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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贪吝豕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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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4日。天气:阴转雨。】
其实那天,在车站碰到亮,纯属偶然。
如果不是我在家失手打翻了药瓶发现药已经快要见底,我也不会去医院领药。如果不是那天忽然下起了大雨,我也不会决定要乘公车回家。
于是,我走到车站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坐在椅子上淋着雨的男孩子。
不会错的……那个帽子,那个侧面,那个气息。是亮……是宍户亮。
我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音讯。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忘得剩下一个灰绰绰的影子了,可是他居然单刀直入地出现在了我住的偏僻的海边小镇。谁来告诉我这不是巧合?
我看着他,冰冷的雨水流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坚定了两年的冷漠的决心,动摇了。
于是我把伞撑过他的头顶,问他,“不撑伞吗?”
【3月6日。天气:晴。】
那两天艳阳高照,热热的风吹得很舒服。
我们……我是说,我跟亮,我们一起过得很愉快。
但是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我能感觉得到胸口被堵到让我心痛得几乎窒息的觉悟,我想叫住亮可最后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两眼一黑,就这么从他单车的后座一头栽到地上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眼角刚好瞟到爸爸和亮,一前一后消失在医院楼梯的拐角。
第二天,亮送给我一只唇膏。然后他离开了。
头也不回。
【3月10日。天气:雨。】
又下雨了。雨还挺大,像极了遇到亮那天的天气。
可今天……我觉得这场雨真讨厌……玻璃窗很丑,像哭花了妆容的难看的脸。
亮走后我的食欲越来越差,吃不下任何东西,一点都没法进食。
昨天医生告诉我说我患上了轻微的厌食症。现在我瘦得只剩皮包骨,最后只能靠营养针来维持新陈代谢。帮我打针的实习小护士,好几次都找不到血管。一针一针的戳,我没哭,护士倒吓得哭了。
但是我依旧告诉爸爸,我要接受手术。
“你值得吗?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啊。”爸爸伸手摸摸我的脸,眼角的皱纹深深地陷进去。
“让我赌一把吧……”我看着爸爸,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能让你活下去……”
“好歹有机会,哪怕百分之一。如果不做手术,我也只剩半年,对吧?”
“……加悦,你不要任性了好不好。爸爸求你。”
“就算不为他我也想活下去啊。”我看着眼前这个红了眼圈的男人,“爸爸,我也求你,我不想死……书还没有念完,还没有考大学。我才十六岁。爸爸,我不想死……”
我开始惊慌的无以加复。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对我的病感到无可奈何,也第一次这样地恐惧死亡的到来。
【3月22日。天气:多云。】
樱花快要落尽了。
风间医生看着我,面露难色。
“加悦,你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不能动手术。至少要调理一个月。”
“可以……我会配合。”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年前你刚来这边,我们劝你手术……那时候是手术的最好时机,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现在……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我接受。”我依旧坚定,“拜托了。”
爸爸走出病房去了,而我感觉自己跟死神签订了一个不得了的合约。
【4月19日。天气:多云转小雨】
一个月的时间,我开始努力的进食。
刚开始的几天,厌食症让我一碰到食物就吐。胃本来就空,吐到后面只剩很苦的胆汁。但是我仍然坚持吃饭,强迫自己把食物塞进去,不管它们有没有被吸收。
同时,我让爸爸帮我画画。画我以前的模样。因为我都没怎么照相,所以照片也少得可怜。如果爸爸不帮我画画,那么我死之后连遗像都没有。
“就这张吧!”我从摆了一床的画纸中的一张抽出来,十分中意。可是坐在一旁的爸爸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知道的——没有哪个父亲希望看到,自己给女儿画的像最终成为摆在桌子上的遗照。我摸着他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心里很难过。
【4月28日。天气:……】
我忘了掀开窗帘看天气如何,只是感觉似乎起风了。
今天我会被推进手术室。还没有麻醉前,我偷偷地在唇上抹了亮送给我的唇膏。樱花色,让脸色苍白的我看起来有了一点点鲜活的模样。
我想象着麻醉剂开始起效果的感觉……那时候我的意识会开始模糊,手术台上明晃晃的灯光让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而我希望自己能安然的睡一觉,醒来后,我就是一个健康的女孩子了。
我希望我有能把这只唇膏用完的好运气。
因为,我不想死。
我的少年,我居然会对你这样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