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沐/雕刻时光》鈞天

12、第 12 章

　　我爱你。
　　被用烂的三个字，从这个领口还沾着茶渍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像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从容。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街上如此场面不免引来各种窃窃私语。“麻烦让让。”四无君却不再多说什么，拉起沐流尘就从人群中穿过去，还好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在行人各种猜测的目光下，沐流尘被四无君干净利落的塞进了车里。
　　夜晚的公路算不上拥堵，尤其是在四无君一拐角就把车驶上高速以后。
　　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气，让沐流尘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把玻璃摇上去一些，看着外面飞快闪过的光灯，苦笑道：“你不会是想这样把我直接绑回S市吧？”
　　四无君没有说话，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面板，沐流尘低下头一看，是自动导航系统，目的地是A市的江滩。
　　于是他干脆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眯成一条缝，风吹起他额前淡金色的刘海，沐流尘好像突然明白了小黄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身子蜷成一团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因为在柔软的靠垫上，这真是最舒服的姿势啊。
　　“四无，我很累。”
　　“睡会儿吧。”
　　“可是在你的车上我很没安全感，要是你趁我睡着把我卖了怎么办？”沐流尘轻笑。
　　四无君倒是对他的玩笑应答自如：“你见过开着车去找人口贩子的么？”
　　“……”
　　这个……有必然联系吗？
　　不过刚才那一通发泄仿佛倒是让沐流尘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宣泄不少，所以此刻反而变得轻松起来，他眯着眼睛，斑驳的灯光让人醺然欲睡。迷迷糊糊中看到有一只手伸到自己身前，沐流尘知道那是四无君越过自己把窗户又往上摇了一些，从市区到江滩还有一段距离，他干脆彻底闭上眼睛，安安心心进入了睡眠。
　　不过这一次四无君没有像下午一样等待沐流尘自然醒。大概也就半小时的车程，车刚刚停稳，他便轻轻拍了拍沐流尘的脸，看着睡得正舒服的人挣扎着睁开眼睛，四无君沉声道：“到了。”
　　“哦。”沐流尘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在座位上挪了个身继续睡。
　　“该下车了。”
　　没有反应，顿了两秒从副驾驶座上传来闷闷的嘟囔声：“让我再睡会儿。”说完又缩回去闭上了眼睛。
　　发动机熄火，四无君摇着头取出钥匙，贴到沐流尘耳边：“你这样是要我抱你下车么？”
　　椅子上的人微微动了两下，就像睡熟一样再也没有反应。四无君无奈叹气，下车走到另一侧门边，拉开车门便真的弯下腰，盖了一件外套在沐流尘身上，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的腾空让沐流尘倏然清醒，一睁眼看到四无君那张近在迟尺无比认真的脸，于是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不想四无君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沐流尘的动作变成了挣扎，人却还是被牢牢的箍在怀里：“我说了，你要继续睡我就抱你下来。”
　　“……”
　　车门被四无君用脚踢了回去，看着这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被如此粗鲁的对待，沐流尘都有些不忍直视：“你对待东西都这么粗暴吗？”
　　“要看是什么东西。”
　　对于这个回答沐流尘显然嗤之以鼻，闷闷嘟囔了一声：“暴发户。”
　　一场暴雨过后，宽阔的江滩上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昏黄的灯光下，四无君就这样一直抱着沐流尘走到了江边的看台上。夜晚的江水就像黑色的绸缎，在两岸灯光的映衬下泛出粼粼光泽。
　　两人坐在花岗石的台阶上，四无君很自然的拉过沐流尘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此时沐流尘还裹着四无君的外套，让这个场景看起来颇有几分八点档狗血偶像剧的味道。
　　最后还是四无君率先开口：“清醒了？”
　　沐流尘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先说对不起。”
　　四无君笑了笑：“对不起。”
　　这一次，换沐流尘愣住。可是四无君却没有给他整理脑回路的机会，就在一瞬间，他按住了沐流尘的后脑，直接贴上了那双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唇瓣，炽热的吻，一如既往充满了侵略的味道，四无君轻车熟路撬开沐流尘的牙齿，舌尖滑过齿列，随即卷起沐流尘嘴里还在四处躲闪的舌极尽挑逗。呼吸慢慢变得粗重起来，在与四无君的相处过程中，沐流尘大多属于被动的一方，一是二人的性格使然，四无君的强势与沐流尘的温润恰恰形成一种莫名的契合，二是四无君的技术的确太好，单单一个长吻，就仿佛抽干了沐流尘身上全部的力气。
　　在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的时候，四无君终于不舍的松开了眼前诱人的唇瓣，轻轻啄着沐流尘嘴角被牵出的银丝，缓缓开口：“对不起……”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两句对不起，要是天岳众人能看到他们这个不可一世的老板说出这三个字，表情一定相当好看。
　　“在想什么？”四无君看着沐流尘含笑的眼睛，知道他一定在想别的事情，“这种时候都能走神，是我的技术还不够不好么？”
　　“咳……”沐流尘干咳一声，“不用再加强了，相信我。”
　　江滩是个欣赏夜景的好地方，隔着江水可以看到对岸散落的灯光，随着山峦的走势绵延起伏，在雨后的湿气里显得朦胧又温馨。
　　“当年的事情，我没想到媒体会吧关注点放到你的身上。”四无君坐在石阶上分开双腿，十指交握放在腿上。
　　“嗯？”
　　“好吧，我承认我被人摆了一道。”
　　“然后？”沐流尘倒是对这样的解释表现得很平静。
　　“然后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天岳的利益容不得我在那个时候有任何犹豫。”
　　“所以对于你来说当时的沐流尘是可以也必须要牺牲掉的是吗？”棕色的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淡淡的好像没有焦距，其实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四无君的一个解释，但当这个毫无悬念的事实真的被亲耳听见的时候，心脏还是会痛得像割裂一样。
　　在你的眼里天岳胜过一切。那沐流尘，又是摆在什么位置。
　　这句话终于没被说出口，他选择了用沉默等待四无君的回答，他相信这个男人会看着他，掷地有声的告诉自己——是。
　　可是预想中的回答却没有到来，四无君同样沉默着看向对岸，风把他深蓝色的头发吹得凌乱，那双眼睛，像黑夜一样沉着却又可怕。
　　“不是。”的确是掷地有声，却比沐流尘的想法多了一个字，“庭审进行的时候我就被调回了总部，等我回来你已经搬走了。”
　　沐流尘叹了口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样啊，难怪我去你家怎么敲都没人来开门。”
　　语气里云淡风轻，但四无君看着他的侧脸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那个在自己门前无助又绝望的沐流尘，想到自己才在A市找到他时的样子，那个近乎破碎的神情，当时也是这个样子吗？
　　四无君无法克制自己，再次拉过沐流尘，而这一次，却是极尽温柔的吻了上去。唇瓣轻轻的碰触，不带任何强势反而像是无声的安抚，他用舌尖勾勒沐流尘的唇形，酥麻的感觉蔓延开，四无君却没有任何加深这个亲吻的想法，反而一次又一次的轻柔碰触，像是蜻蜓点水般浅尝则止。
　　分开之后四无君郑重的说道：“对不起。”
　　这次沐流尘是真的笑了，还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让我想想，这是执行长先生今晚第几次道歉？”
　　而四无君却故意把脸贴近沐流尘：“你要是想听的话，几次都行。”
　　“……”
　　果然对于四无君来说，尴尬是根本不存在的词语。
　　“金子陵是你找人下的手？”
　　这会儿四无君倒是耸了耸肩承认得很坦白：“是的。”
　　沐流尘拉紧身上的外套：“好吧。”
　　“嗯？”
　　“我困了，回去睡觉。”
　　四无君无奈：“你下午睡了一觉，刚才又睡了一路。”
　　“是吗？”沐流尘歪着脑袋故意装作失忆，“可是我现在又困了。”说完看着四无君：“我现在又困又累，介意抱我回车山吗？”
　　四无君愣了半秒，随即低头微笑：“乐意之至。”
　　一路上四无君走得平稳：“流尘？”
　　“嗯？”听声音像是已经要睡着。
　　“你要的只是我一个坦白的道歉和解释吗？”
　　“嗯。”这次声音更低，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四无君继续沉默的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尽可能的把沐流尘搂在怀里挡住江边猖狂得过分的风。就在他以为沐流尘再一次睡着的时候怀里的人却突然开口：“不然我还能要什么？像问你母亲和爱人同时掉进河里先救谁一样，让你在天岳和我之间选一个？还是说四无君你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沐流尘最后一句的声音已经低如蚊蚋：“我过了三年没有你的生活，却连不去想你都做不到。”
　　“原谅我好吗？”四无君一直看着怀里的沐流尘。
　　“不好。”
　　“那给我一个让你原谅我的机会。”
　　“再说吧……”这一次，沐流尘是真的闷闷的睡着了。
　　最终，四无君把他抱上了副驾驶座：“流尘，我爱你。”他亲吻着沐流尘的眼角。
　　我爱你，四无。

　　这一觉睡得相当漫长，沐流尘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踩着拖鞋走到客厅，他再次看到了无比惊奇的一幕。
　　小黄？沐流尘瞪大了眼睛。
　　是的小黄。四无君不嫌冷的只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蹲在地上，而小黄正埋着头舔着他手上的……猫粮？
　　“睡醒了？”四无君明知故问，顺手摸了摸猫儿的后背。
　　等等，这场面怎么这么眼熟？他记得上一次……是四无君给小黄喂了牛奶？可是那时候这小家伙可没好脾气到让这男人随便摸的地步，挠他两爪子还差不多。
　　沐流尘走过去同样蹲下，揪起了小黄的颈毛：“真没骨气，一袋猫粮就把你收买了。”
　　不过他还是拿过四无君扔在脚边的包装袋翻看起来。奇了怪了，自己不是没买过猫粮给它，可是这小家伙自从被自己养尊处优的喂了一个月鱼汤拌饭以后对吃的就刁钻的很，除了小黄鱼和排骨汤，别的东西看都不多看一眼，更别说干瘪瘪的猫粮了。
　　可是这次四无君拿的是一个沐流尘没买过的牌子，看包装还是进口货，于是扭过头问他：“你怎么知道小黄会吃这个牌子的？”
　　四无君站起来拍了拍手里的碎屑，笑道：“你忘了？无我不能之事。”
　　沐流尘同样站起来，把包装袋扔回这个自信得过分的男人手上：“我想如果我现在给百朝臣打个电话，一定会听到他哭着控诉自己老板有多么无良的压榨员工去买猫粮。估计还附带一句‘要是你买回来的东西这只猫不喜欢，明天就把辞呈放我桌上’这样的话？”
　　“他不敢。”四无君保持微笑。
　　“哦？那你是承认了？”
　　四无君摊开双手：“没有，肯定没有。”

　　简单吃过不知道该算早饭还是午饭的东西，沐流尘坐到四无君对面：“四无，我准备这两天回一趟S市。”
　　四无君皱了皱眉头，沐流尘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莫老师过世了，我这个学生再不肖，也总要去一尽哀思。”
　　四无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在店里见到沐流尘的时候，他是那样一副仿佛随时都会虚脱的样子。
　　莫长铗……
　　四无君沉思了片刻：“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