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75、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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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场景不断转换，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陡然之间却又化作一片虚无，然后缓缓浮现一片云海。

　　云海茫茫，白雾飘渺，轻烟环绕。

　　少年一脸茫然地站着，不知身在何处。

　　“嗒，嗒，嗒——”

　　一阵轻轻的踢踏声自身后传来，响响停停。

　　他下意识转身去看，与此同时，有风起，吹散漫天烟雾。茫茫云海中缓缓显现出一物。

　　是一只貂儿，这貂形似白狐，浑体雪白，两眼灵动，额前的桃花纹更衬得它不同凡响。

　　它在烟雾中悠然散步，行走时带有响亮的磕碰声，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它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专注。

　　四目相对之时，他看见白貂的嘴角缓缓地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口吐人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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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耳畔一声呼唤，十九赫然转醒，略为粗重的喘息充斥着四下。

　　过了半响，他才惊觉自己竟汗流浃背浑身湿透，又抬首向四周看去，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望乡台一一印入眼眸。

　　他将视线投向正在台上舀着汤水的孟婆背影，微微一顿，正要开口说什么时，耳边猛然又传来一声呼唤：“十九！——”

　　他精神一震，循音望去，终在台下瞧见熟悉的身影——是沈钰！

　　他的大半个身子浮在忘川河血黄的河水里，正仰着一张脸看他，面上担忧神色尽显，此时见他看他，这才松了眉头，轻叹一声：“你可算是醒了！”

　　十九一愣，脱口而出：“我怎么了？”

　　沈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吃了孟婆汤就昏迷了过去，现下已是过了十日之久，若不是孟婆婆心中怜惜你，让你留在了望乡台，以你昏迷之状投胎转世，来世定然是痴傻疯癫之态！”

　　十九不禁暗自心惊，刚要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孟婆略带沙哑的声音：“你醒了。”

　　闻言，他全身一僵，顾不得台下的沈钰，猛地转身，后背紧紧地贴着亭柱，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对方。

　　孟婆见他这番姿态，唇角却含了七分笑意：“自见你第一眼，老身便知晓你是不同的。如今观你眉宇间茫然已散，双目又见清明，可见是恢复记忆了罢？”

　　十九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凡夫俗子但凡来这，没有一个是如你这般的。”孟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魂魄是残缺的罢？”

　　他面色微微一变，又见对方神色笃定，终是苦笑道：“……瞒不过您。”

　　孟婆摇了摇头，只道：“你现下可还是要等他？”

　　这个“他”指的是何人，十九自然知晓，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好半响才苦笑道：“纵使我等上数万年恐也是等不到的。”说着，他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面露哀求之色：“婆婆，不瞒你说，我现下是不想等，亦不想见着他了。我……我我总之是不想了，我知晓您有法子留下我的，我只要能在您身旁打打下手就可，别的……别的地方我是不想去了，您帮我可好？”

　　“也罢。”他言辞之间恳求之意尽显，孟婆低声一叹：“在你想通之前，要留便留着罢。待有人来寻你了……”

　　“不会有人来寻我的，婆婆。”他打断她的话语，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已被毁掉的脸颊：“我如今已是这幅模样，他们便是来了，也是认不出的。即便他们认出了，我亦无颜相对……”

　　至于为何无颜相对，想来他心中亦是最清楚的。

　　他既如此说了，孟婆也不再多言，回了身，继续舀着孟婆汤。

　　十九心中涩极，却强忍了下来，扭头对着台下还在等着他的沈钰道：“……我早便说过我不会投胎转世的。”

　　见他一脸强作欢颜，沈钰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宽慰，当下一头没进了忘川河里。

　　就这般，十九在孟婆的允许下留在了望乡台上，时而帮她打打下手，时而站在望乡台上出神。

　　沈钰性子寡言，若是十九不主动与他搭话，他是一整日下来也不会多说几句的主儿。即便如此，得他相伴，十九心中仍是欢喜的，沈钰虽然不说，但却日日与他作陪，两人便这般一日过一日。

　　冥界地府里并无日月轮照，整日都是昏暗无光，因此不分昼夜。

　　十九有心掐算，却也不知自己已在这地府里呆了多久时日。

　　这一日，十九正跟沈钰在忘川河畔坐着，与河里的几缕孤魂瞎聊，突然之间，整个地府却晃了几晃。

　　几缕孤魂下意识抬头望天，地府的天是一整片的阴霾，混沌不堪。不仅是他们，整个忘川河里的孤魂都从河里冒出了头，面露惶恐。

　　“定是哪位不凡仙君光临地府才有这般动静罢？”

　　“这还真说不定！地府一千年前就来了一名仙君，那可是来势汹汹啊，阎王爷看了都怕！啧啧，想起我都战栗了！”

　　“不知是因何事？”

　　“听说是为了座下爱徒……”

　　这厢是几缕孤魂窃窃私语，那边是几名鬼差旁若无人的大声讨论。

　　“你说的不错，这九仙之首都来了咱们地府了，可见是极其重要的事了。”

　　“也不知是何等的要事，竟让一个堂堂的九仙之首来咱们冥界地府，你可是没见着，咱们阎罗王那叫一个忐忑不安！”

　　“我怎么记得这名上君好似在千年之前也来过一次……”

　　整个地府因一阵摇晃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十九一闻得“九仙之首”这四个字就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仔细辨听，奈何他有心听这几名鬼差谈论，周围杂声却太多。

　　鬼差们且说且行，渐渐地远了，十九下意识起了身，当下就要跟去，却被沈钰一把抓住手腕，他目露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去哪儿？”

　　十九动作一顿，脸上有来不及收拾的狼狈。沈钰问得不错，他这是要去哪儿？跟上去么？可……跟上去做什么？见他么？自己的那副腌臜心思，他已然知晓，自己又有何脸面去见他？

　　“没……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到了他身旁，只是面色一片苍白。

　　此时，几缕孤魂的谈论已经从那未名的仙君转到了沈钰身上。

　　“要我说罢，你等了这么久的人估计是不会来了，要来也是早来了的。”一缕孤魂砸吧着嘴对着沈钰道：“还不如趁早死了这心，逮住了一抹孤魂就投胎转世去！”

　　沈钰却很固执，摇首道：“我既是等了这么久了也没差再等几千年了。即便是上万年，我也是等得的。”

　　几缕孤魂有心相劝，奈何他执拗得很，皆得了个没趣，故而也不再多说什么，一缕缕皆沉入忘川河里。

　　岸上一时之间只剩下十九与沈钰二人。

　　十九看着沈钰泡在血黄河水中的双脚，低声道：“你……真打算一起等下去？”

　　沈钰手下一顿，抬眸看他，一言不发。

　　十九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呼吸急促地道：“跟我走罢，咱们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他一笑：“且不说我离不得忘川河，即便是离得了，你我都是孤魂野鬼，自然是要在这冥界的，走？能走去哪儿？”

　　他这话确是大实话，但凡是踏进鬼门关的，有哪几个能回去的？即便二人真逃脱了，终身亦只能以鬼魂身份飘荡着，若是能得长久便罢了，偏生魂魄在人界飘零千日就会魂飞魄散。

　　十九再糊涂也是明白这个理的，当下也只得息了这念头，薄唇紧抿，闷闷不乐。

　　沈钰见状，含笑道：“你是我这千年来第一个见到的吃了孟婆汤后并未失去记忆，而是找回记忆的人。”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能离开这儿便去罢，不用顾着我，你也是知晓的，我要等人，我已经等了那人那么久了，不可能就这般轻易地放弃。故而你……”

　　他话语还未完，十九却猛地站起身来，向不远处的三生石走去，传说三生石上记载着每个人的三世轮回，只要把手覆在石上，石面便会显现手的主人的前世今生，他早前便想试了，只是怕显示的真是心中深处那深埋的念头……

　　十九深吸了一口气，摒弃心中的“杂念”，举起右手，颤巍巍地覆上了石头，石面一阵亮光闪过，他下意识伸手掩住双眼，待光散，他定睛一看，石面缓缓呈现六个字——耀君，随风，十九。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六个字，只有这三个名字。

　　当真……当真是……

　　十九呼吸一窒，脑中一阵眩晕，他缓了半天还是没能缓过来，面色一阵灰白。

　　他怔怔地看着石面，又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如今看来，昏迷之时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了，他竟是……竟真的是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