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帽风前花满路》珩行天下

5、学别人行走江湖

　　学生时代只有两种时间划分：上课，放假。
　　在上课的时候数日子，在放假的时候混日子。过完今天是明天，过完今年是明年。
　　再然后，刘苏就要读大学了。

　　临行前某个晚上刘苏妈妈和她一起收拾行李箱子，突然叹口气道，“你知道不，何东出国了。”刘苏闻言一愣，主要是这个人名于她已经有着时间和空间累积起来的距离，记忆里因这名字还能联系起来的都是零碎片断。所以她实实在在地愣了愣，呆了呆，才想起来问：“他才几岁，出什么国。”

　　“哎，过年就十七了，何叔叔他们送他到那边先读中学再考大学。将来再不济，外语也是过关的呀。”

　　刘苏一半是唏嘘一半是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但也还是完全随大流地跟着叹了句，“哎，这么小，没大人在身边他一个人适应得了吗。”

　　正在把叠好的衣服往大箱子里放的刘苏妈妈闻言，声音却突然高了不止几个分贝，态度更是九十度的直角剧变：“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吃饭你就会，洗个碗都要哭腰酸背疼。人家何东十岁就会自己做饭炒菜了。你十岁的时候，喊你去食堂买个馒头都要说把你脚累了。就说现在吧，都是要读大学的人了，退回去几百年，就是学而优则仕，该养家糊口了。可你看看你自己，衣服都叠不好。所以我都跟你爸说啊，将来不要去学校看你，就是怕看见个狗窝别人还以为是我们做大人的不管教……”

　　刘苏一时比较无语，因为她刚才所说的话本意中还是很有关心他人的成分在其中，结果在敏感人士心中却演变成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所以说，灾星就是灾星，走了好，走了好。那些过去的几年里，被人比来比去、要在别人的眼光和论断中艰难寻找自身价值的苦难生活，也算是经此一役终于看到个不甚分明的结尾。
　　后来她还听说灾星是自己和父母长谈后主动提出去国外锻炼自己的。刘苏就想，这个算不算是人贵自知之明，万勿留在中土大唐祸害他人。

　　刘苏的少女时代不爱言情爱武侠，好比那些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意思。
　　她一心念念的就只是想要看看那些书里写过、词里唱过的地方。看烟花丝柳的江南，看塞上迟迟的花开；在春日陌上打马徐行，躺在苍山洱海的青草地上，在天山脚下看见雪花漫天；西出阳关喝一壶酒，就在朔风中走过丝绸之路，用自己的手抚上西域三十六国的尘埃。

　　大学时代，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醉生梦死的江南。途经上海短暂停留，顺便去看了看在那边日以继日辛苦实习、据说实习还能挣点钱的自家亲亲大表哥。

　　大表哥在长途汽车站接到了她，却端出一幅知根知底的样子，慢条斯理对刘苏讲：“你就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
　　刘苏被人看破心事也不觉得面上应该表现出什么难看，只是呵呵一笑：“大家行走江湖，救济一下噻。”

　　“你要多少钱？”
　　“你有多少钱？”

　　大表哥一听这话顿时戒备地盯着刘苏。刘苏见对方不置言语，只能自己闲闲地往下讲：“嗯，那个，我还想在江南玩上十天半个月，诺，这就是我最后的八块钱。”刘苏举起手里的大可乐空瓶子，在已经呆若木鸡的大表哥眼前晃了晃。
　　大表哥回过神来再开口，就是三分的不屑加七分的不忿：“你出门钱都不带够！”

　　刘苏稍稍侧目避开对方小刀子般的视线，用手捋捋自己右边眉毛上垂着的几撇碎碎短短的额发，平淡回答：“我是来学别人行走江湖，不是来被这个江湖打劫的。带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边厢，自家亲亲大表哥也镇定了下来，冷冷回敬：“你还不如直接说，你其实就是来打劫这个江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