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吾心安处》吾心安处是吾家

6、第六章：离开（上）

　　第六章：离开（上）
　　颜子安坐在中间，颜路和张良分别坐在两边，一个垂眸沉默不语，一个目光灼灼地盯着前者，都不舍得移开一下。
　　颜子安看看颜路，又看看张良，终于被他们很有耐心的沉默打败了，抿着嘴唇两手一摊，问：“我说，你们难道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吗？”
　　“子安，进去休息，我们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颜路完全没有抬起他眼皮的打算，依旧垂着眼帘，声音和他此刻的神色一样淡然。
　　颜子安一愣，随即便有些不情愿地走到屏风后面去。反正她在里面也能听见他们说话，在哪里听都一样。
　　颜子安前脚才走进去，张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倾身拉住了颜路的衣袖，神色全然没有平时的冷静睿智，带着些许迟疑和欣喜道：“师兄，良终于找到你了！跟良离开这里好吗？”
　　颜路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为一声轻叹：“子房……”
　　“师兄，良在这里！”张良没给颜路说话的机会，一把抱住了颜路，把头埋在他带着清爽竹叶香的怀里，一直隐忍着的眼泪瞬间打湿了颜路肩膀上的衣服。
　　颜路没有推开张良，而是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膀，像从前一样无声的安慰。
　　颜路，永远都无法对张良狠下心来。
　　屏风的另一边，颜子安靠在屏风上，习惯性地嘟了嘟嘴，不知道该不该探出头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两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也太奇怪了点。
　　话说这颜路居然就是张良的师兄，那不就是曾经的儒家二当家吗？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颜子安对颜路的性情也有了相当的了解。他是个温和而睿智的人，不管多么困难的事情在他手里都会处理得游刃有余，而且为人低调又随和，不容易因为他能力过于出众而招恨，很好相处。这样的人放在外面，不是成就非凡，就是那种不出世的隐士，确实配得上他儒家二当家的身份。
　　这么优秀的人，按理来说如果没有在之前的“焚书坑儒”事件中饮恨而亡，那现在的成就即使不比张良尊贵，好歹也是当朝重臣啊！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山村里过着避世隐居的清苦日子？
　　没等颜子安针对这个主题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屏风的另一边又有声音响起，她连忙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凝神偷听。
　　张良本就是沉稳之人，这么一会儿子宣泄下来，已经从初见到颜路时的欣喜若狂里慢慢冷静了下来。坐直身体，张良脸上全然不见泪痕，双眸清亮，挂起一如既往的狡黠微笑：“师兄，良为了找你连留侯之位都不要了，你倒好，在这个小山村里过得这么悠闲，连妹妹都有了。”
　　相处了十几年，颜路怎么可能听不出张良看似平静的话语中暗藏的火药味，心里虽然暗暗无奈，表面上却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道：“子安是我在一次上山采药的途中救下的，因为看她无依无靠的，所以我就与她结为兄妹，让她住下了。”
　　张良不置可否，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微微皱了眉，道：“师兄，刚才一路走来，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艰苦。师兄从小虽不说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师兄不若随良离开这里吧。”
　　“再吃不得苦，现在也习惯了。”颜路也起身走到张良身边，眼睛却是望着窗外天边一弯月牙，眼神有些飘渺，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下来：“子房，你走吧。”
　　“师兄！”张良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神情淡然的颜路，他实在不能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颜路口中说出来的。
　　颜路没有看他，或许是不敢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自上次一别，我们已经有十年未见了，原本我以为，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谁知……子房，你费尽心机地找我，不过为了一桩心愿，现在你已经见过我了，心愿已了，可以安心去做你的事，走你的路，就像……十年前那样。那一场浩劫，儒家百年基业，千万弟子，还有大师兄的殉道，都成了划在我们之间深深的鸿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我之所以会在这里隐居下来，过这样清苦的日子，就是因为想为以前的罪孽做出一点补偿，我……心意已决。”
　　张良呆呆地看着颜路。
　　他想开口反驳，想对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跟他没有关系，可是看着颜路脸上的淡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往日被人赞叹被人痛恨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完全没有用处，只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反驳。
　　都是他的错，为什么后果却要让师兄来背负？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初和大师兄一起死去，一了百了，可是他却没有这个资格。他不知道当初师兄看着大师兄倒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师兄一定有过一段时间是万念俱灰，恨不得跟随大师兄一起去了。虽然最后他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活了下来，但是支撑了他那么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崩塌，他的心里，此刻一定是一片荒芜。
　　可以理解师兄的痛苦，因为他也一样痛苦，可是如果就因此让他放弃师兄，那是不可能的。师兄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强迫，况且师兄曾经那样迁就他，几乎迁就得让自己失去一切，他又怎么能再次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逼他与自己一同踏入这污浊不堪的尘世？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良的第一次无言以对很快就被他自己跳过去了，不想放弃，又不敢自私，张良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师兄，良才刚刚找到你，我们先不聊这个好吗？诶对了师兄，明天，你带良在村子里走走吧，良还从来没来过这么偏僻却别有一番趣味的地方呢！”唯今之计，他也只能先稳住师兄，剩下的，只有以后再说了。
　　张良的想法颜路当然知道，毕竟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了十数年。对于张良这些小心思，颜路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好吧。只是这屋子里只有两张床，子安那边不方便，子房就先跟我挤一挤吧。”
　　“当然可以！”张良兴高采烈地走到床上躺下，睁着一双狡黠的凤眼看着颜路，难得地笑得发自内心的开心地说：“小时候良怕黑，夜夜缠着师兄和良睡在一起，只可惜再大一点，师兄就不愿意了，良可是很怀念那些日子呢！”
　　提起小时候，颜路也露出了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笑容，语气也柔和下来：“那时候子房可没有现在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很胆小，有一天晚上我回来得晚了些，一回到房间就看见子房赤着脚一脸惊恐地扑进我的怀里，好像是做了噩梦，害得我有好几个晚上连大师兄的约都不敢去赴，生怕回来得晚了些子房又做噩梦。”
　　张良发现颜路在说到大师兄的时候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悲痛，这心也就放了下来。
　　伸手扯了扯颜路的衣袖，张良道：“天色也不早了，师兄也躺下来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带我去村子里游玩呢！”
　　“好。”颜路点点头，褪了身上披着的外衣搭在衣架上，在张良身边躺下。为了让张良睡得舒服些，他还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外挪了挪。
　　“睡吧。”颜路轻轻拍着张良的后背，像哄娃娃一样哄他入睡。张良坐了那么久的牛车，本来身体也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在颜路的拍抚下，他慢慢陷入了沉睡。
　　这是这十年以来，张良睡得最安心，最踏实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