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三】你认错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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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岛巴勒莫的一块荒芜贫瘠的土地上，起伏绵缓的小山丘遮挡了视线，却遮不住刺耳回响的枪声，噪杂地犹如不详的乌鸦在阴沉灰暗的天空下不断盘旋。
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小身影蜷缩在一个小土堆后面不断的颤抖，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军靴踏在沙石上的轻微的声响惊动了那个身影，他转过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褐色眸子转溜着泪水，脸上的尘土掩不住惊恐的神情。
一头蓬松的酒红短发的女孩顿了一下步伐，努力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抬起空空的双手以示没有恶意。
脚步依旧缓缓向前，那个小孩努力地把自己的背往土堆上靠了靠，不安地颤抖。
身形瘦削的女孩在他离三步的距离时停下，蹲下身，看着那个用力抱着自己的小孩，压低声音开口，操着不太熟练的意大利语：“别害怕……现在告诉我，后面发生了什么？”
小男孩咬着唇看着她，大大的褐眸里是满满地不信任。
女孩挠了挠头，换了个问题：“我叫格瑞茜，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干枯起皮的嘴唇扇合了几下，沙哑的声音低低道：“……伊万。”
“好的伊万，让我猜猜，后面在战斗的人和你有关系是吗？”
男孩点点头。
“亲人是吗？”看到他再次点头，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方是什么家族的？”
男孩眸中掠过一抹恐惧和后悔，：“安德鲁……”
没听过。女孩挑了下眉：“那你的家族呢？”
“我们不是黑手党。”男孩抽了抽鼻子，声音里带着哭音，“他们发现我私藏了货，他们要来灭口……”
在柏林底层混到大的女孩瞬间懂了。重新打量了一遍小男孩，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
那么小的孩子，就开始贩毒了。
沉默地看了会儿小男孩，起身望了望远处的战况，已经接近尾声。
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刚来这里，需要一个向导，有没有兴趣跟我们走？”
男孩抱着自己低头沉默了半分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你也听见了，士兵，我是个小偷，因为我的过错连累了全家……带着我也会招来安德鲁家族的追杀，你确定还要雇我这种人吗？”
女孩勾了勾唇，没说什么，直起身：“走吧。”
迈出没两步，听到后面没有跟上，她转过头，看到男孩隐隐带着泪水的褐眸望着她，“可以先让我回去看看吗？”
女孩目光远眺着远处晃动的人影：“等他们离开吧。”
“……谢谢。”
阴沉的天色始终没有放晴，令人不安的黑色乌鸦渐渐散去，两道细瘦的身影靠近了那已化为废墟的木屋。
近看才发现，这个屋子破旧得几乎不能住人，柱子已经被雨水蛀虫侵蚀得发酥，难怪那么容易倒塌。
男孩后来说，在西西里岛底层，这样的房子算好的了，你没见过贫民窟那种地方，人都已经不算人类了，只能算畜生。
男孩低着头绕着屋子塌下的屋顶慢腾腾地走，好像在仔细搜寻，经过女孩身边时她隐约能听到他低低的哽咽的声音：“叔叔，二哥，妹妹，小弟……”
最后在一堆横梁石块下露出的一只满是伤痕的手前，“扑通”跪下了，瘦小的身躯匍匐在地上，压抑的哭声如同小兽的嘶鸣：“妈妈……”
女孩静默地站在一边。她已经忘了当初自己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的反应，只记得好像是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一样。
小时候母亲曾跪在那个狭小的屋内唯一的十字架前，对懵懂的她说，人的一生都是在赎上辈子的罪——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罪孽，所以上帝赐予你苦难的人生。
格瑞茜抬眸望着灰色的天际线，安静地等着男孩将亲人的尸体一具具吃力地拖到一处，没有出手帮忙。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辗转才踏上这片土地，一路上见证了一个时代没落、国家政权处于空白期的国家的混乱与落后。
踏上西西里半岛之前曾有很多朴实的意大利人好心地警告她，西西里岛的贫穷与黑暗的封建制度，地主仍然霸占着土地，奴隶没有人权，贫民窟基本没有治安可谈，当初只是为了保护家人的自卫队，也开始激烈地争夺权势与利益。
Mafioso，在一百年前明明是代表美丽完美的词汇，现在却演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Mafia，这算是历史的讽刺呢，还是历史的必然？
男孩从房子的废墟里翻找出一瓶酒，含着泪水咬牙将其中高浓度液体洒在了那七八具尸体上。当他再掏出火柴时，女孩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你在干什么？！”
男孩看向她，抽噎了一下：“父亲说过尸体必须烧掉，否则会产生瘟疫，死的人就会更多。”
女孩心里重重一跳，握着男孩手腕的手指紧了紧。
他的手在颤抖。
僵持了两分钟，周围的山坡上出现了喧杂的人声，废墟前的两人一惊，警戒地看向四周。
逐渐暗沉的天光下，山坡顶陆续出现了数道黑色人影，将这里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格瑞茜皱眉，磨了磨牙。陷阱吗？
“你们对马提奥家做了什么？！”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她撇过头，人群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一头酒红色短发异常醒目，身上是巴勒莫码头上的青年劳工常穿的夹克背心和衬衫。因为离她有些距离，看不清他的脸。
格瑞茜忽然眯起眼。
暗绿色军装衣摆被拉了拉，低头看到小伊万满脸不安：“好像……不是安德鲁家族的。”
红发年轻人率先走向他们，他身后似乎有劝阻的声音，但是年轻人头也不回，挥了下手继续走过来。后面几个年轻人只好跟上他，戒备地盯着废墟边两人，手里紧紧握着长管猎枪或左轮手枪。
伊万颤抖着双腿看着几道人影走近，忽然眼前一暗，身边纤瘦的军官将他挡在了身后的阴影处。
“你们是谁？”女孩双手自然下垂，没有摸腰间的枪，“和这家人有什么关系？”
红发年轻人在几步开外停下，扫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小小黑影。
“异乡人，”他似乎微笑了一下，随即肃穆，“我们要保护这一片土地的人民，每一条生命都是无辜的。现在马提奥家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那双酒红色瞳眸里一片清澈，沉默了一秒，伸手将身后的男孩拉到前面：“伊万。”
男孩不安地看了看年轻人和军官，紧张之下忽然感觉有些奇异——这两人，似乎有些相似？
年轻人出声：“伊万？伊万马提奥？”
“啊？是、是……”
“老马提奥的儿子吗……”年轻人皱眉，“可以解释一下吗？”
男孩满脸悔痛地低下头。女孩不耐烦地揉了揉一头红发，转过身：“解释可以等一会儿吗？现在先安葬逝者吧。”
年轻人一愣：“逝者？”目光投到两人身后，那废墟旁，横陈着几具残损的尸体。
他好像整个人都凝滞了一下，动作僵硬地迈步，缓缓走到尸体边上，低垂着头好像在凝视，抑或哀悼。
女孩满心疑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人刚才眼里的悲伤不像是装的，就好像听到了挚友的噩耗一般，痛苦，自责，后悔。
抬眼扫了一圈围得滴水不漏的人群。
这人……有那么善良吗？还是只是单纯又无趣的悲天悯人？
沉默了半晌，年轻人低低的声音传来：“如果……能早点赶到这里的话……”他抬起头，“他们我会好好埋葬的。”
女孩挑了下眉：“这家人，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年轻人转过身，清澈的红眸里挥不去一丝哀默，却朝她微笑了一下，向山坡上打了几个手势，顿时那黑压压的人影少了大半，剩下十几个走了过来。他招过随行的几个年轻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他们点点头走向那些尸体。
做完这些后，他转向那两人：“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天渐渐黑了，布满阴霾的天空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夜风卷携着一丝寒意，拂过贫瘠的土地。房屋的废墟旁被火把照的明亮，十几个年轻身影忙碌着挖坑，埋葬，立碑。
当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诉说时，女孩一直在看着耐心倾听的年轻男子。
火把都聚集过来后光线亮了很多，让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
有些清秀，面容干净，五官带着些乐观的清爽，比起总是灰头土脸的码头工人，倒更像阳关温柔的邻家大男孩。
指关节摩挲这下巴，女孩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谈话渐入尾声，年轻人安抚性地摸着抽泣的小男孩的头：“你在巴勒莫还有亲戚吗？”
女孩回过神抢在伊万之前：“他现在是我的向导了，要跟我走。”
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有些冒犯，可以知道你来这个国家的理由吗？”
格瑞茜盯住他，忽然勾了下嘴角，酒红眸子掠过一抹狡黠，“你认为呢……G？”
“G？”年轻人愣住，脸上的错愕和不可思议清晰地展露。
看着他的反应，女孩心跳加速起来，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嘴上依然是慢悠悠地：“你来猜猜，我是谁呢？”
年轻人张着嘴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引得一旁忙得热火朝天的青年们投来疑惑的目光，让女孩心底更加忐忑不安。
他兀自又闷笑了一会儿才止住笑意开口：“你认错人了。”
“诶？”女孩一愣。
他噙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西蒙。”
不等女孩来得及失望，他继续：“不过，G这个人，我认识。你是来见他的吗？”
格瑞茜的表情顿时很精彩，纠结地看了年轻人好一会儿，“你们是……兄弟吗？”
西蒙挠了挠脑袋，苦笑一下：“果然又是这发色惹的祸……我们，是朋友呢。”
格瑞茜仰天长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无觅处……刚来巴勒莫不到一个星期就能找到线索，这闲事果然没有白管……
“……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乐意至极。”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三】你认错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