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妫长安

118、第五十八章 羽衣狐

　　翌日，卢宇龙架着马车和杨天铭来到朝隮，将孩子们先接了回去。

　　“那陛下您……？”

　　慕容铩摆手，“我带翊儿稍后回宫。”

　　“陛下，”卢宇龙担忧，“陛下和娘娘单独回宫微臣放心不下，何况娘娘已孕有皇子，坐马车方便些，不然陛下要背着娘娘一步步走回庚阳去？”

　　“马车颠簸，朕更是不放心，尔等且先回宫吧，朕自有安排！”

　　看慕容铩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卢宇龙和杨天铭对望一眼，心有疑惑。

　　杨天铭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和杨会禀告了些日常，杨会又给了他一些珍贵的补药，让他随时记得吃，身子要紧。

　　一番叮嘱后，载着八个孩子的马车由卢宇龙和杨天铭驶向庚阳，孩子们从窗口挤出来，纷纷向慕容铩招手，慕容铩也回了他们，直到看不清人面才回到马车中。

　　“哥哥，娘亲怎么了，为何不跟我们一道回去，也不出来送我们？”靖儿有些不快。

　　霍璋摸了摸他的脑袋，“娘亲或许不舒服，她这几日不是一直难受么！”

　　“那你说娘亲是怎么了？”恒儿永远好奇宝宝。

　　霍璋摇摇头，倒是颢谦答道，“会是会是中了什么毒？”

　　“我看像，”小石头深表赞同，“你们没看杨爷爷老被慕容爹爹叫到屋子里吗？”

　　“会不会是什么剧毒？会死吗？”无缺慌了。

　　“不会的，”玉益肯定的说，“若娘亲真是中了剧毒，爹爹怎么可能笑得那么开心？”

　　付付点头，“我同意。爹爹肯定是嫌我们碍着他和娘亲了，所以将我们先遣送了！”

　　付付这话深得人心，大家一致点头，表示理解慕容爹爹的艰难不易。

　　车帘外的卢宇龙和杨天铭听到孩子们的答话，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声随着马车轱辘声，倒不失一曲美妙和谐的旅途乐章！

　　***
　　慕容铩回到屋时，归来翊仍在熟睡，这几日她倒是贪睡得很。

　　他坐在她身侧，伸手将她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她却醒了过来，眨着迷蒙的眼，“我好困……”说着，又是一个哈欠。

　　慕容铩将她扶起搂在怀里，轻刮她的鼻尖，笑道，“再睡下去，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那要把我卖到哪里？”她双手捏住他的脸颊，拉一拉，他的脸顿时变形，乐得她在他怀里东倒西歪。

　　将她端正扶好，他睨她，“能卖去哪里，至多我便做个亏本买卖，将你买回去！”

　　“亏本？”她叉腰瞪他，“你这是买一送一呢，哪里亏了？”

　　“可以买一送二么？”

　　“那得看你拿什么来买了？”

　　归来翊得意看他，若是他说拿江山什么的来买，她定要鄙视他，俗！太俗了！不料他却欺身上来，靠近她的脸，阴影盖下，双唇贴合，他轻轻擦着她的唇，好半响才退开去，声线有些低哑，

　　“我……用我，将我抵押给你，这样，够么？”

　　面上一红，归来翊别过脸，“不稀罕……”

　　“果真不稀罕？”他又凑上来。

　　归来翊伸手欲要挡他，门却在这时推开了，杨会轻咳两声，“陛下恕罪，草民，草民只是来送药的。”

　　说着也不管慕容铩的反应，便径直进了屋，将一碗汤药放在桌上，扭头看向慕容铩，微微躬身，“陛下，草民又要给小姐诊脉了，烦劳陛下可否帮草民去前面看着铺子？”

　　“你不是有仆人么？”

　　“仆从告假，只有草民一人，草民怕…”

　　归来翊推了推慕容铩，后者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摸摸她的脸，“那我去去便来。”

　　“嗯。”

　　路过杨会身边，慕容铩看了他一眼，“你快些…算了，慢些诊，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草民遵旨。”

　　眼看慕容铩出了门，杨会走到门口，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角门这才回到房中。

　　“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是吗？”归来翊笑着问。

　　杨会看向她，面有愁容，“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其实也不是非得避着陛下……”

　　“既然他不能知道，必定有您的理由，您说吧！”

　　杨会略一沉思，便直截了当地问，“小姐日前可是受了瘴母之毒？”

　　“不错。”

　　“那，您是如何解的毒瘴？”

　　此话一出，归来翊的脸霎时红透，她清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就……就按通常的办法排出的……”

　　“小姐勿需避讳，老夫乃医者，自然明白医理，只是想向小姐求证。”他略作停顿，随即神情肃然，“瘴母于体内时，小姐的身子本就虚弱，彼时您体内的瘴气仍破坏了您的身子，现下您虽有了身孕，但却在毒瘴中孕育的，所以……”

　　“您是说，”归来翊再笑不出来，“我的孩子，保不住？可您之前不是说它好好的么，为何现在……”

　　“怀胎初月时，并看不出孩子的身体状况，当时给小姐诊脉时，也并无异常，可这几日诊脉，您的脉象不稳，滑而不浮，着实奇怪…小姐也不必太过多虑，老夫只是将情况告知小姐，让您有个了解，老夫也会竭尽全力帮小姐和陛下保住孩子的…”

　　“是不是随着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可能出状况？”归来翊怔忪着抚上肚子。

　　杨会凝重的点点头，“小姐莫要多心，目前来看，小皇子还是很健康的，老夫只是担心有个万一，所以才事先告知您…”

　　“您既然避开了他，便了解我的心思，拜托您不要告诉陛下！”

　　“小姐放心，”杨会见归来翊紧锁的眉头，有些不忍，“您也别多想，小皇子能否平安健康，还得看小姐您…只有您保重，小皇子才会安然…”

　　“我明白。”归来翊轻抚自己的肚子，还未有显怀的迹象，她却有些哀伤，娘亲的孩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出世，娘亲和爹爹会等你……

　　***
　　又过了一日，慕容铩将杨会的医嘱都记在了纸上，洋洋洒洒好几页。杨会又将一些宫中太医署没有的民间偏方草药给归来翊整理了一包袱，交给慕容铩，说，要是有哪些不会用药，尽管找杨天铭。

　　慕容铩瞪他一眼，要你说，宫里的太医多了去了。

　　“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杨会突然要跪。

　　慕容铩忙去扶他，“这不是宫里，你不必如此多礼，有什么话便说吧，朕在你这里，也叨扰了数日，是该赏你些什么！”

　　杨会躬身垂头，“草民不求陛下赏赐，只求陛下两件事！”

　　“你方才明明只说一个？”

　　“陛下说过要赏赐一个！”

　　“你说你不求赏赐？”

　　“……”杨会嘴角抽了抽。

　　慕容铩大笑道，“你说罢。”

　　“这第一，便是恳求陛下好生对待皇后娘娘，即便日后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苦痛，也要将娘娘放在第一位！娘娘是道家最后的血脉，陛下……”

　　“好了好了，这事便免了，朕如何待翊儿，是朕的事，无需尔等多言，你只管记住，翊儿不仅是道家的人，也是朕的人，作为道家的你们如何对翊儿，朕自会千倍万倍对她，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杨会略放宽了心，“如此便谢陛下隆恩。”听慕容铩哼了一声，他又道，“还有一件，便是请陛下和娘娘可否收养一位孩子，这孩子是草民昨日采药时发现的，他像是被遗弃的，从崖上掉下来摔坏了腿，草民已给他上了药包扎起来了，可现今还不见醒，草民本想收养着他，可草民年事已高，怕照顾不周，何况这孩子跟了陛下和娘娘，将来肯定比跟着草民这样的老头子强……”

　　“你如何断定朕会答应你，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杨会扫了眼皇帝陛下，胸有成竹，“陛下和娘娘都已收养了八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又怎会在乎多这一个？”

　　慕容铩被噎住，仰头看向别处，嘀咕道，每次都是翊儿收养的，朕只是听皇后的。

　　归来翊自是答应收养那孩子，慕容铩也承诺杨会，定会遵守那两个不情之请。

　　道别了杨会，慕容铩抱着那孩子，牵着归来翊，背着包袱，出了朝隮城。

　　“我们如何回去？”

　　归来翊有些搞不明白为何当时不跟孩子们一起回宫。挤挤就挤挤，还热闹着呢。

　　“我们坐更快更舒服的。”慕容铩对她神秘一笑。

　　正疑惑，只见慕容铩突然吹起一声嘹亮而回旋的暗哨。哨声过后，空旷的视野里，顿时出现一个黑色斑点，随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一只大鸟？”

　　那只‘大鸟’越飞越近，直到最后平稳地降落在一望无垠的城外三里地。

　　归来翊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大木鸟，木头做的鸟，会飞。

　　第一次见着这种神奇玩意儿，归来翊喜不自禁，蹦蹦跳跳地，慕容铩按住她，佯怒，“莫要跳来跳去，颠着羽儿他娘亲怎么办？”

　　归来翊吐吐舌头。

　　将孩子放在位子上，慕容铩将归来翊抱起，踏上了大木鸟。只见他一扭那鸟的木制翎，大鸟便嚎叫一声，又呼扇呼扇地飞了起来。

　　归来翊兴奋得大声吼起来，看着青山古城在自己脚下，白云清风与她同行，天空触手可及，心情愉悦而激动，拽着慕容铩的胳膊上蹿下跳，还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之前怎么不曾见到？”

　　“想知道？”慕容铩见她开心，自己的笑也没停过。

　　归来翊老实点头，她可太想知道了。

　　慕容铩故意不看她期待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如此想知道，那……”见她凑过来，他忍住笑，肃然道，“那便再亲我一下！”

　　看她愣住，慕容铩笑了，但随即便要告之于她，杨会说过不可惹恼孕妇，否则易动胎气，他可舍不得让她生气，刚要安抚她，脸颊却传来温热的触碰…倏尔转瞬即逝，可那余热还停留在脸上……

　　他又惊又喜，欲侧头看她，却被一只手挡回去，“现在快说，不许耍赖！”

　　无奈笑笑，他道，“前几次你远在千里之外，我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眼前保护你，看到你……”

　　“跳过！”煽情被无情打断，凶悍的声音传来，“我要听大鸟！”

　　无奈摇头，他笑道，“这木鸟名唤机关鸟，又叫公输鸟。公输婴乃天下最杰出的鲁班后人，也是阳夷公输家族的翘楚，我便命他打造一只机关鸟，前些日子我问他进展如何，他说等到今日即可，于是我便让宇龙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毕竟这机关鸟坐太多人的话，会掉下去的……”

　　“那我以后坐着这个到处去玩可以吗？”

　　“自然，我会陪着你，你想去哪我便…”

　　“不要，我要带着孩子们去，你就留在宫里看家吧！”

　　“你确定？”慕容铩笑得邪气。

　　归来翊打哈哈，“夫君你是陛下嘛，朝政繁杂，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去游玩，对不对？”

　　“那，你知道如何开启这机关鸟？”

　　“……”归来翊哑然，这个真不知道，“你教我？”

　　“不教。”

　　“教我嘛，夫君？”

　　“不教！”

　　“你真不教？”

　　“不！教！”

　　“好！你若真不肯教我的话，”两人互瞪，半响归来翊才道，“那我只好也带你去了！”

　　慕容铩哈哈大笑起来，将她揽入怀中，一面说道，“风大，别着凉了！”

　　可怜的小孩儿躺在一边，无人顾瑕。

　　***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降落到庚阳，而此时，严于柯等人也才刚刚抵达庚阳。
　　大鸟自是不能入宫，于是三人还是上了马车，一道进了宫。

　　归来翊已将近一年没有回宫了，想起之前留慕容铩一人在宫中，不免觉得……无所谓，反正在她没进宫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孤家寡人！

　　本来冷清的东赤殿，一下子热热闹闹起来，孩子们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房间，都新奇得不得了，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只是那个摔坏了腿的孩子仍是昏迷着。

　　杨天铭看过后，道，只是身子弱了，多休息几日便好了。

　　卢宇龙和杨天铭退下后，东赤殿一下多了好多宫女太监。尚衣局和御膳房也一下忙了起来，陈山忙得脚不沾地，吩咐宫女太监们麻利点，机灵点，却也高兴得不得了。

　　要准备晚膳，比平日陛下一人的量要多……1、2、3…10个人的量。还有要给小少爷们沐浴更衣，九个啊……

　　看着充满欢声笑语的大殿，慕容铩从身后抱住归来翊，“翊儿，我们以后也生这样多……”

　　“他们就是我们的啊，”归来翊别过脸看他，笑意盈盈，“当然，也生这么多女儿，一人嫁一个，噢，对了，要多生一个女儿了，九个儿子了呢……”

　　“你呀！”慕容铩凑近她的耳朵，宠溺地咬住，却惹得她浑身一颤，面颊通红。

　　用过晚膳，孩子们也沐浴更衣好了，待他们横躺在那张大床上，刚刚好。归来翊给他们依次盖好被子，眼里尽是慈爱的柔情。

　　“娘亲那你睡哪里？”恒儿睁大眼睛问。

　　“乖，娘亲不会睡在大街上的，快闭上眼睡吧！”

　　孩子们齐齐道了声，“娘亲晚安，慕容爹爹晚安！”

　　“晚安！”归来翊轻声回道。

　　随即让宫人待他们睡熟了就熄了灯，照顾他们别踢被子。交待一番后才退出大殿，走到门口，见慕容铩站在门外看月亮，她伸出手塞进他的手心里，像圆满了一个梦，那次在天音阁中回来，她始终没能和他携手，是她好久的遗憾，此刻，终是握住了。

　　手被握得紧紧的。慕容铩回头看她，笑着将她抱起，“我们也回去睡吧，今日可是累了？”

　　“不累，我还想坐大鸟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再坐？”

　　“你乖乖听话，等羽儿出生的时候我们便带他一起！”

　　“啊，还要那么长时间……”

　　“乖翊儿，听夫君的话！”

　　“可是……”归来翊枕着慕容铩的胸口还想说什么，却打了个哈欠，困意顿时袭来，她眼皮挣扎了片刻，说了声，那好吧。便耷拉下去，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安稳香甜的睡去。

　　慕容铩无奈翘起嘴角，将她越发抱得紧了些，加快了回东赤宫的脚步。身后跟着的陈山和一众宫人们，也默默加快了步伐，却一致地踩得很轻。

　　***
　　慕容铩刚将归来翊放在床上，宫人便端来热水。宫女欲要拧干脸巾给归来翊擦脸，慕容铩接过脸巾，摆手让其退下，“朕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陈山便让宫人们退下，自己在一侧候着。慕容铩在外时本就做惯了照顾归来翊，这会儿更是熟练得很……陈山在一旁看得呆了！

　　他二人如此专心，以致于大殿上突然多了几人也没察觉，倒是有人轻咳了一声，陈山才反应过来，见到来人忙跪下行礼，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摆摆手，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来到慕容铩面前，“怎的回来了也不让宫人来跟哀家说一声，铩儿，哀家担心你！”

　　“朕尚未派人去禀告太后，太后不是自个儿也知道了？”慕容铩手上动作不停，擦了脸，又去擦手。

　　太后脸色一僵，眉头不由皱得紧，“她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身为皇后，不但不服侍好一国之君，竟还敢倒着来，让堂堂九五之尊为她…”

　　“太后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慕容铩冷冷打断她，“杨公公，送太后回宫！”

　　“皇上！”太后顽固，“皇上如此宠溺于她，也该有所礼数，不该逾越！”

　　“身为一国之君，朕想怎么宠爱自己的皇后便怎么宠爱！”慕容铩擦完归来翊的手，将脸巾往金盆里一扔，看向太后，水花溅起，太后惊得浑身一颤，奴才们也跪了一地。

　　太后脸上无光，恨恨瞪了归来翊一眼，转而看向慕容铩，“她，哀家已然是承认了，可东赤殿里的那几个野孩子，打哪来回哪去，这后宫还有没有法度了，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有繁衍皇室子……”说到此猛地想到皇上给她下的禁议子嗣令随即换了说辞，“宫里的孩子只能是皇上你的骨血，那些外面来的乱七八糟的，哀家绝不容留！”

　　太后说完，不待慕容铩开口便忙甩袖而去，生怕又再和他起了争执。

　　慕容铩重新坐回床榻，拉着归来翊的手，抚上她的肚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