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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新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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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门。”教皇上任的第一件工作居然是为红衣主教主持葬礼。
撒加瞥了一眼装饰过度的壁龛和坟墓。天使拉斐尔大理石的脸在撒加眼里有些扭曲。他抬起唇角。做出了一个不属于丧事的表情。
“……”回应了他的笑容的是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阿拉贡枢机。
“死人真安静。像台伯河的河底一样安静。”阿布罗狄这样说着,跟在教皇身后。
撒加望着教堂在阳光下形成的阴影,没有回头,“辛苦了。”
“没什么。”阿布似笑非笑的表情,撒加没有看到。
“迪斯和修罗呢?”撒加问着,声音很沉,发卷舌音的时候有种好听的节奏感。像铜制的烛台轻轻敲打着大理石墙面。
“迪斯在补眠。他说晨祷去死,我要睡觉。”阿布罗狄故意含糊地学了迪斯的西西里口音,撒加静静地听着,嘴角翘起。“修罗今天还有两宗案子要判。然后要去他的职区走一圈。”阿布罗狄继续道:“不过,撒加。”
美丽的枢机轻轻地叫了教皇的洗名。
“嗯?”教皇从喉头轻出了一声。
“你不去管管米罗和卡妙的事情么?”阿布罗狄似乎想笑,他竭力地掩饰着,却无济于事。
撒加似是惊异地转头。
“米罗?卡妙?他们怎么了?”教皇迟钝了。
“他们好像吵架了。”阿布罗狄摊手。
撒加轻蹙了一下眉头,这种带着迷惑的忧郁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卡妙。”米罗靠着墙。
“起开!”卡妙狠狠一咬牙。
米罗反射般地跳起。
这里是卡妙•德•拉格诺拉斯巴黎大主教位于罗马的私宅。抛光桃木做成的门板镶嵌在从伊斯特利亚运来的大理石制成的门框架里,门框上还雕刻着华美的线条。地砖拼成几何图案,看上去简洁大方。靠近床的地板被红色的柔软的地毯覆盖了,地毯上用银色的线绣着百合花的图案。带着幔帐的床很大,刚好……不,即使是两个成年男人在上面各种翻滚也不会掉到地上去。质量上乘的亚麻布床单已经有些凌乱了。主教似乎做了什么,撑着幔帐的四根古典风格的帐杆嘎吱地响了一声。
“卡妙……”似是叹息似是无奈。
主教的半截身子还埋在点缀着绣花的被褥里。他用略带怒意的眼神瞪着床上的不速之客。
“卡妙。”那双蓝色的眸子滚烫。笔直地注视着主教清丽的双眸。鼻尖与鼻尖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
“听我解释。”米罗将头埋在卡妙的耳边,几缕发丝被他的呼吸轻轻触动。卡妙无可抑制地抖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宫殿里的事情,不是我愿意的。威尼斯的姻亲家族来了,而他们十分讨厌哈布斯堡出教皇。”米罗道。
卡妙愣了片刻。
“相信我,卡妙。我只爱你一个人。”米罗道。
“……”卡妙能够闻到米罗身上的淡淡酒味,这个家伙,大概又喝了个通宵。卡妙拉不下面子说反悔的话,但是……
“笨蛋。”卡妙伸出手。抱住米罗的脖颈。
“……”
“……”卡妙抱着米罗的手攥成拳,“笨蛋!给我起开!不要压着我睡觉!”
教皇陛下在梵蒂冈宫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他望着镀了金的雪花石膏墨水瓶,然后想着些什么。
亲爱的弟弟?这样的开头他大概会做出呕吐的表情吧。
撒加用右手托着下巴,微微笑。
或者是“亲爱的加隆”?
其实使用“亲爱的”这个词他都会感觉很不适应吧。
撒加想写回信,却是提笔又无法下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思念加隆。是的,思念。但这种思念温度过高,他害怕这样的思念根本无法用一张信纸承载。加隆如深海般的眼睛和那种略带嘲讽的微笑似乎出现在眼前。
华丽的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撒加略带恼怒地放下笔。在这种近乎私密的时间被人打搅了的心情是非常糟糕的。
“谁?”撒加瞪着门,似乎想用目光在门后那个人身上烧出一个洞。
“陛下……”教皇内侍德里密的声音有些颤抖。“艾俄洛斯••••德••博尔盖塞枢机到。”
撒加修长的手指在木头桌上轻轻点了两下,“请他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首席枢机艾俄罗斯••••德••博尔盖塞走了进来。他是一个结实高大的27岁年轻人,华丽的红色法袍在他昂藏的身上似乎更像是战士的戎装。事实上,教皇撒加也仅仅比这位首席枢机年长一岁,在梵蒂冈宫里,年轻的枢机也远远不止一位。
“陛下。”首席枢机行礼,礼数周到且举止优雅。作为罗马古老贵族博尔盖塞家的一员,艾俄罗斯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无可挑剔。
“啊,艾俄洛斯。”撒加指着一张覆盖着白色毛皮的椅子,示意首席枢机坐下。他亲昵地呼唤着枢机的洗名,好像完全不介意枢机皱起的眉头。
“教皇陛下。”枢机如此道,似乎加重了语气。
“艾俄洛斯。”教皇抬起眼,用湛蓝的眸子直视枢机碧玉色的眸子。
最终,枢机妥协般地叹了一口气,顺从地坐下。
达成目的的教皇似乎非常满意。他蓝色的眼眸愉悦地露出笑的痕迹。
“……”首席枢机望了一眼紧闭的门,然后开口,“昨晚横死的三位枢机,看上去是你的杰作?”
“明知故问。”教皇微微一笑。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处理了他们,不怕在枢机和贵族中间引起恐慌吗?”艾俄洛斯有些不满地道。
“我认为他们的承受能力在亚历山大六世时代就已经锻炼得很好了。”撒加轻蔑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杯。
“……”艾俄洛斯面对撒加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叹气。“对了,博尔吉亚家的那个家伙如何处理?”
撒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拿起一本不知什么文的书,开始翻看。
“如果我说让他活着,你会有什么感想?”撒加抬起头,用蓝色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继续叹气,“我回去让艾欧里亚加强梵蒂冈宫的戒备。”他似乎是有些生气,开始不住地发牢骚,“虽然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总有自己的理由,但凯撒•博尔吉亚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把他留在罗马,等同于与一只饿狼同枕而眠!”
“那就让他滚远一点。”撒加不耐烦地道:“这个人脱离了他那个肿胀的老爹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要看他可以凶狠地撕咬猎物,野心勃勃地告诉你他要三重冠,但一旦让他独自担当一面,他就是个软脚虾!”
“你倒是看得透彻。”艾俄洛斯如此道。听语气像是在嘲讽。
撒加无所谓般地摊开手掌,“随你怎么说。”
“对了,空出来的三个位置,你打算让谁补?”艾俄洛斯换了个议题。
“先空着。就像一件商品摆在橱窗里,总需要一段展示期,才能让所有垂涎它的人浮出水面并为此而奋斗砸钱。价高者得嘛。”撒加微笑。
“米罗的那点奸商气质分明就是被你培养出来的。”艾俄洛斯摇头叹息。
撒加面带微笑,“没办法,姑母去世的早,我好歹在意大利,自然要多照顾些米罗。”米兰公爵的亲生母亲来自哈布斯堡。这样算来,与撒加自然是表亲关系。事实上,欧罗巴大陆的贵族们基本上都是姻亲。
“招聘画师的事情怎么样了。”撒加漫不经心地问道。
“如你所愿在进行着。不过我个人看来,西斯廷也好,梵蒂冈宫也好,已是如此华美,还需要再用壁画装饰吗?”艾俄洛斯对艺术似乎没什么兴趣。
“这你就不懂了。”撒加挑眉,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晃,“美丽的事物是越多越好。空旷的墙壁需要更多的杰作来填满。我讨厌现在这个充满了暴发户气息的梵蒂冈,而消除这种气息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它躺在艺术女神的脚下。”
“……”艾俄洛斯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话题显然不是他能够驾驭的。
“关于凯撒•博尔吉亚的处理,我在想阿布罗狄该怎么办?”想了半天,艾俄洛斯又把话题绕回了这个人身上。看上去,他对于这位前教皇军领袖实在是不放心。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撒加。
“……”撒加似乎被艾俄洛斯的执着打败了,“阿布罗狄?他对这位舅舅的感情只比对那不勒斯街上地砖的感情要深厚一些。”撒加冰冷地笑了。他是了解阿布罗狄的。生活在博尔吉亚家族和阿拉贡家族的双重阴影下,接受着囚禁式的亲人之爱,阿布罗狄对“和母亲有奸情的舅舅”、“杀了父亲的舅舅”和“给自己盖教堂的舅舅”的感情大概好不到哪里去。
“我无话可说。”艾俄洛斯如此道。
“对了,”撒加道:“告诉米罗卡妙他们几个,晚上过来,我们好好聚一聚。”他笑了起来,拿到三重冠之后心情一直都不错,“叫艾欧里亚也过来。”
“……我明白了。”艾俄洛斯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事实上,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一直都是“保姆”一样的存在。
走出宫殿,艾俄洛斯望了一眼挡住了阳光的西斯廷教堂。
属于教皇尤里乌斯二世的新时代,隆重地拉开了天鹅绒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