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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七宗罪·红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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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风清凉,灯火通明。
建筑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女人时高时低的娇笑,以及交织在一起有些沉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木质家具“吱呀吱呀”激烈摇晃,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的轻哼,凉薄的空气里隐隐有些暧昧的气息伴着偶尔漏出的几句孟浪的低语。
大路两旁的路灯洒着柔和的桔黄色灯光。
夜里有几只白蛾萦绕着灯光飞舞。
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没有路灯,隐隐传来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有喘息、似有娇吟、似有低吼、似有闷哼,莫名的叫人面红心跳。
小巷子和大路连接的路口墙边倚靠着青丝披散的少女,藏青色小纹和服,身量挺拔细长。她的袖子被撕开了,露出白净细嫩的手臂,上面布满了针孔,带有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沾着些干涸了的血迹。
少女半闭着眼,呼吸微弱却急促,额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面色有些不自然,时而潮红时而惨白。
纤纤细掌无力地扶在墙上,似乎想站起来,但半天动不了身子。
“……老子跟你们说,前几天那小妞……”
“他妈扯淡呢,你前几天明明去酒肆看那老板娘了……”
“那老板娘可是一等一的美娇娘……”
远远地,有几个人的谈笑声传来,这个说哪里有个美娇娘,那个说勾栏胡同里哪位身段妙曼,时不时伴有污秽的言语,不堪入耳。
少女却垂着头仿若未闻,重复做着伸展收拢手指的动作。
不一会儿,那几个男人走近了,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软软搭在墙边的少女。
少女似乎是察觉到他人的注视,回头望了一眼。
路灯光突然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像是电流流通不畅。
寂静中只听见有人狠狠地咽了咽唾沫的声音。
夜凉如水,夜空仿佛被墨染那般黑。
烟花在半空发出爆响,缤纷夺目的光转瞬即逝,煞是好看。
“咻——”
烟花绽放的声音久响不绝。
杰西托着腮,手肘压在窗栏上,望着窗外的烟花,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
他朝下面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多是穿着浴衣在逛小摊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不响却确确实实传了上来。
远远地,一个短发齐耳的娇小女孩拖着一只比她人还要高大的粉红色大兔子,蹦蹦跳跳地走近,模样可爱,身量小巧玲珑,粉红色大兔子随着她的跳跃在地上一甩一甩的,让人不由得观之一笑。
她身后不远跟着一个浅绿色长发的少女,白净秀丽,远远看去像是闭着眼走路。
杰西偏了偏头,唇瓣抿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突然,“咚~”清脆地一个响声。
杰西向后倒下,捂住额头一声大吼,“大叔!!!你又砸脸!!!”
奶白色的漂亮骨瓷茶杯落在地毯上,杯壁上画着灰色的玫瑰,杯子里还留有红茶茶渍。
杰西没有看到街上那个小女孩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向那幢二层高的民居。
“小鬼,你闲的发慌是吧。”亚伦的声音懒懒散散、清清淡淡。
杰西的嘴角抽了抽,从地板上坐起来,揉着额头无语道:“今天我放假!”
“不打算出去约会梦中情人的话就把房间整理干净,小鬼,你以为你的房间是猪圈吗?”亚伦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磁性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杰西翻了个白眼,“大叔,就算你洁癖发作也没必要这么评价我的房间。”他指着自己的房间,并没有亚伦所说的那样像个猪圈,反而相当整洁干净——他呼了口气,忍住眉角暴动的青筋,还是爬起身把放门口摆着的一双球鞋拿进了浴室。
这两天时不时的有雷阵雨,街区间的泥泞小道溅的他的球鞋都是泥渍。
杰西将球鞋泡在水里,清凉的水在指间微漾,有着痒痒的、舒适的触感。
他怔了怔,凝视着镜子神色忽的茫然起来,白晃晃的浴室灯光下,金发仿佛染上炫目的光晕,似水波光粼粼,清浅地晕开一圈圈温软漂亮的弧度。
一抹清香……
一池清水……
一株青莲……
杰西怔怔地伸出手,仿佛触手可及。
“唔!痛!!!”杰西突然闷声痛呼,他皱着眉晃过神来,捂住手臂。
片刻后他抬起手臂,神色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该不会被虫子咬了吧……”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嘶——”他痛的龇牙咧嘴,然而手臂上什么都没有。
杰西皱着眉,怎么觉得像是被针连续扎了好几下。
喂喂,这莫名其妙了吧。
他伸手揉了揉手臂,没有痛感了,才拍拍自己的额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难道谁在背后扎我小人么。”杰西重新开始刷他的球鞋。
冲洗干净满手的泡沫,他甩了甩球鞋,随后拎着干干净净的球鞋回到窗边,单手扶起刚才倒地的凳子,将球鞋摆在窗台上。
楼下还是热热闹闹,喧闹嘈杂,杰西远远眺望了一眼,那个小女孩早已不见。
手撑在窗栏上,杰西深呼吸了一口气,结果闻到满鼻子的硝烟味,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杰西伸手揉了揉鼻子,莫名的倒吸一口气,捂着心口感觉到一种猝然而至的心悸。他眨了半天眼睛才缓过劲来,迟钝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在轻微的颤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杰西握了握拳,用力甩甩头,试图把不适感甩开。
难道是中暑了?
杰西伸了个懒腰,蓦然露出微微吃惊的神色。
远远地,他瞧见一个穿着碎花和服的女孩在拥挤的人群中低着头行走。
“结衣?”他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看错了吧,居酒屋晚上要营业啊,结衣怎么可能跑D区来。”第二次看时,他看见的女孩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杰西自语了一句,向后一倒,稳稳地倒在他的床闭上眼,拖鞋被踢到一边。
“……”窗外的喧嚣声依旧。
杰西翻了翻身,睁开眼,视线直直地落在墙上的钟上。
八点四十五。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
速度极快地套上拖鞋,两三步蹿下楼,换上帆布鞋,从后院绕出了杂货铺,“大叔,我出门了——”余音绕梁,清朗的嗓音年轻而活力,人却早已经跑远了。
前院半倚半靠地坐在长椅上的亚伦也没有应答杰西,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捡起边上小凳子上放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唇畔噙着浅笑。
烟花绽放时闪烁的光芒映照得他脸上的线条越发深刻和坚毅。
他偏了偏头,注意到穿浅色碎花和服的女孩在挤在人群中走,深深地望着杂货铺二楼开着的窗户上一会儿。
“嗯……”亚伦用两指撑住脸,只瞧了一眼便没有理会了。
而那女孩也随着人潮的涌动不见了踪影。
杰西顺着D区后巷拐上大路,捂着耳朵跑过吵吵嚷嚷的烟花区,很快进了E区的辖区。
夜晚的饮食区依旧繁华喧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人声鼎沸。
各色各样的酒水铺子都开着,店员端着托盘来回走动忙碌,关东煮里挤满了人,小摊上烤肉串的人时不时地洒些调料、刷些酱料。
杰西远远地睨了那些酒肆饭馆店铺小摊子一眼,揉了揉鼻子,想起前阵子那不值得纪念的糟糕记忆,不由得变了脸色。但他只是咽了咽口水,抓着脸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连眼神都不敢再丢过去半个,生怕自己会吐出来。
紧接着杰西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吃惊以及些许的疑惑。
“委员长?”
前方不远,身着宽大和服,面容精致的少年神色漠然的从小巷子中走过,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黑短发柔软蓬松,身形纤细,袖子上别着的“风纪”袖章。而一只嫩黄色的小鸟停在他肩膀上歪着头四处看,没有丝毫违和感。
正是云雀恭弥。
杰西知道那个面容精致却武力强大的少年——经常能在居酒屋见到——那是个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人。
E区是云雀恭弥圈定范围,换句话说,云雀恭弥就是E区的秩序。
他在E区闲逛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但问题是,这个时间云雀恭弥必然是在居酒屋里休息的。
杰西抓了抓后脑勺,绕过人群,快步往居酒屋跑去。
他还没完全走近居酒屋,就叹了口气。
居酒屋的长红灯笼依旧亮着,光线柔和,然而门窗紧闭,木门上挂着“今夜打烊”的木牌子,铺子里也没有丝毫人声,漆黑漆黑的。
“真的没开啊。”杰西深深地、再次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瞧见一个点着长长银色烟枪的女子正站在黑漆漆的二楼窗户里垂着眼看他,目光漫不经心,说着纯黑色的浴衣,和平时妖冶的和服有些不同,也更加压抑,但丝毫不掩她的风华。
淡蓝色的烟轻轻升起,使她的神情有些朦胧看不清。
“阿尔小姐?”杰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扶着后脑勺仰着头冲阿尔笑。
阿尔的唇角毫无意义地勾了勾,像是纯粹礼貌的回应,有种异常的冷漠。
“那个……阿尔小姐,今天休业吗?”杰西默默在心底拍了自己一下,不是休业门上挂的牌子是展览品么——“呃……那个……”他有些纠结地重新开口,舌头基本上打结,半句话说不出来。
杰西在心底泪流满面。
不是他不会说话,是这个气场太强大他镇不住啊。
“……”阿尔淡淡看着他几秒,“安卡拉和结衣出去了。”
沙沙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真的?”杰西的眼眸一亮,也没有真的要确认一次的意思,转身就往回跑。
这么说在D区看到结衣果然不是错觉咯。
那安卡拉应该也去D区夏日祭了吧。
夜风撩起他短短的金发,清瘦的身影带上了些活跃欢脱的感觉,宛如撒了欢的白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高高扬起一个灿烂欢愉的笑容,在烟花绽放的光芒下仿佛点亮了整个夏天。
居酒屋二楼,阿尔的目光只是浅淡地扫过杰西的背影,最终浅浅落在黑如墨染的夜空上。
“小姐。”婉转的侬音突兀地落在寂静的居酒屋里,与声音的质感不同,那口吻非常冷漠,毫无感情起伏,仿佛沾了毒汁,令人心慌、心惊胆寒。
“……”阿尔磕了磕烟枪,没说话。
“清洗开始了。”声音的主人是个束着发的女子,身量娇小,给人柔弱的感觉。
“所以呢。”阿尔在窗栏上坐下,屈着一条腿,姿势随意,单手把玩着几片绿叶,目光漫不经心。
“区里出现了一个新人,但不像是我们区的人。”女子半跪在房间里,同样穿着一身纯黑色的浴衣,却和阿尔的风情不同,萦绕着一股子风尘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哦?”阿尔微微偏过头,依旧答得漫不经心。
“属下怀疑她是那个区的存在。”女子埋着头,规规矩矩地回答。
一片树叶“嗖——”的擦过女子,发丝断落在地板上,楼下传来一声女人的闷哼,有人倒地。
“……”女子面不改色,甚至没有抬头。
“你的人弄脏我的地板了,毒药。”阿尔的口吻依旧漫不经心,“我说过别把血带进来。”
“很抱歉,小姐,我们会很快清理。”名为毒药的女子恭恭敬敬地说。
阿尔睨了毒药一眼,“你想说什么。”
“小姐,您已经很久没回区里了。”毒药婉转的侬音却说着平直的陈述句,“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诅咒的源头在哪里。”阿尔打断了她。
“……”毒药停顿了两秒,“G区,另外,有人从G区接手了毒品和药。”
阿尔眯起眼,“毒品?”她的尾音挑了起来,沙沙的嗓音依旧淡淡的,漫不经心的。
“是的小姐。”毒药依旧恭敬,“最近的客源里多次出现了注射毒品的人,严重上瘾,已经对区里造成一定影响。”
阿尔的唇角勾了勾,没有笑意,“药?”
“是的小姐。”毒药的头埋得低了些,“毒品,药,以及致幻剂。”
“留一两个。”阿尔语气随意,狭长的凤眼里却流转着似笑非笑的讽意,“我倒要看看沾染上这些东西要怎么完成任务。”
“是,小姐。”毒药应了一声,侬音婉转。
沉默了半晌,阿尔偏着头看依旧半跪在那里没离开的女子,“还有事?”
“小姐,您很久没回去了。”毒药答道。
“怎么,你们还需要监护人?”阿尔弯起唇,沙沙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这次的诅咒还漏了一个。”毒药猝然抬头,露出一张娇俏明媚的脸,右眼角下方有一朵指甲大的海棠花印记,艳红俏丽,让她更显得妩媚动人。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尔,一字一顿,“小姐,属下无能,诅咒体丢失了一个。”
“……”阿尔偏着头,蓦然笑了起来,和她平时半讽带刺的笑不同,笑容艳丽似娇艳的海棠花,风情万种,勾人心魄,生生将娇俏明媚的毒药压了下去,连女子都忍不住沉醉其中、为其痴迷,“若能成功诅咒我,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不是吗。”她沙沙的嗓音如蜜色的流沙,极端惑人。
“……”毒药没有回应。
“毒药,你好像忘了你的身份。”阿尔已经收回了笑容,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属下是小姐的宠物。”毒药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
“我不需要安娜的饥荒那样不听话的宠物。”阿尔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淡蓝色的烟在她周身缭绕。
“是的小姐。”毒药没有停顿地应答。
长长的银色烟枪倒了过来,一端挑起毒药的下巴,阿尔的语气淡淡的,“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结衣小姐今天去了一趟G区。”毒药没有对阿尔的话做出反应,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阿尔突然蹙起眉,反手一转,烟枪在空气里划出声响,敲在毒药额头上。
毒药只是垂下了头,却并没有伸手去挡或者抱头的意思,额头上微红,没肿。
“谁告诉你,她是小姐的。”阿尔冷眼睨着她。
“……”毒药似乎是愣了愣,半天没有反应。
半晌。
“小姐。”毒药竟笑了起来,笑容明媚,眼角下的海棠花印记都仿佛格外生动。
“……”阿尔将视线落在窗外。
过了一会儿,毒药再次开口。
“小姐,区里出现的那个新人身上有被动注射毒品的痕迹。”她的侬音依旧婉转,姿态依旧恭敬,“另外……”
阿尔漫不经心的目光猛然一顿。
婉转如黄莺轻啼的嗓音静静落在房间里。
——“她是结衣带来的。”
夜色更深,风清凉。
路灯光忽明忽暗,像是电流流通不畅。
纤纤细掌无力地扶在墙上,少女扶着墙走的很慢,青丝披散,衣衫有些凌乱,袖子早已被撕开,露出白净细嫩的手臂,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
身后几个男人倒在地上没有反应——准确点形容是已经昏死过去。
黑漆漆的小巷子里隐约看见了一些男男女女,交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堆堆白花花的肉,时不时有尖锐的笑声传来。
她停了停脚步,偏着头望进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