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顾枨歌

7、雪恨

　　门，在我和杜将军的身后悄然关上。
　　夜，不过才刚刚开始它的黑暗。

　　我的房间里，被人布置成了大红的喜色，可它依旧是个妓女的房间。我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有些衰老的男人，我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去对待他。我只能像只被人摆布的木偶般，机械的活动着肢体，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而唯一留下的意识，便是杀了他。
　　午睡前，小乙给了我一盏茶，说里面的东西只要我喝下去，便可使男人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染上这种剧毒，然后在极致的柔情中慢慢死去。而我，无需解药。事后，只需对外说杜将军年老体衰，享不了这美人儿，精尽人亡了。
　　呵~我不疑有他，只是在心嘲讽着这滑稽的说辞，但还是喝下了那盏毒茶。
　　而现在的我，正在一步步的按照计划落实着。
　　只可惜，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命令自己不能在这个男人身下留下一滴泪，哪怕是再疼也不可以哭。他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得到我的眼泪。
　　那一夜，我落了红，成了真正的妓女，一个遭万人唾弃的妓女……

　　清晨还没有到来，我便被那男人的呻吟声吸引了过去，而我一夜无眠，就是在等这一刻的到来！
　　我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慢慢死去。可我却突然觉得这样对他太温柔了。于是，我贴近了他的耳朵，说出了我深藏心底的秘密。
　　“将军，您可还记得乡下的妻儿？”
　　他突然睁大了双眼，忍受着疼痛的折磨，紧紧的盯着我，仿佛看见了恶魔。
　　我不为所动。
　　“将军，您可知您乡下的家怎样了？
　　“将军，您还有个小女儿吧，您可还记得？
　　“将军，她叫杜珞，杜鹃花的杜，璎珞石的珞，对不对？
　　“将军，您可知雪雁的本名叫什么吗？
　　“将军，您可要听好了啊，我叫——杜、珞。杜鹃花的杜，璎珞石的珞。
　　“将军，您说这名字好听吗？”
　　那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全身的疼痛，只是瞪着眼，全身发抖。过了一会儿，又试图用他的手来抚摸我，我不留情面的躲开了。他爬起来，只可惜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一个不慎掉在了地上，徒劳得让双手抓成拳头，不甘地紧盯着面无表情的我。
　　我恨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可仇恨已经蒙蔽了我的心，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唯一的执念便是要他死。
　　而他，必须死。
　　我疯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疯了！我抓起他放在枕下的佩刀，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没有痛呼，只是看着我，直到他死去。
　　我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雪色的罗裙染上了鲜红，然后慢慢凝结，再也抹不去了。

　　天亮透了，丫鬟们进来送水的时候看见了满地的鲜血，惨叫一声，便把园子里的人引来了大半。尔后，我便被官府抓走了。
　　什么都很顺利，招供、画押、打入死牢。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临走前，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我说不出口，只能向她磕了个头，这个无论怎么说都还算是我救命恩人的妈妈，然后头也不回的与狱卒离开了。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我蜷缩在墙角，试图寻找到一丝温暖，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再也寻不回了。我看着铁窗外的一小方天空，想象着在乡下生活的日子。那里的天，永远都是蓝的。

　　我也有过一个很完整的家。爹是村里的土财主，大娘给爹生了个儿子，我娘给爹生了个女儿，也就是我。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安宁。
　　只是有一天，村里的书生中了举人，他们全家都跟着沾了光，说要一起搬到城里去住，做大官。临走前，爹请了那个举人，两个人在书房里聊了一夜。而从那以后，爹就不正常了。他变卖了家里的许多东西，把现钱兑换成了银票。终于有一天，爹不见了。那个时候，我才三岁。
　　爹走了以后，家就散了。大娘说要带着哥哥去找爹，可是我娘却说爹一定会回来的。于是大娘带着哥哥走了，也再没有回来过。
　　大娘走了以后，家里的收租就落在了娘的身上，可娘只是一个无知的村妇，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不要说收租了。可想而知，我们的日子越过越苦。
　　娘常怨恨爹，她也想像大娘一样带着我去找，可是人海茫茫，又不知道该怎么找，只好常常拿我出气。
　　有一天，县太爷看上了我娘，说要娶我娘做小老婆，但不能带着我。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村里来了几个骗子，说要替个大户人家买丫鬟，便要买走我。
　　娘问，远吗？还可以回来吗？人家便说不远，只要她自己有本事，赚够了银子，说不定还可以回来孝敬您呢！娘很高兴，便把我卖了，还说不用回去看她，只要有钱了记得给她送回来点就行了。
　　就这样，九岁的我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家乡，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遇见公子，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转。
　　因为我知道，我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我便知道……他，是我的哥哥。
　　更何况，一年前的阴云天，小乙的那声愤怒的大喊。
　　他说：“公子！她可是您的亲生妹妹啊！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去杀自己的亲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