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红豆》安得相思

6、【十年夙愿】Part.6

　　我是安南相思，人世间痴情所幻化的神灵。与我一起诞生的，是面容与我相似，却妖异魅惑的薄情。
　　是的，薄情与我是不同的，他是人世间欲情所化，天生便是风流洒脱，高傲不羁。
　　我与他相互制约，相生相克。最开始我们诞生的时候，人世间情感是一样的。可是，我们却和人世间所有的事物都触碰不到，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只有对方才是同伴。一起默默看人世寂寥，万般故事，情始情终。
　　京都一曲锦花我触摸不到，只能看秀丽千金坐着花嫁，笑容盎然。江南烟雨小桥我仅仅只能看到，才子佳人一书定情，羡慕，却又得不到。
　　薄情亦是如此。
　　“薄情……我好喜欢江南的山景和小桥流水。”我那时仅仅只是天真的喜欢到处在人间走动，瞧瞧那边的山，这儿的水景。薄情总是不厌其烦的跟着我，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我发上编着辫子。
　　“今天还去书堂听那个先生讲课好么，我喜欢他讲的各种故事。呐，你说我们算不算他讲的神仙呢？”然后踮起脚尖，双手缠在他颈子上，偶尔跟他撒娇，然后故意说些蠢话。
　　其实很满足，很幸福。就只有我们两个又能怎么样，我们相依相伴，一起看着潮起潮退，夕阳西下。
　　这就够了。
　　但是当时的我为何不满足这般？一直幻想着能和人间的人接触，能触摸花朵，闻过花香。在青山如画的景色中，听才子咏一句诗词。
　　薄情只是淡淡听着我说着那些幻想的话，然后静静靠在我的背上。那时候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傲狂妄。他只是缄默的，但是永远都是一副浅笑表情。
　　“你若是喜欢这山、喜欢这小桥，那我便天天带着你来看。”他如是道。
　　“好！”我想起曾经看见的几个小童，做过的类似于约定一样的手势，便一时兴起，欢喜的跑上去挽住他的手：“薄情！薄情！我们…我们来做个约定！”
　　薄情虽略有不解的看着我，但仍是噙着笑意应了下来，我拉他坐到长廊的扶栏上，伸出右手，回想着那些小童做的手势，有些笨拙的比划着。
　　“呃…应该是这样的吧？还是这样吗？拉钩…诶诶诶！”一连做了几个手势，却发现都不大对劲。右手凭空举着做着怪异的手势，顿时有种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的尴尬感。我微微抬头看了眼薄情，发现他正在看着我的手，一惊，本能的想要缩回手，可他已经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
　　“薄…薄情！？”面上染上一层不大自然的红晕，手指动了动，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告诉我看来是暂时脱不开手了。
　　那个时候，面前的华服少年离我很近很近，我可以看到他堪比女子般白皙细腻的肌肤，还有那长长的睫毛。他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我被他抓着的那只手和我尴尬的表情，声音温和道：“相思你…是要和我拉钩吗？”
　　我大感窘异，原来那个手势是叫拉钩吗？
　　手腕的力度松了，我立即抽回了手，薄情抿唇，仍是微笑着看着我。
　　视线从扶栏外缓缓流淌的小河，再到那旁柳树端上的不知名的鸟儿，我轻晃着腰间挂着细小流苏的带子，头轻轻倚在柱子上，随手捻起扶栏上的一片柳叶，轻声道：“嗯…那日看着那些孩子们玩得，觉得很好奇，薄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不在的。我朝薄情投去疑惑的目光，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黑眸，竟是有些看不透。
　　“我也只是顺路看到的，顺便就记下来了。毕竟人类之间约定的方式很奇特不是吗？”安南薄情轻笑，属于少年特有的磁性声音格外的入耳，带着一股慵懒的清冷，不禁会让人想起“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那么，应该怎么做？”笑弯了眉眼。伸出了青葱玉白的手，衬着明黄的裙衫，阳光下似乎是要融化了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番景象跌入薄情墨玉般的黑眸，他身形一顿，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一般，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许久许久。转而抿唇，漾开一抹极是温柔的弧度。
　　比相思的手稍大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薄情引导的伸出小指，道：“来，这样，伸出小指，勾上。对，再按个章……”
　　——薄情今后也要常带我去看那小桥、流水、教书先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相思抬手，对着空气做起了那曾经做过几百遍的手势，小指勾一勾，大拇指按个章。很熟练，熟练到几乎要成一个习惯。
　　叶郡坐在树的一侧，长长的裙摆拖曳着半垂在空中，随风曳出极美的弧度，她挑眉，微微侧身看了看相思，再看到她那副极是认真的表情，禁不住嗤笑道：“呵，没想到薄情居然会陪你做这种幼稚的事。”
　　相思仍在重复那个动作，听到叶郡的嗤笑声，她淡淡道：“人类的约定方式，对于陛下来说，的确是很幼稚，不过当初，我却是一直相信着……”
　　叶郡回想起当初那个目光犹似一泓清水般清纯澄澈的少女，终是将本来的嘲笑压下，似正经般道：“这点我信。”
　　相思手中的动作僵住，有些不大自然的收回了手。她一只手撑住一旁的树干，微微直起身子，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叶郡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神色有些游离，却并不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有微风拂过，吹落了那树梢的一朵桃花，打着旋儿落下，落在相思的裙衫上。
　　半晌，相思才缓缓开口，带了几分苦涩，与无奈。
　　“我…一直都记得，他那天与我说的话。”一顿，又继续道：“不是刻意要去记得，而是想忘，也忘不了。”
　　——相思，你爱我只是因为你的本能和我自身对你的吸引，所以，你的爱意全部都是假的。
　　相思一字一字的重复着薄情那日说的话，在模仿薄情语气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肤色有一瞬间再度变成先前的霜白，然后又恢复。
　　叶郡眼眸倏地一暗，身为虚界之主的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相思身上变化的波动，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带着几分阴森，却又很快逝去，若不是离相思很近，她也要以为是错觉。微微蹙眉，相思…给她一股非常不安的感觉，那种异常感越来越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决定现在开口。
　　“倒是我唐突了……说这些奇怪的话……”相思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不觉的用手捂住了心口，缩了缩身子。
　　“那么我继续讲了。”见叶郡理解的朝她点了点头，相思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她的神色冷漠，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
　　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般。
　　“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从第一次的分离，到薄情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