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湖，醉了相思》洛十九

10、断魂刀

　　纳兰裘哈哈一笑，“十年未见，昔日让孟兄头疼的调皮捣蛋王如今已是声名鹊起的江湖新俊，真是明年花更好，一代新人换旧人。”孟司青拱了拱手，“十年未见，前辈倒依旧是牡丹花下死，刀断魂也销，惜花之名更是天下无出其右者。”纳兰裘右手摩挲着了下刀柄，“贤侄既知在下为人，就不知能否割爱成全呢？”孟司青从袖中拿出一把镶金戴玉的弯曲折扇，“唰”地一声张开，“前辈这是要从晚辈手中强抢吗？”“在下生平最重承诺，尤其是对美人的承诺，誓言一出，哪怕是刀断魂销、负尽天下亦无悔无惧。”说完，纳兰裘纵身一跃，右手拔刀而出，青碧的刀身在阳光下泛起刺眼的白芒，来势汹汹地朝着孟司青刺来，孟司青折扇一转一按，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样的东西在他面前如孔雀开屏般逆着刀光而去。纳兰裘心知厉害，不敢硬接，人在半空中身子一转，刀锋便斜劈向了孟司青右后方的少女。
　　瞥见刀锋向我劈来，我暗啐一声“欺软怕硬”，右手中的散魂铃向空中一抛，待铃音一响，身子微微向后跨出半步，左手舞着那枝桃花苞划出一段段波浪式的纹路，平平向着纳兰裘推去。纳兰裘眼见得刀锋即至，心下正为美人殒身叹息不已，突看到漫天花雨之下，那举着半枝桃花婀娜起舞的不正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卿瑶么，当下心神俱裂，右手使劲往反方向一挪，刀气反噬之下直震得半边身子发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听得后背风声传来，多年来的生死搏斗经验让纳兰裘身子一偏，左足点地跃了开去，而他刚刚站着的地方赫然深深插了两把只余刀柄的飞刀。
　　纳兰裘眯了眯眼，原先只觉得对付这两人只需费些功夫制住孟司青即可，现在看来，那少女的迷魂之术已是登峰造极，偏偏自己的弱点世人皆知，很难不受迷魂术的影响，若是单打独斗自是不怕，可这两人配合起来说是天衣无缝也不为过，事情还真有些扎手。想到卿瑶期盼渴望的眼神，纳兰裘狠了狠心，将刀还入鞘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与小侯爷做个交易如何？”孟司青轻摇折扇，“这个晚辈可做不了主，得需这位韩姑娘点头方可。”纳兰裘虽是有些诧异，但并未多做反映，只是把目光顺势投向了那宽袍广袖的青衣少女。
　　我揪下一朵手中的桃花苞，轻声说道：“我只想见到文若。”虽然知道她会做此选择，但亲耳听到，孟司青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在意那小屁孩，还是个天天喊她娘子的小屁孩。纳兰裘不无意外地回到：“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人不是在下掳的，在下只知道他人在新丰城。”孟司青眉毛轻皱，“莫非除了前辈，还有另外一拨人参与其中。”“不错，在下与那人曾交手数招不分胜负，此子武功路数奇特怪异，似乎并非中原武林人士。”我心下一急，脱口而出道：“文若是被这人掳掠走的吗？”纳兰裘点了点头就不再作声了。
　　孟司青将折扇一收，在左手手心中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菩提签乃天下重宝，前辈只付出一个消息，这交易恐怕对晚辈们来说很不合算。”纳兰裘负手转身，漫步走向二人近前，伸出右手手心一摊，“不知道再加上此物如何？况且你我心知肚明，小侯爷手上的还说不定是什么呢？对于一个不确定价值的东西就付出天大代价可不是智者所为。”孟司青伸手将东西拿起，揶揄道：“放弃近在眼前的重宝可也不是智者所为哦。”说罢，便将自己那份的紫色签盒递了过去。纳兰裘偏头瞅了瞅韩思容，嘴角一弯，眉梢眼角尽是意味莫名的盎然笑意，“在下知道韩姑娘那里还有一份，今日此行虽说不上圆满，幸好所得能聊以慰藉拙荆的向佛之心，他日有幸，定当向姑娘借取宝物。”还未说完，双脚一错，人已是去得远了，只余寥寥语音在空中扩散开来，回声阵阵。
　　我有些讶异地问道：“他就这样走了？你手中的珠子是什么东西，拿菩提签换这个值当吗？”孟司青抛了抛手中的物事，走到刚刚打斗的地方，拔起一把深陷地下的飞刀，刀身碧光澄澄，一看就知是涂了剧毒的；孟司青将手中的珠子放在刀身上滚了两下，只见随着“嗤嗤”声响刀身上冒出一股白烟，不一会白烟散尽，刀身却已经雪白如新，孟司青举刀在食指上轻割了下，殷红的血珠便冒了出来，我不可置信地说道：“鲜血颜色未变，此珠竟是将刀上毒素完全蒸发了开去，乖乖，这可是好东西啊！”要是自己有这等宝物，当初下山之时也不会中小柳庄的禅香魂之毒了。”
　　孟司青见那丫头露出眼馋之色，手往前一伸递到她眼前，“既然是菩提签换来的，你若看上了，就拿你的那份来换吧。”我大喜不已，忙迫不及待地把那珠子换了过来，把玩了一会，有些心虚迟疑地道：“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对不起摩耶寺啊！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将菩提签作为自己换取别物的筹码未免太不厚道了。”孟司青拍了拍我脑袋，意味深长地回道：“摩耶寺将东西交予我等，为的是祸水东引，而且方丈大师只托付我们将东西带走，并未要求我等拼死护送此物，因而我们所为并未违约毁诺。如今我们将东西换给纳兰裘，目的、结果其实和摩耶寺之所为并无二致，况且若我猜得不错，五个菩提签中没一个是真的。”见我一脸不解，孟司青继续解释道：“摩耶寺传承了数代的佛门至宝，灭寺亡派之前，岂能放心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是写权宜之计的障眼法罢了。”我挠了挠头，对孟司青的抽丝剥茧叹服不已，“小侯爷真是聪慧至极，那说说这珠子吧！”
　　孟司青得了韩思容真心夸赞，一高兴，顺口接道：“其实这珠子和咱们手里的菩提签一样，都是不知价值几何的东西。”还未说完，眼角余光瞅到韩思容渐渐黑下来的脸色，就讪讪地闭嘴不说了。我就知道真是了不起的宝贝，这两人怎舍得如此轻易地换来换去，恨恨的接道：“然后呢？”孟司青眼一转，打了个哈哈，“思容，现今已是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咱们边走边说吧。”原来此珠名叫“百草千虫”，乃是以取自极北之地的冷魂玉为质，用极南之地的赤炎精锻造而成，辅之以万千相生相克的名草毒虫，于南疆坠神沼泽中蕴育百年方成其解毒奇效。天下皆传言：“草千虫，羡煞神农。”说得便是此珠可驱秽清毒的无上本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此珠需与百蛊千毒直接接触才能发挥奇效，因而免不了被污染的命运，故其有一定的使用寿命，这就意味着谁也无法预料它下一刻还管不管用。所以孟司青说这和自己手中的菩提签一样，二者均是碰运气的东西。我心下感叹，看来世上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最多就是掉些馅饼渣渣提醒世人馅饼的存在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了千叶镇。我听完孟司青的叙述，不禁又气闷又惋惜地抱怨道：“你既知此物弥足珍贵，为何还要用它去解你刀上之毒啊！多浪费！”孟司青额头抽抽，这丫头果断就是个财迷，有心逗逗她，于是双手一摊，状似无赖地道：“反正试试也不花钱，我这也不是好奇嘛！谁知这珠子会不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呢？”我默然了半晌，感情他这么做还无辜了嘛。唔，好能瞎掰的家伙。
　　一跨进悦来客栈的大门，像是为了证明他先前所说之言般，孟司青径直拉着我走向柜台，耳边感到一缕凉风，便看见他将本在我左耳垂上的珍珠搁在了柜台上，这时柜台后有些微发福的掌柜顺势拿起手边的透镜仔细看了看，立马点头弯腰笑呵呵地溜了出来，左手向前伸出邀请道：“贵客且随我来，本店的辰楼安静清幽，现下春色怡人，最是赏花弄柳、饮茶煮酒的时节了，请、请。”孟司青将珍珠重新穿回我的耳垂，面有得色的挤了挤眼，我乐得歪了歪嘴，看来有了这个珍珠，以后行走江湖倒是方便太多了。随那掌柜走到前后院分界的地段时，放眼望去，绿树红花掩映中一座小巧精致的青翠竹楼就跃入了眼帘，让人一见就心生且以满足之感。正当气氛如此风雅斯文之时，突然，一声大煞风景的呼声从背后传来，“师叔，师叔，走错地方了，咱们房间不在后院呢！”我回头一看，只见箫卜乾右脚缠着厚厚的绷带，手拄拐杖，正一瘸一拐地想我蹦来。我抬袖拭了拭额头不存在的虚汗，这厮昨天不还卧病在床吗？为什么隔了一天就能脸现红光的满地跑了。
　　孟司青正诧异刚下山的韩思容哪里又冒出来了个师侄，就听到身旁之人咬牙切齿的喀喀声，不由得一乐，“看兄台所穿道服，料想应是来自三清观吧，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箫卜乾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见笑见笑，这道袍乃别人所赠，三清观是什么地方，小道可高攀不起。”我闻言默了默，顺手牵羊的我还信。就这样，在掌柜拳拳盛情地招呼下，一行三人走向了竹楼。一路上到晚膳时分，箫卜乾除了对这辰楼啧啧称奇赞叹之外，就老问文若华叔之事，我知道他也是关心使然，奈何此间发生的事情变故太过戏剧悲情，除了告知他华叔身死、文若被虏下落不明之外，细节之处实在不想多说，随意用了点饭食便推脱身体劳累回房休息了。
　　躺在温软的床上，，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没料到在轻风花香竹浪中，竟是一夜好眠。第二日用早膳时，许是孟司青对箫卜乾说了什么，后者出奇的不再缠着我问这问那，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看着淡然喝粥的孟司青，那曾被压抑住的好奇心瞬间又翻涌了上来：他为何对我如此体贴照顾。这些暖心好意在我看来，就像那无根的飘萍，聚在一起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可风一吹过，似乎便会了无痕迹。师傅说过，除了血脉至亲，这世上岂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我低头戳了戳青竹小碗中的栗米粥，其实我自己也是明白的。
　　正思绪纷乱之际，突听得孟司青不无关切地问道：“怎么，早膳不合胃口，还是昨夜没休息好？”我使劲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昨日不可鉴，明日不可测，活在当下就好。”我微微一笑，道理是这么说，可有时候真地无法做到。箫卜乾神色莫名地看了看两人，昨晚那贵气逼人的孟公子将这两日所发生之事巨细无遗地向自己说来，为的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继续追问而让美人师叔黯然心伤，现在看来，这两人铁定有猫腻，边看边想禁不住自个儿吃吃地乐了起来。孟司青不知所谓地瞥了瞥笑得有些抽搐的箫卜乾，“陶俊生还在新丰城办事，此间事情已了，我准备前去与他回合，你我同行有个照应如何？”我敛了敛心神，朝着他点了点后，没好气地冲箫卜乾低吼道：“再笑，再笑，我把你师傅找来。”话音刚落，楼外一把苍老声音怪声叫道：“呀、呀、呀，乖徒儿原来躲在这里享清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