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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茶会,莫出岔 ...

  •   “既然如此,唐某接下来的话,便好说多了。”唐青宣不急不缓从袖中取出一枚黄底金边信封,双指拆开,夹出一笺信纸,“熟虑两夜,终不负各位期望。”

      甄冕一见唐青宣的笑意,便知他定然将那日在几人面前说的话践行了。一时间,他心里急得不行,恨得很,却又碍于秦真在旁,拉不下脸来事先制止唐青宣。

      唐青宣原先还琢磨着该如何将甄冕几人的意见给压制住,现下阴差阳错有秦真为自己坐镇,他只当捡个现成便宜,顺带拿他当掩护。

      “唐某所想的方案,定能从根本上,长远解决茶农之事。便是日后出现比雪打茶园更严重些的事,那些茶农也能安分的住。”

      苏言望着前方唐青宣笑得极有把握,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她从唐青宣手中接过的“诺”字。

      果真,转而唐青宣便接着说:“若是想要茶农为茶商所想,首先便该将他们收为友。这两方相交为好,‘承诺’定然少不得。”

      “唐少爷尽管说,这承诺并非难事。只不过也不可太过荒唐,像是承诺天不再降雪之类的,我等恐怕难以办到吧。”苏言侧方的中年茶商如是调侃,神情揶揄看着唐青宣。

      唐青宣颔首,“陈叔说笑了,自是一些你我力所能及之事。只不过,此事或有不便,不知诸位可愿与唐某一齐实施?”

      一直静默的卓远长臂一摊,拿出了卓家当家者的气势,“但言无妨,卓远自会尽力。”

      在整个茶会的影响,年轻一辈人中,除却首富唐青宣,便该数卓远了。此番卓远开口应了,紧随着他的,也有不少茶商也一齐应下。这一场面,倒是唐青宣乐意见到的。

      于是,他将手中信纸递给身侧的秦真,客气道:“劳烦秦兄弟替青宣将纸上决议宣布了。”

      秦真爽快接过,心里亦对唐青宣先前给的埋伏揣测些许,当下正是将给茶商蒙上的“奉承”布揭开之时,他倒是很想看看,唐青宣这先扬后抑,将众人捧得这般高的背后,究竟是何大决议。

      唐青宣退至秦真身后,紧盯着秦真将信纸打开,随着众人一道,听秦真将纸上几字念出。

      “与茶农议,每一年都提前将来年茶农产出的新茶预定,不论产高产低,皆按寻常价格收购寻常产量,不得临阵反悔。”
      “茶农经营茶山,茶会每年需给予一定补助,作为养茶银两。”
      “来年茶会,可容许少量茶农与会,且给其资格对茶会提交议案。”

      秦真每念一条,嘴角笑意便多上一分。茶会盟会中的其余几人,脸色却愈来愈冷。同为淮安的茶商,座下亦有大半茶商面露不悦之色,哼着声将脸从唐青宣和秦真二人身上移开。

      且不说后面两条,光是第一条,便足以让茶商利益大损。茶园每一年产量不定,今年遇落雪,明年或许索性不抽芽,后年又或许因骤雨疯长从而错过嫩茶。总而言之,茶园产量一直是个未知之数。照着唐青宣的想法,每一年都用同等银两将来年未知的茶产量购下,对这些精明商人来说,无疑是个重大打击。

      试问,这样吃力不讨好,损己不得利的做法,谁人会赞同?

      秦真将三条方案念完,心中对唐青宣敬了几分。不愧为华其谦说的那般,他家表兄,果真内藏城府。这面上看着是比亏无疑的做法,也不知他该如何作解。

      秦真将手中信纸递还给唐青宣,眼神中带了一丝期待,“信已念完,后续之事,还是你来应付的好。”

      言毕,他踱步走下,行至唐青宣原先的位置,在苏言身旁落座,抽出袖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等着唐青宣说服茶会上这些人。这一刻,他对唐青宣的期待,远多过对苏言的好奇。

      唐青宣细细观察着诸位茶商神情,心下默默算着此事的把握。不久,他轻呼口气,还好,为难之人多过抵触之人。

      他眼神微微掠过黑沉着脸的真面,笑道:“唐某将所想与大家分享了,现下,我很想知晓各位的想法,可否不吝告知与大家?”

      “不妥,我不赞成。”甄冕身侧之人,斟酌开口。

      苏言循声望去,是那日随甄冕摔门而出的其中一人。她曾时常在卓府见着此人,该是卓远的叔父,卓方。他也算是茶叶生意做得最早的一人,因此所说之言的分量,不亚于甄冕。

      “哦?卓叔尽管详讲,青宣定然细听。”唐青宣道。

      卓方皱着眉头,呼吸显得有些重,“你要我等花银子买虚空,要是照这样算来,茶商们还做何茶叶生意?这入不敷出的计策,你我还不如直接办个捐献会,将茶农供养起来。”

      此话可谓道出了诸多人的心声,不少人低声附和,暗中为卓方叫好。

      唐青宣静静听着,不反驳不辩解,继续问他人,“可还有其他意见?”

      一连问了三遍,均无人愿意站出来直言。似乎在大部分人看来,保持与唐青宣间的和谐关系,远比亏损银子来得重要。

      “我亦觉得不妥。不过,甄某也不反对。”甄冕淡淡说着,“唯独想知晓一事,唐青宣,那些茶农可予了你何种好处?”

      唐青宣淡定一笑,道:“甄先生以为,我能从茶农那厢,得些什么好处?钱?物?或是......人?”

      甄冕一噎,他方才说那话本就是为了堵唐青宣的话,实属纯粹挑刺。此时被唐青宣这么一反问,他顿明了,唐青宣正暗暗将话茬带偏。不论是钱财或是人物,他唐青宣从来不缺,更不会看上茶农之物。甄冕坐直身子,不得不继续道:

      “何必谈乱钱财之物?想必日后茶叶旺季,你淳塘坊的新茶都将有实在保证了吧?”

      唐青宣摇首,叹道:“甄先生果真多虑了。我淳塘坊虽说生意大,每年也确实有段时间茶叶供应不足,但我却不及甄先生有远见,提前从茶农那里得到如此保证。”唐青宣佯装懊悔一叹,继续道:“若是甄先生早些提点青宣一番,想必此时青宣早已获利良多了。”

      唤来茶会的管事,吴庸,唐青宣对其道:“吴管事,茶会所用支出收入额度,均是你在记录。我们这几位同盟,也最信得过你。前日里,青宣委托你所办之事,可有了结果?”

      吴庸是旧时在甄冕铺子的掌柜,因左手意外重伤而瘫痪,便来了茶会做些基本的管账之事。他垂着左手,右手将手中簿子递给唐青宣,“全在这里了,老夫连夜统计,不曾怠慢,此书中的每一项数字,皆由老夫亲自计算核对,不会有误。”

      吴庸声音暗哑低沉,沧桑尽显。在座的茶商们,闻言莫名生出信任感。眼前这位粗布灰衣却朴实简洁的老账房主事,言行俨然有一种铿锵的正气。

      唐青宣大致翻了两页,走下几步,行至卓远身前,将簿子递给他,“卓当家,你来同各位说,这本子上,记载的是何事?”

      卓远起身,眼含深意忘着唐青宣,依言打开簿子,细细翻了两页,随即眼眸一亮,“淮安城茶园亩数记录。”

      卓远抬手,心里顿时通透,完全理解了唐青宣此举何意,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佩服。扬起手中簿子,环顾四周,朗声道:“此为淮安城所有茶农名下的茶园记载,卓远先行留意了相识几人,记载均未有错。”

      唐青宣颔首,“自然,吴管事做事,自是放心的。”

      他缓步踱至茶园众人中央,眼神掠过甄冕,又带过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苏言,朝她一笑后,最后将视线落在同样面带笑意的秦真身上。

      “诸位,唐某也是商人,唐某也计较利益。然而,唐某私以为,为商之人,不该单单局限于眼前的钱银之利。唐某再次试问大家,若是有朝一日,茶农远走它城,寻其他主顾,我淮安城的茶商们该如何作想?淮安茶农,淮安茶商,原本就是生长自同一藤上,一盈皆盈,一亡皆亡。”

      “说的也是啊......”
      “其实每年茶农提供的茶叶,七成利益都是我们赚的,唉......”
      “唐少爷说得在理......”

      赞同之声低低响起,相互交杂。苏言听着身旁身侧之人的低附之声,望着唐青宣的双眸里,似多了些什么东西,亮亮闪闪。这就是唐青宣?这就是淮安城最有手段,最圆滑,最得人赏识的唐青宣?她苏言,为何好似今日才真正有些看懂他。

      “再者,在座各位可曾想过,茶园低产之事,或是遇灾之事,这十几年来,可有年年发生?”唐青宣继续问,脸上笑意却渐渐隐去,换上正经神色。

      “这倒是不曾,说来不过两次......”
      “哪有两次,上一次暴雨,亏得连夜派人采得及时,不损失也不大吗?”

      “再想想,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你们最焦头烂额之事,是什么?”唐青宣指着茶会院墙之外,逐字逐句道:“是新茶!每年抢都抢不来的新茶!”

      原本有着低低符合的声音,瞬间消失,唐青宣不语之时,整个会场便是沉默一片。

      唐青宣收回手,放轻声音,“而今,只不过是许茶农小小好处,保得他们寻常生活,你们每一年也能保证有足够的新茶入手,何乐不为?”

      “哼!”甄冕轻拍案几,嘲讽开口:“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淮安城茶园就这些,你怎么保证每个铺子有足够新茶?”

      “甄先生”唐青宣将身子转过,面对着他,微微一笑:“众人皆知,我淳塘坊每年购得新茶最多。如今,我唐青宣承诺,自今年起,我将把三分之一的新茶让出。淳塘坊新茶的旧卖家们,我每年只预定三分之二,余下那一份,大家可凭实力购买,青宣定不插手抢夺。”

      “嘶——”不少人惊得倒抽凉气。在这茶商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唐家淳塘坊的十几间铺子,每年每一间铺子的新茶量,都多过其余普通铺子的新茶量。眼下唐青宣的这一承诺,无非是给了其余铺子一个大机会。

      苏言闻言,亦是惊诧望着唐青宣,三分之一的新茶购入量,便是淳塘坊三分之一的获利,亦相当于普通铺子近两年的利润。唐青宣,他可真放得开手啊。

      苏言无意识抓了案几上剥好的花生米,紧紧抠着,揣摩着唐青宣这到底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手呢,还是果真是在为茶农谋取利益。

      原以为唐青宣会继续往下说,却不想他袍子一掀,直接走回苏言身旁,撇开原先座位不顾,挨着苏言坐下。

      “讲了这许多,口渴了。”唐青宣兀自喃喃,似自语又似刻意说给苏言听。
      苏言先是一怔,随即利索倒了杯茶,递至唐青宣手旁。唐青宣咧嘴得逞一笑,毫不客气结果茶杯,一饮而尽。

      全场静得出奇,苏言屈肘捅了唐青宣。唐青宣略微偏首,便察觉到几十道视线,落于他身上。他轻拍衣袖,淡道:“该说的,唐某均已说完,接下来不过是要各位兀自考虑答应与否,与我无关。”

      秦真从头笑至尾,唐青宣的言行,看在他眼里,不由暗叹“有趣”。此时唐青宣话音刚落,他便拍着掌起身,“好,不愧是唐家人,好,甚好。”

      秦真望向甄冕,笑问:“甄师傅,你如何看待?”

      甄冕立刻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压住心中不甘,勉强答道:“唐当家的提议,自是很好。原先尚有质疑,现下听他解释完,甄某无异议。”

      二皇子都说好了,他怎还敢反对抗议?甄冕只觉得,这一次唐青宣真是花了大手笔,将二皇子请来为他撑腰。若是换做其余靠山,他甄冕或许还敢顶上一顶,然而这可是当初予了他恩惠,救他于灭族之灾的二皇子啊。甄冕想着,也罢,只当是做生意赔了钱便是,更何况,照唐青宣的说法,这桩买卖似乎也不见得会亏。

      众人心里本就已经明显偏向唐青宣,唐青宣也正是看出这一点,才会悠然落座与苏言身旁,算计着要自家娘子为自家倒茶。如今甄冕也应了唐青宣,众人心中的决定更坚定了几分。

      卓远见自己叔父一直眉头紧锁,便也对他道:“叔父,阿远也自将让出新茶份额。”

      “你......”卓方眼中喜意流露,面上却显得“恨铁不成钢”,意思着咬了几下牙,也跟着道:“也罢,既然是远儿你开口,叔父岂有再不应之礼。”

      不到片刻钟,全场已几乎不存在反对之声。唐青宣见此,便要吴庸拿了事先备好的字据,人手一份送至各茶商之手。白纸黑字,外加鲜红手印,小叠字据便收于吴庸手中。吴庸承诺,将在三日内把茶园分配数目送至每个人手中,此事才算落下帷幕。

      趁着秦真在上头继续发表一些惯例客套话,苏言稍稍凑近唐青宣,问:“你果真是甘愿吃亏?”

      唐青宣不答反问:“花生可还要?”
      苏言带一眼桌上零落的几颗花生米,摇首,“你先答我。”
      唐青宣摸了把花生在手中,一颗颗剥了起来,挑眉望着苏言:“娘子方才看为夫的眼神,好生......火热啊。”

      苏言面色一讪,轻唾一声,继续重复:“你先答我。”
      “娘子以为?你那般聪慧,总不至于不晓得为何在座之人签字据之时,娘子你也按了手印吧?”唐青宣眉眼弯弯,试图点醒苏言。

      苏言也不负他的期望,一点即通,明了原委之后,不禁哭笑不得,“如此说来,华其谦也按了手印?”

      “自然该按的,你二人不按,我怎么赚回我让出的那三分之一新茶购入份额?”

      他让出利益,又从她和华其谦手头收回。他二人按了手印,自是说明也有资格购入新茶,而这些新茶,他们拿了也无用,到头来不过是便宜了唐青宣。

      苏言拂额,无奈笑道:“果真是唐青宣,这一招使的,可真为神不知鬼不觉。既在茶农那边卖了个人情,又以退为进,得到茶商们的拥护,还神不知鬼不觉,将让出的利益暗中收回。唐青宣,”苏言抬眸轻轻望着他,“我能感慨一句,你果真是无奸不商么?”

      唐青宣将花生塞进苏言手中,展颜一笑:“多谢娘子夸奖!”

      二人这厢这闹着,秦真在台上也开始宣布今年被朝廷选中贡茶的来源铺子。

      唐青宣握了苏言的手正首,无意间恰见小郡主犹疑的视线。唐青宣凑近苏言耳际,轻道:“你猜,小郡主今日敢不敢将话完整说出。”

      苏言嘴角微微勾起,不易被察觉,随意开口道:“无趣。”
      唐青宣也不恼,只更欢喜地握了苏言的手,脸上笑意摆明了是幸灾乐祸,对小郡主的幸灾乐祸。

      “秦真此次,带有二皇子旨意,今年,圣上看中的是——”

      “淮安卓家,逸香坊。”
      温柔小郡主顾着腮帮子,这话几乎是咬牙挤出而出。众人寂静之际,她拎着自己的腰带,迈着大步子走到台上,靠近秦真的时候,略微滞了滞,最终还是立在了他身侧。

      小郡主从鼓鼓的袖带中取出一物,高举空中。唐青宣见此,无奈一叹,拉着苏言跪在案几之后。

      “圣上派本郡主带来旨意,圣旨在此。”似是有圣旨撑腰,小郡主说话的声音,突然有了底气。

      瞬间,台下板凳翻地声,一枚摩擦声,茶杯落地声齐齐响起,众人跪地伏下身子,口中高呼“万岁”。

      小郡主对见到的甚为满意,便缓缓拆开圣旨,稳稳念出圣旨:“皇帝诏曰,今淮安有茶,朕决议难下,便将此事交予皇儿渐参。遣其亲临淮安,勘得上等好茶。”

      皇儿渐参,亲临淮安。唐青宣与秦真同在口中咀嚼这几个字,只觉有何不好之事即将发生。

      小郡主看了圣旨,好不容易聚起的底气,一下子又被打了散。她一直以为皇帝要她将卓远拐了当郡马,也要她顺带将贡茶挑选的旨意带到,那么这圣旨上写的,也定然是有关贡茶之事,而且,还是贡茶从逸香坊出。

      可她就不明白了,皇帝伯伯为何又在圣旨上这样写呢?而且照旨意上看,似乎是说太子哥哥将亲临淮安。从淮安到这里,马儿不停不歇,也要个三天三夜。小郡主屈指微微一勾,后脑勺便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照此算来,太子哥哥该是在路上了......

      “太子驾到——”思绪尚未停止,茶园之外便有人传报。这一声传报,惹得跪在地上除却唐青宣,苏言和卓远,其余人均是浑身一颤,身子便伏得更低,前胸贴地。先是圣旨,后有太子,这淮安城,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不知台上尚有二皇子存在的众人,心里是又慌又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茶会,莫出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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