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54、第六卷 第一章

　　两眼一花，是一片五彩的光晕。仔细看去，却是无数色彩斑斓、形容狰狞的毒虫游兽！腥风难挡，恶臭扑鼻。顿时，我心中大凛。然而在如此狭窄的隧道中，我与宓瑟又是紧挨在一起，这样一来根本无法行动自如。再加上这些毒虫又是毫无征兆地袭来，既快又准，难以防范。只一瞬间就将我俩吞没。
　　但是，不能躲，未必不能挡！
　　只听一声娇叱传来，我便觉身边气流一震，接着就看见数条白色的丝带蓦地凌空飘舞。刹那间，“噗”、“噗”连声中，冲在最前头的几条毒蛇便被打烂头骨。
　　见状，我不由微微一笑。
　　（嗯……好极，那我也来吧！）想着，便也是大袖一挥，体内的天位力量随即呼应而出。一时间，我们两人背靠着背，而我们身边数尺之内充盈真气如汹涌大海，几条白色的丝带在我勃发的内劲催动下，就如蛟龙出海，狂扫向四面八方。
　　应该说，操控这些毒虫群的是一个一流的高手。因为无论从时机的把握还是临场的应变来看，都是做得相当出色的。只见那虫阵忽放忽收，变幻莫测，毒雾与腐液两种属性的攻击更是穿插其间，交替而上，若换是修为一般的，怕是早已毙命于此阵之中了，就算是我两人，也感到些许的麻烦。
　　可是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操控者唯一失算的，是低估了天位高手的实力！
　　在顶住了虫阵最初的锋芒过后，拥有压倒性优势天位力量的我们就渐渐掌握了主动，并开始着手反攻。
　　一时间，气浪吞卷，霞光错舞。柔棉却凌厉的丝带恍如冰冷软剑，每一次扫过，就有不计其数的彩虫登时被打成了肉酱。好不容易避过了丝带攻击的毒虫，还来不及回神再组织进攻，便又被我那愈发膨胀的真气绞入，瞬息化成了齑粉。
　　只刹那间，胜负已分！
　　“瑟，虾兵蟹将已经宰得差不多了，是该大家伙出场的时候啦！”我微微一笑，轻松的口吻已然透露出我此刻有充分的余力。
　　“嗯。”宓瑟低吟一声，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呵，”我蓦地一声轻笑，“算起来，这还是我们头一次共同御敌呀，没想到还挺默契的……”
　　“是么……”她的声音轻了下去。
　　“是啊，估计是以前你追我逃时养成的默契吧……”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全然不顾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般。
　　“哎呀，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说些无聊的事好不好？”她终于忍不住蹙眉道。
　　看到她羞恼的样子，我不禁莞尔。是当时，两人业已冲出隧道，来到一个稍稍宽敞点的洞穴中。
　　（嗯，差不多了！）
　　忖着，我冷冷一笑，忽然站定。宓瑟稍稍一愣，但见我昂首睥睨，蓦地一声低喝，继而左声猛地抬起！顿时，以我为中心，一股暴虐无比的能量波动犹如海潮怒啸般向四面八方扑卷而去。
　　轰隆～～
　　巨响声中，原本光洁的石壁上刹那间被轰开了百余道细小的裂缝，不少碎小的石块登时扑噘噘地被震落下来。
　　连石头都经受不住如此冲击，更何况那些毒虫呢？只片刻工夫，便被滔天气浪拍散，震碎，化为一团团血沫。
　　霎时间，如海潮退去，岩洞的地面再次暴露于眼前。
　　忽然，我目光一秉，只见这洞的中央竟有一个硕大的坑洞，上面黑雾萦绕，是种说不出的诡异。
　　接着，坑洞中又蓦地传来一声轻轻的“咦”声，若有似无。
　　我微微蹙眉，和宓瑟对望一眼，于是双双踏过碎裂的地面，慢慢朝着那坑洞靠近。
　　周围安静无比，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透过层层黑雾，隐隐看得到坑洞深处似有两抹淡淡的红芒。
　　忽然，一丝警兆掠过心头。我们两人齐齐一震，立刻抽身脱离原地。
　　“哐啷”！
　　前脚刚刚离开，就见两根锋利的钢爪蓦地从地下探出，重重砸在我们先前站立的地方，而那里顿时尘土纷飞，岩石迸碎。
　　跟着，又有六只爪子相继出现在地面上。
　　“蜘……蜘蛛？”我一阵诧异。
　　的确，这些漆黑的爪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巨大蜘蛛的脚爪。
　　“鬼……鬼蛛盘……”宓瑟颤声吐出了几个字，脸上闪过一丝惊骇的神情。
　　“什么？鬼蛛盘？”我也是微微一愣，心中大异。
　　“怎么？你也知道么？”她看了我一眼。
　　“嗯，”我点了点头，“以前在哪卷书里见到过……传说中……封印了一只上古毒蛛？”
　　话音才落，一股异香钻入鼻孔中，让我整个人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间就涌上了心头。接着，就听见一阵凄凉的歌声从那坑洞里传来，萧索而哀怨，不知不觉，竟让我的脑里渐渐泛起了涟漪……

　　门户闭，烛灯熄，谁人将我弃？
　　何人哀，何人怜，何奈昏天黑地？
　　无路可走呵，多余的人，
　　天不理，地不应！

　　短短几句，重复着，像是倾诉，却更像是恶毒的诅咒。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感觉雷电般击中了我，让我的心仿佛化为一个五彩斑斓的旋涡，那些破碎的记忆好似漫天飞舞的花瓣，落进那旋涡中，糅合，变成模糊的印记。竟像是，激发了内心共鸣般，让我，不自觉地跟着吟唱起来：

　　门户闭，烛灯熄，人间将我弃。
　　无人哀，无人怜，昏天又黑地。
　　无路可走呵，多余的人，
　　天不理，地不应！

　　听见我的吟唱，那阵女声顿时嘎然而止。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一只巨大的黑影从坑洞中慢慢爬了上来。仔细看，却是一只周身乌黑发亮的蜘蛛。两片充满杀意的红芒是它的如轮巨眼。
　　继而一道亮光闪过，是一抹淡淡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穿着黑衣，周身却泛着惨淡的青芒。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蓦地看去，竟有几分与僵尸相似。
　　“残玥？”女人突然开口，森然的眼光直直投向了我，“残玥……真的是你吗？”
　　“残玥？”宓瑟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她是在和你说话？”
　　“我……”我愣住了，看着那女人，不禁有些口吃，“我不认识你……”
　　“不认得我？呵，呵呵，哈哈哈哈……”女子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厉而可怖。
　　“唔……不认识你又怎样，很好笑吗？”我不满地拧眉道。
　　女人渐渐止住了笑，继而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我，“你当真不认识我？那你为何会那首歌？呵，你不用骗我了。你给我的这种感觉，一模一样！”她顿了顿，忽然变了脸色，“难道说，你转世后已经忘却了从前的记忆？”
　　女人在自言自语，我却感到一阵茫然，全然不知所云。
　　女子又道：“嗯……也许吧……都已经那么多年啦，你们都不知轮回了多少次了，只有我，灵魂被封印在此地，永世得不到超脱……”说这话时，她的神情再次转为凄凉。只见她伸手轻轻触摸脸颊，却没想到手指经过，那层干枯的皮肤竟片片掉落了下来，而隐藏在后面的，竟是一张无比美丽的脸庞。
　　宓瑟握了握我的手，似乎有些害怕。于是我安抚似地搂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
　　那女人却似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微仰着头，那眼神，忽然变得很迷离。只听她自顾自地说着：“残玥，你还记得这张脸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
　　（呃，我又不是什么残玥，怎么可能记得……不过，这脸倒真好似在哪见过……）
　　见我不语，以为是我想不起来了，于是她又说道：“呵，那是一个月晦之夜。那个时候，我接到上任为御使后的第一个任务，要去刺杀一个武功不弱的将领……”
　　（嗯？御使？刺杀？莫非她是……）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猛地闪过，让我脱口而出道：“你是爱罗菱？”
　　女子一怔，继而又道：“是呵，你终于又记起我的名字了么？”
　　我心中不由一紧，心道：原来这女人果真是静航殿的前御使爱罗菱呵……那么她当年的销声匿迹多半是和她刚才所说的灵魂封印有关，嗯，暂且先稳住她，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念至此，便暗中向宓瑟传音道：“瑟，我们就先听听她说些什么吧……”
　　佳人闻言，嗯了一声，以表赞同。
　　女人轻轻一笑，依然沉湎在往事的追忆中：“那一天，我正打算埋伏在那将领狩猎归去的必经之路上，却不想有人比我更早地等候在那里……”说着，她的眼神缓缓扫向我，“这个人，我只看了一眼，那形象就永远印在我心里啦……一身紫衫，腰间斜挂着一柄血红色的宝剑。苍白的面容，还有，那让人忘也忘不了的眼神……深邃而冷漠。”
　　“你是说……我？”
　　见到我诧异的模样，女人似是颇为欢喜，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呵，你当年可没那么老实啊……”说着，她微微昂起头，“你一看到我衣服上的纹饰，立刻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啦，你说‘静航殿的御使么？真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竟是个冷血的杀手，可惜呵，以我的美学观来看，简直就是浪费！’说话时，眼神却老往我脸上瞟。
　　我当年还是个倔强而自负的女子，从来就不喜欢别人对我乱评论，更不喜欢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于是当即就向你动了手。可我哪里知道，你的武功竟是那样的强，我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见你身形一晃，刹那间便被你封住了全身经脉。
　　看到你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当时又惊又怕，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我一招打败。你似是看出了我的恐惧，便叹了口气，说‘唉，我就那么像坏人吗？’呵，你当时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坏人，还这样厚颜无耻地问出来……”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我直打量，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于是我向宓瑟传音道：“我有那么厚颜无耻吗？”
　　佳人却轻轻一笑。“哼，本来就是！”
　　“这个时候，马蹄声远远地传来，那个将领的马队就要经过，你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阴沉，当着我的面又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你说‘这个猎物我是绝对不会让给别人的，哪怕是像你这样的美女，因为，有仇必报是我做人的信条！’
　　我当时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就看见你从山崖上俯冲而下。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你尽数杀光啦。
　　看着你的身影，我竟有些恍惚，心中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可是想不到……”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脸上竟生出一丝红晕。
　　“想不到你回到山崖顶端后的第一件事，竟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朝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要知道，那是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做的动作，那一刻，先前的那一点点的赞赏顿时就被愤怒所取代。当时我就在想，只要让我能活动，拼了命也要杀掉你！
　　但你却说了句，‘我喜欢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然径自笑了起来。“呵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荒唐的事，第一次见面，对我如此无礼，竟还说出这样的话……我顿时被你弄得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残玥，你当真是笨，难道只会用这种惹人生气的方式表达你的爱吗？”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又撇向我处，又让我好不尴尬。
　　“可是……”忽然，她的语气又低沉了下去，“那个时候，我早已有心上人啦……”
　　听言，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唔……这个情形……好生熟悉……）
　　黑衣女子又叹了口气，幽然道：“那一晚之后，我常常能在静航殿的周围看到你的身影，我知道，你一直在我左右。但那时的我并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讨厌。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你的笼罩之下，直想着如何能摆脱你。可是，每一次，你总有办法挫败我的计划。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他……”
　　他？我不自觉地蹙眉，那种感觉，仿佛就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
　　“还记得那一天，你为了我和他大打出手，斗了不下千回合，不管我怎么劝你都是不理。呵，残玥，那时的你，就是这样执着啊……”
　　“执着有什么用……你爱的，不还是他么？”我忽然开口，声音异常低沉，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女子一愣，继而点了点头，“你终于记起来了么……是呵，那时，我爱的依然是他……我还记得那个夜晚，当我说我选择了他时，你那眼神，那绝望而凄凉的眼神，呵……就和现在一样……”
　　唔……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但是残玥，”黑衣女子又开口了，“我还是忘不了你呵……忘不了你那会说话的眼睛。我承认我爱他，爱他的一切，可是我每当我寂寞的时候，总还是会想起你……”
　　“哈哈哈哈！”我忽然大笑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笑得那么苍凉，仿佛那一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接着，我昂起了头，冷声道，“够了！想不到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仅仅只是无聊时候找来打发时间的可怜虫么……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不要想起！”话语既出，连我自己也是万分诧异。
　　这是我说的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
　　怀中的佳人忽然娇躯一震，继而抬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黑衣女子也是怔怔地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残玥，你还记得这句话？”
　　我不语，是因为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衣女子又道：“是呵，当年你就是狠狠丢下了这句话后，扬长而去的。那一别，就再也没见着你……”
　　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爱罗菱抬起头，惨白的脸上忽然透出另一种情感，那是——恨！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自己当初好傻，怎么就没看清他的真实面容呢？”
　　“他的……真实面容？”我扬了扬眉毛。
　　女人凄然一笑。“是呵，他的真实面容……残玥，你知道吗？我一直深爱的他原来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卑劣无比的小人！就是他，为了一己私利，竟将我的灵魂封印在了鬼蛛盘上，让我永远忍受寂寞之苦……”
　　她停顿了片刻，似是想缓一口气。然后又继续道：“你当年说得不错，他根本不能给我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当时太年轻，太不懂事，经不住他的温柔诱惑和偶尔送我的惊喜……”
　　她没有再说下去，最后的声音就此化为一声冗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