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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最后一次军训 ...

  •   报道结束后的第二天,学校通知所有的新生召开军训动员大会,再然后就开始军训。九月的天气,秋老虎依然肆虐无忌,C市的炎热在全国虽是数一数二,但太阳辐射却比不过这高海拔的G省,第一次见到这边的太阳,就觉得强烈的阳光刺得皮肤生疼。我一向相信一分钱一分货这样的真理,想到要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生生地被晒上一个月,便咬咬牙,狠心败下了一套薇姿的防晒套装。买这个还是之前和赵玫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我要买,赵玫强烈阻止我:“沈泳思,别买这个了,这个太便宜,对皮肤不好,你看你这皮肤水灵灵的,一定要用点好护肤品来保养,像我就是用兰寇和娇兰的,你看我这皮肤多好?”

      我看了看她白得透明的脸,几粒小小的雀斑若隐若现,倒是真的挺好。我笑了笑,摇摇头,转过身对售货小姐说:“就这套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看着几百大洋就这样扔了出去,我的心有些滴血,接过售货小姐递过来的袋子,逃一般地回了学校。

      军训开始后,娇滴滴的姑娘们每天早上和中午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在身上涂涂抹抹,然后再在最后的哨声结束以前飞奔到训练场。我们的教官据说是连长,其他的教官都挺怕他,但他对我们特别地好,第一天熟悉训练场地的时候就把我们直接带到了整个场地唯一的一片树荫底下,告诉我们以后这就是我们训练的主要阵地,谁都不能和我们抢这片绿荫,话音刚落,我们班的人高兴得就差点没有向教官三呼万岁,全然不顾其他的新生们幽怨的目光。可即便是这样,军训了几天后,多数人还是出现了阴阳身,衣服一脱,以脖子为界,黑白分明。

      赵玫和云妆属于那种天生晒不黑的人,在太阳底下暴晒了这许多天,两人的皮肤依然雪白透明,羡煞了我们。虽是如此,可防晒工作也还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天里,我没有见到赵玫的娇兰或者兰寇,用她的说法是放在家里忘带了,所以可以委屈一下,每天搭着我用我那很便宜的薇姿。看着小巧精致的瓶子一天天轻了下去,我有些心疼,却不太好意思说什么,对面床的云妆冷眼看着这一切,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出言相讥:“赵玫,你不是都用娇兰啊兰寇什么的吗?你用这‘便宜’的薇姿不怕伤了你娇嫩的皮肤啊?不是说放家里忘带了吗?叫家里给捎来呗,要是放久了过期了可是可惜了,那可是兰寇啊!”

      云妆特意地加重语气强调“娇兰”、“兰寇”,一些人没能忍住轻笑出了声,赵玫脸色变了又变,从此后便真没有和我搭着用过。

      出门的时候我悄悄拉住云妆,压低了声音道:“刚刚谢谢你,可是这样不太好吧,有些伤人……”

      云妆“切”了一声,说:“有什么不好的,这样的人你不让她长一次教训她就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世上哪来这样便宜的事?我不喜欢她,假!”

      我点点头,这道理我虽然是明白的,但我多数时候会把这些话给埋在心里,即便有不满,也只在肚里腹诽,不像她这样直言直语。只是她这样一来,倒是更增添了我对她的好感。

      教官在平时对我们极好,可在训练的时候要求却极为严格。

      这天我们踏了一上午的正步,厚厚的胶底鞋并没有缓冲脚心与地面接触时的那阵强烈的冲击感,又因为要求脚尖尽量地绷直,这让小腿肚子一阵阵地发麻,踢起腿来便极度地沉重。教官让原地休息的时候,我觉得右肋下方有些隐隐地作痛,却并没有当回事。来学校之前,我妈让多受不了便请假,可我这手术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请假总觉得有种搞特殊化的嫌疑,而我也不太想错过这学生生涯的最后一次军训,于是一直咬牙坚持了下来。

      休息时间结束后,起身,继续踢正步。

      迎面走过来的方阵不知是哪个系的,里边有个男生,很瘦,宽大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挂了一个袋子,隔老远一看,我就觉得他踢正步的时候有些不太对劲,待走近了我就发现了这种感觉的来源了,这人走的原来是同边啊,抬右手,踢右脚,抬左手,踢左脚……动作非常地滑稽,我没能忍住,一下子喷笑了出来。

      “停!第一排,左数第三个女生,出列!”

      我们的队伍突然就这么停了下来,听到教官的声音,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恍然,教官这是在叫我呢!

      我出列,右转,小跑到教官面前,立正,很诚恳地问:“教官有何指教?”

      “刚刚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教官一脸严厉!

      我愣住,低下头:“有人踢同边!”

      “抬起头来,站没站相!同边很好笑吗?”

      我没敢回话。

      “好笑是吧?给我学学他是怎么走的?”

      我没动。

      “不动?那好,大家就不踢正步了,全都在这里给我站军姿!”

      话音刚落,立马响起一片哀嚎。

      这里不是我们立定休息时的那片树荫,正午火辣的阳光没有一处地方可遮挡。我抬起头,看着教官:“教官,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罚大家!那什么同边,我走给您看!”

      我转身,学着刚刚那男生的样子,踢了几步。班上的人想笑,却碍着刚刚教官正发火,只能死死憋住。

      教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那你走下正确的给我们看!”

      这样简单的要求?我抬手,提脚,踢……

      悲剧出现了,不知是我学那男生太过认真了还是怎样,我这才一出脚,便发现我也同边了,我赶紧停下脚,再抬手,提脚,再踢……依然同边!

      我大惊,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极不服气之下,停下脚,再来,还是同边!

      班上的同学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教官也忍不住笑开了,说:“同学,你这同边学来学去倒把自己给同化了啊?这样,你就在这里练习,什么时候正确了,什么时候归队!其他人继续练习!”

      我呆住,教官就在不远处盯着,偷不了懒,只有老老实实地练习,可真是见鬼了,不管我怎样要求自己注意抬手踢腿,可出来的依然还是同边。

      太阳似乎越来越烈,汗水一滴滴地淌下来,模糊了双眼,听着训练场上的口号声,我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倒不是因为觉得丢脸,以前初中的时候经常因为偷出校门、偷看小说等等事件到办公室里罚站,那时候我们年级的教师办公室正对着楼梯口,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在办公室里罚站的学生,我的脸皮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刀枪不入了,我难受是因为右肋下方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场上的口号声开始变得遥远,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迷糊中我听到了惊叫声,沦陷黑暗以前,我似乎看到了杨雅致在我面前,我真是糊涂了,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杨雅致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醒转,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应该是学校的医务室。不远处坐了两个人,我睁眼细看,正是翩翩和云妆。

      见我醒来,两人赶紧过来,翩翩拉着我的手,急道:“泳思,你感觉还好吧?刚刚可吓死我们了,你就这样倒了下去,咱教官脸都白了。”

      云妆接口说:“他能不白吗?这姑娘可是在他体罚的时候倒下的,出了事可全是他的责任。行啊,沈泳思,你不是C市的人吗?那么热的地方十多二十年都挺过来了,来咱这里竟然还中暑?”

      我竟然中暑了?从来都没有过中暑的经历,这可是头一回。“我身体不是太好!你俩把我送来的?”

      “不是,一帅哥送来的,你晕倒的时候他们班正好走到你面前,你就这样晕倒在人家的腿下了!”翩翩抢着回答,末了还眨了眨眼,“看背影蛮帅的,可惜没看到正面,我们来的时候他就走了。”

      我翻了翻白眼,正面都没有看到,那还八卦什么呀?

      云妆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我活动活动筋骨,向她展示道:“生龙活虎,完好如初!”

      “没事那就回宿舍吧,回去洗个澡,你也不嫌腻得紧。”说罢便伸过手来拉我。

      翩翩走在一边,笑道:“诶,我说泳思,你也真行,甩同边甩到昏倒,你今天可是大出风头啊,不过我就好奇了,你之前明明不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同边得那么厉害了?”

      我没好气:“学那男生学出来的。”

      两人顿了顿,然后大笑。翩翩抚着肚子说:“泳思,你可真强悍,和我一表弟有得一拼,他以前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学一结巴说话,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给学会了,到现在说话都没有顺溜过。有一次他打电话给人家讲一急事,急了半天没能急出来,对方倒是急了,直接甩给他一句要有急事的话赶紧给他发短信,哈哈……你这可又是一经典例子。”

      晚上的拉歌结束后,大家回到宿舍,虽然身体累极,可精神却仍是极好,洗漱完毕后,便开始了集体的卧谈时间。

      许久以后再回想这段日子,虽然生活条件很差,可那时候大家的感情却是后来的任何时候都无法比肩的,所有的活动我们都是集体出动,集体逛街,集体吃饭,集体洗漱,集体操练,像晚上这样的集体卧谈,也是后来的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再不曾出现过的。

      女生的卧谈话题总会天南地北地海扯,前一分钟也午还在谈国家哪个领导人的八卦,下一分钟也许就回到了明天早上要吃什么早餐。就如我们刚刚还在说笑今天我踢同边的笑话,这会儿就已经扯到电视剧上来了。

      “《老友记》看过吗?”云妆突然发问。

      原本吵吵嚷嚷的宿舍静默了下来,在这样的静默中我答道:“看过。”

      那一年正是07年,香港警匪片、台湾偶像剧以及韩国狗血剧占据了国内影视剧的大半江山,美剧的市场极为不好,不似现在这般火热,就连后来大热的《越狱》,在07年的时候也鲜少有人问津。而那时候的我,也只知道《老友记》《橘子郡男孩》《越狱》这么几部影片,且还得要看翻译版的,实在很让人无语。这时候听到我回答,云妆自然很兴奋,兴致勃勃地和我聊起安妮斯顿,聊起米帅,好一阵子后,才发现整个宿舍就我俩讨论的声音,以及翩翩时不时“嗯”两声附合。云妆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住了口,气氛有那么一些尴尬。

      翩翩赶紧找话题:“我们聊一聊大家喜欢的人吧。”

      我这时发现翩翩是个很会调节气氛的人,经她一带动,宿舍又恢复了热闹。

      翩翩从上铺探下头来,问道:“泳思有喜欢的人吗?”

      我愣了愣,轻轻回答:“有的。”

      “泳思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这话,我轻轻地笑了笑,脑子里出现的是杨雅致浅笑的脸:“他,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很特别很特别,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杨雅致。

      想到杨雅致,便想到了开学前的那个电话,我想我得赶紧换号码,然后给杨雅致发过去。我现在用的号码是之前学校寄来的电话卡,里边有几十块钱的话费,本没有那么麻烦想要再换号码的,可因为是学校给办的,每个新生人手一张,所有的号码都是连号的,拨着特方便,又因为许多男生太过心急,迫不及待地想要猎艳,于是很多同学每天都会接到多次骚扰电话,大家便纷纷跑到学校外边的营业厅将卡给换掉了。我想着这里边的几十块钱不能浪费掉了,便决定将这里边的话费消耗完了再去换,这惹得翩翩大批我就是一财迷。

      第二天我就跑去将手里的联通卡换成了移动卡,然后犹豫了半天,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杨雅致,我是沈泳思,这是我的新号码。”扬手,熟练地按了一串数字,发送。

      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我心里狂跳,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看着“发送成功”几个字,我感到一阵紧张,想着他要是回给我,我又该怎样讲后面的话呢?盯着电话看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呆了半晌,咬咬唇,将电话塞进手袋里,转身去了训练场。

      由于军训已经进入尾声,再隔几天就要进行检阅了,所以大家操练得格外地卖力,而晚上的拉歌比赛,大家更是激情万分,《团结就是力量》《打靶歌》唱得豪情四射,女生的合唱《军中绿花》,歌声飞扬,婉转动人。各个班级之间的比拼亦是非常地热烈,“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的口号此起彼伏。正精彩的时候,却听得隔壁政史系一阵骚乱,动静极大,我探头望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翩翩是个包打听,看着前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她打了鸡血一样地跳起来,拉住一个路过的同学问:“同学,请问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同学虽然看起来蛮着急,却也还是带着八卦的表情,看着同样八卦表情的翩翩,觉得似乎碰到了知音,一脸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政史系的一个同学,唱歌太卖力,晕倒了!”

      班上同学笑开了:“这都什么人啊,这么卖力,唱个歌也能晕倒?”

      教官在一旁要求我们坐端正后,呵斥我们:“笑什么笑,人家那叫敬业,那叫服从纪律,他们教官让卖力唱,人家就卖力地唱。你们也得给我加油努力,能唱晕一个是一个。”

      拉歌比赛就在这样一场喧闹和欢笑中结束,我们班捧回来一个二等奖。回到宿舍后,我没抱任何希望地打开手袋,掏出电话,却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全是杨雅致的。

      我兴奋得手直颤抖,点开信息。

      第一条:“嗯,好的,我知道了。你在学校还习惯吧?”

      第二条:“怎么不回话?”

      第三条:“你是生气了么?我之前在军训,不能带电话去,所以没看到你的短信。”

      第四条:“你也不能带电话吗?看到信息的时候给我回一条信息行吗?”

      我看看信息的时间,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前,正是我们唱歌唱得最嗨的时候,我赶紧回了信息回去:“我看到你的信息了,之前我们在拉歌比赛,也不能带电话。”

      这一次杨雅致的回信极快:“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轻笑,我怎么会生气呢?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我不会生气的。”

      电话再次“叮”地一响,打开:“不是生气就好,在那边还习惯吧?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这是在关心我?我极是欢喜,回了信息:“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信息再次很快地回复了过来:“好的,沈泳思,我会的。你今天训练了一天,很累了吧,早些休息。既然留了电话,我们后边多多联系啊。”

      我将他发来的这七条信息全部存进存储卡的文件夹里,将文件名改为“记忆”,这是杨雅致的温暖话语,我要将他放置在记忆的最深处。将电话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欢喜,却又有淡淡忧伤:“杨雅致杨雅致,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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