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柳穿鱼

3、第 3 章

　　（三）
　　——夜宴。
　　所有的酒杯都堪堪停在唇边迟迟未饮，莎乐美的七重纱舞令人神魂颠倒。鹅黄、翠绿、银红、炽紫、浅金、冰蓝、深白……一层是一种蜕变。这一夜她恍若夜之魔女莉莉丝的化身，她那名为撒旦的情人点教她如何蛊惑人心。腰身低回，舞落一地惊叹；发丝飞散，惊起满目迷乱。长长一舞将盛大戏剧的高潮演绎到极致，莎乐美公主兴奋空洞的笑容惊艳绝世。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哭泣，底格里斯河水倒流，连空中路过的恶魔都纷纷折翼拜倒。
　　王上、群臣、侍卫……都是被美貌驯服的兽。时间定格在纸醉金迷的华筵，唯有莎乐美公主的七重纱衣满目缭乱，昭示着不祥之兆的莅临。
　　长长的舞，舞落她半世浮华。舞终的刹那，她跌跪在冰冷的金阶前，脸色晕开一片娇艳的酡红，唇间吐出芬芳的没药的气息，一切繁华都是不合时宜的了，现在。她抬眼望着王，一字一句道：我要，先知约翰的头颅。
　　刹那间风云变色。从者们惊叫，侍女们恸哭。希罗底唇角挂起反讽的笑意，冷眼看着希律王惊惶失措：——不，不，莎乐美，你在和我开玩笑。我的富庶尽人皆知，一切珍宝应有尽有，你为何要一颗失却了生命的死人头呢？来吧，换一个愿望……
　　——我要，先知约翰的头颅。她不管，眼底汹涌着疯狂的决绝。
　　王的爱宠，她不稀罕；王的珍宝，她不需要。希律王歇斯底里，捧出斗大的明珠，薄如蝉翼的金杯，满花园的珍禽异兽，圣殿的神的祭礼……而莎乐美坚持，——您指王位与半个国家起誓，凡我所要求的都必给予。
　　——说得好，我的女儿！希罗底纵声大笑，抖落漫天微雨星尘。
　　……刽子手的刀遽然挥出的瞬间，神的叹息从七重天外遥遥回响。高贵的头颅落下，毁灭的阴霾降诸人民；满目繁华不再，巴比伦……终于不复尼布甲尼撒二世时代的无上荣光。
　　金漆托盘端到公主面前。恍过千年隔世的雾，盛世的路，天使的救赎魔鬼亵渎。莎乐美盈盈浅笑，捧起那先知高贵的思想，恍若捧着一轮满月。那容颜俊美一如生时，只是双眸紧阖，肤色死白。无视众人惊惶的目光，公主吻上那双失却了血色的薄唇。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只要你看到我，你一定会爱上我……爱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
　　——亲爱的，你是我的……如果，……
　　希律王无力地摆手：——快——杀了这祸国的女子!她的美丽淬了毒……
　　甲士们执盾举戈蜂拥上前，莎乐美却似浑然不觉，仍旧怀抱头颅忘我地絮语。
　　——如果现在不行那就以后；如果活着不行那就死后吧……
　　数十柄长矛瞬间贯穿了曾经蹁跹如蝶的妖娆身躯，攒出一朵冶艳的血花，蔷薇色的血涌出来，层层浸润了七重纱衣，缠绵似水。动人的眼眸渐渐失了焦距，她唇间呢喃出最后的乐音：
　　——总之，亲爱的，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