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之 莫名》伶

4、重生（下）

　　忙完每天要做的杂物，殊画和红袖摆开小桌在院子里用晚膳，菜色很简单一盘豆腐，一些水煮豆角，两碗白饭。这几年来红袖和殊画都是这么过的，厨房里可没人敢给得罪夫人的人送好吃好喝的。两人正吃着，突然有一个仆人走进院子，向殊画行过礼后说道，“大少爷，请殊画少爷到暖琴榭一聚。”
　　那人刚进来的时候，红袖已经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了殊画的面前，实在是以前太多次殊画被大夫人叫去回来都回留下一身伤，最近几年好点，但是红袖却早已养成了条件反射。
　　“没事的，红袖，”殊画从红袖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来人说，“有劳小哥带路。”
　　穿着灰衣的仆从打量着的少年，关于这个四少爷的传闻在府中听的着实不少，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真的见到却又完全不似传言，身披月光的少年，宛如一朵深谷绽放的银桂，轻浅但却悠远。干净，不知怎么的小奴翻遍了自己脑来能够想得起的词，便只有这二字浮上了眼。从小卖身殊家，在大公子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是在四少爷身上这种韵，恐怕只能是浑然天成远非后天训练的。本来对这四少爷还有的一丝睥睨、怠慢，此刻竟散的无影无踪，恭敬的说道，“四少爷请与小人这边走。”
　　一路穿越曲折的回廊，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夜光蝶’，竟是和梦中一般，铺天盖地的把前方的院落照的通名，一时看痴了殊画。丢下一旁的小奴，急切的向前跑去。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香气愈发浓郁。我一惊那气味竟然是引魂香，那是十王殿用于引魂的法宝，似乎还加了别的什么，但是这味道我是不会忘的，却想不出为何这鬼界的法宝会落到凡人手中，又一想连涅磐珠都流落于此，那么引魂香便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引魂香，不明思议自然是能引魂，更重要的是调配引魂香和不同物质的比例可以找来幻兽、式神却从来没想过尽然会有人用它来引蝴蝶，虽然眼前的景致美则美矣，但未免浪费。
　　“画儿可喜欢？”自暗处走出一个人影。
　　“大少爷，不知找殊画有何吩咐？”殊画自这漫天的蝶中收了神，画儿这个称呼让他感到颇不自在，只有母亲会、能这么叫他。
　　“大少爷？”殊琴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着殊画对他的称呼，邪邪的微笑又挂上嘴角。这听上去恭敬的称呼，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刺耳，原来这几年，小刺猬的刺有所收敛，却没被磨平。
　　“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太冷淡了点吧，画儿。”殊琴钩起殊画垂落的青丝，和那夜一般淡淡的桂花香便又沁入鼻息，这似有似无的香气却是比任何一家女儿身上的香味好闻，“画儿身上有股桂花味呢？”
　　“大少爷请自重。”殊画不着痕迹的退开，开口道，“大少爷的救命之恩，殊画自当铭记于心不敢忘报。”
　　“呵呵，那么画儿以后就搬到暖琴榭吧。”
　　“呃？”殊画显然被吓呆了。
　　“作为报恩你以后就住到暖琴榭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殊琴一把捞回躲的老远的殊画，再次把玩起他的发丝。“还有你可以叫我大哥或者琴，再叫错可要受罚。”
　　“大少爷……”后面的话被两片湿润、温暖的唇堵住了，眼前是殊琴迅速放大俊脸。殊画整个人都傻了。
　　“我说过再叫错药受罚的，画儿。”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会叫小奴来接你的。”殊画回神时，殊琴的声音已远，“桌上的东西别忘了带回去，画儿。”
　　殊画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卷曲着身体开始拼命的干呕。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一些东西被种进了心里，急剧侵略性的让人无法停止的战栗，可怕，好可怕。
　　——你怕的是自己的心啊，殊画，你可明白？
　　少年失魂落魄的，走出院外，漫无目的的走着。我跟了过去，即便知道这只是记忆，但是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少年再受半分伤害。潜意识里，我竟然是想要保护他的，认识到这点我的心境豁然开朗。莫名不会如凡人般自欺欺人，不论开始心境如何，在乎了就是在乎，心中便已打定主意。
　　只见殊画一路来到池塘，显然神志还没有清醒向池中走去。我心里一惊，早已不顾这是不是幻境，想要出手救人，身后却传来的惊呼声。
　　“四少爷！”原来是刚才带殊画过来的小奴。他见殊画忘了拿自家少爷吩咐的东西特地送出来，出来便看到这幅情景，情急下便喊出了声。这一喊倒是把殊画喊回了神，发现自己竟然在池中，池水已近膝盖。从池里上来的殊画早已是狼狈不堪。
　　“四少爷，小奴不知您有什么想不开的。”小奴在一旁说到，“只是，小奴知道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还有机会重来，死了便什么都不是了。”
　　我不由得惊奇，一个奴才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显然，殊画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低着头沉思着。
　　“四少爷……这……是少爷要你带回去的。”小奴将一个白玉镂空匣子交到殊画手中，“小奴先告退了。”
　　殊画打量手中的白玉匣，里面竟然装着一对‘夜光蝶’，荧荧的扑扇着翅膀。‘夜光蝶’有了它，自己就能和红袖一起去拜祭娘了，多少年没有见到她了，一滴晶莹的泪便掉了下来，溅在白玉匣上，惊起了匣中的蝴蝶。那厢，红袖见殊画迟迟未归，便追了过来，看见殊画手里拿着白玉匣独自一人站在池边，走近发现她的小少爷竟然在哭。自从小姐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少爷哭，即便受到毒打、谩骂她的少爷也没有哭过，但是现在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哭，无助的哭，无声的、无法抑制的哭泣。她的心碎了。
　　“少爷，少爷。”红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抱紧怀中的瘦弱的少年，一声声唤着。
　　“红袖，明天，我们去看娘。”半响殊画平静下来，轻声地呢喃着，不知是说给红袖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第二天，照殊琴说的，小奴带了一班家丁，将画楼的东西全部搬去了暖琴榭，东西不多一个上午便搬完了。下午，殊画带着‘夜光蝶’去了荻苑，自是带了一身伤回来，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傍晚时分，殊画和红袖去拜祭云娘。竟然已经有人来过，坟前放着云娘生前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有几支未燃尽的香，青烟寥寥上升，弥散在暮色中。他们虽奇怪，但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来过，拜祭完云娘后，殊画说是想要单独待一会，让红袖先回去了。
　　——殊画，你可明白你娘亲真正的心意，为何要你活着？
　　少年不知是看着我还是看着我身后的夕阳，最后转身离开。我轻叹摇头，殊画时间不多了，你还不想和我说话吗？记忆融合过程即将结束，你可知道，如果你执著于‘咒’，终会被‘咒’吞噬，你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咒’。
　　正这样想着，周围的场景竟然急剧的变了起来。这是我进入殊画记忆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周围的景物像是被高热融化一般开始变的扭曲起来，地面开始蒸腾。糟糕！有人在强行破‘咒’，不用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能做这种事的只有那两只活宝，我气得想杀人，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我是可以离开这个‘咒’，但是恐怕还陷在这个‘咒’中的殊画难免落个魂飞魄散的命运。这是我不想、也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然后整个世界似乎又平静下来，只是场景跳跃到一间书房前，殊画正站在外面脸色煞白的听着什么。看来，这个‘咒’比我本来想的要强大的多，竟然连小游的‘三昧真火’都破不了，只是让‘咒’内的时空产生混乱，不过，恐怕外面的那两只不会善罢甘休，还是尽早把殊画带出去的好。
　　我走近殊画，决定不论如何这次都要逼他和我说话，耳边却传来了暧昧的呻呤声，窗子半掩的房内正在上演着一出活色鲜香的春宫戏，主角竟然是殊琴和另外一个美艳女子。我心下大叫不妙，跳到哪里不好偏偏是这出。
　　“琴……”女子妖媚的喊着缠上男人的身体，“这么久没叫我过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飘飘这么棒，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男人一个挺身，深深地埋进女子的身体。
　　“啊……琴，你慢……慢点”女子嘴上虽是这么说，表情却是享受的，腰肢虽着男人的动作摇摆的更加起劲。
　　——不要看！殊画，不要看，看着我，和我说话，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少年没有动，甚至没有像以前一样对我说的话有回应，他只是整个人石化般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琴，听说最近你很宠你那个野种弟弟？”云雨结束，女子趴在殊琴的身上，染着豆蔻的十指挑逗性的在殊琴的胸前画圈。
　　“玩玩而已，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一个男人。”
　　“呵呵，你真坏！”
　　“坏！？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坏。”男人邪邪的笑，把女人压在身下，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世界像是要碎了，殊画像是疯子一样跑着，像是一头发疯的小兽。跑着跑着，竟然来到了机关冢。我心里暗暗叫苦。
　　机关冢是神算子受殊家先祖所托设计。按八卦两仪共分16门，每隔12个时辰16门的位置变幻一次，里面机关重重，除殊家历代家主知道通往内部的密道外，自冢建成以来无人能成功从16门进入内部。机关冢内放有殊家历代藏书、历代收集的珍宝，其中最宝贵的是殊家的传家之宝——‘涅磐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傻人有傻福，多少高手都无法突破的机关冢，殊画一路漫无目的瞎跑，除了几处擦伤，竟然什么阻碍也没遇到，一路来到了收藏‘涅磐珠’地方。不行，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殊画将会周而复始的循环在‘咒’中不能自拔。生平第一次，我无措起来。
　　——殊画，停下来，看着我，听我说话，听我说。
　　但是没用，少年已经完全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竟然被强行隔绝了，不，或者说，殊画自我封闭了。‘咒’本是因他而生，自会按照他的意志而来。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波的冲击来到了，看来小游和小优联手在外面攻击了。突然我灵光一闪，挥了挥手，偌大个房间里突然出现大量的‘夜光蝶’围绕在我和殊画身边。殊画似乎有点反应，怔怔的看着蝴蝶，看着被蝴蝶包围着的我。
　　——你是谁？
　　——小子，你终于看得见我了。
　　——你是……莫名……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了笑，这小子恐怕只是之中都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差点造成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闭上眼睛，脸上如出恍然的神社。
　　——对不起，把你也卷了进来。
　　——没事，让你安全的重新投胎也是契约的一部份。
　　他沉默着，不语。
　　——殊画，你知道蝴蝶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
　　——它们是很丑陋的毛毛虫，但是它们努力的活着，成长着，接受生命所赋予的一切，在痛苦和挣扎过后，变成了美丽的蝴蝶。你已经错放了一次自己的人生，云娘要你好好活着，但她不是要这样的结局。
　　——我……
　　——你可知道什么是‘涅磐珠’？凤凰是一种不死的神鸟，所谓的涅磐指的就是凤凰自焚新生。
　　——你是说……
　　——我是说，你将有新的人生，全部是新的，过去的只是过去。
　　——那么你呢？
　　——我？你不要告诉你不记得自己许的愿望，不然我揍你！
　　——莫名。
　　殊画走近，把自己的脸埋在我的胸前，令我吃惊的是一向不喜欢别人接触我，竟然没有将他推开。
　　——恩？
　　——替我好好活着。
　　——会的。
　　我会好好的给那些人颜色看看的，特别是那家伙，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残暴，又很快的隐去，殊画太善良，太干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残忍的一面。
　　——谢谢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怀里的人逐渐凝成一团白光集聚在我的掌间，那是少年的灵魂。单手结了个印，我在五芒星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