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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二十二章·故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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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朱利安,雅美独自坐在露台上,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任思绪翩飞。绒团躺在她膝上,懒洋洋地打着盹儿。微而不灭的烛火烧得桌子薰衣草花茶沸腾不止,细碎的花末在精致的水晶茶壶里上下浮沉,琥珀色的茶汤映着夕阳的残色,唯美得惊心动魄。
此时已是九月末,日本的秋是如此地吝啬而分明,不肯给夏以最后的热烈和灿烂。习习微风吹来已有了许多凉意,手工织花的羊毛披肩随意搭在肩上,轻薄却御寒。雅美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世界的一切:穿着国中生制服的女孩永远与上课铃声同时到达教室;绿茵场红跑道上总会看到窈窕敏捷的身影,挥汗如雨后傲然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塑料做的金牌笑得花枝乱颤;还有长长的直到最后一天才开始做作业的国庆长假……这些简单的美好却已一去不返,恍如隔世。只剩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别绪。夕阳映红了半天的云霞,几只归巢的雀鸟咿咿呀呀地哀鸣。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雅美苦笑,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触景伤情、自怨自艾了呢?
“殿下……”小瑾跪立的身影出现在雅美背后,好像她本来就是在那儿的一样。
“朱利安送回去了吗?”雅美端起杯子,平淡问道。
“安全到达……”
“嗯,那就好了……”雅美摆摆手示意瑾退下。
“殿下,那件事……”小瑾还欲说明,就被雅美制止了。
“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雅美知道瑾要说“蓝幽灵”的事。瑾一直负责打听她的力量碎片的消息,即使是一些细枝末节也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所以,海洋女神的传说她必然听过。可是“蓝幽灵”是她的力量碎片啊!传说中的海洋女神舍她其谁?况且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雅美心下黯然。伶俐如瑾,对于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自然不会禀告她。即使确定了,为防止雅美尴尬,她也会装作不知,毕竟,这是上司的私事嘛!
“是……”瑾垂首答道。
“过两天,我要回希腊……”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披肩,雅美梳理着绒团身上的细毛,看似无意地说道。
瑾的身子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让人觉得是错觉一般。
“我陪您去……”瑾的声音淡然无波,却透着一份决然。
“不,我一个人去……你陪着雅典娜,暗中保护她,像保护我一样……”
“可是……”瑾还想再说什么,却再度被雅美打断。
“这是命令啊……”雅美苦笑着,明明是强硬的话语却带着几分恳求,“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跟着雅典娜吧……”
“……”瑾不再多言。残阳映在她双色的瞳孔中似是幽暗的冥火,在熊熊燃烧,仿佛滴血一般地凄楚焦灼。她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更改。
把绒团放回地上,雅美站起来,走到露台边缘,双手撑着雕花镂空大理石护栏,仰头,眺望橙红的天空,一只白色的海燕划过天际,消失在远方。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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Χάοσ是希腊郊区的一个小酒馆,它位置偏僻,远离市中心,却离圣域只隔了几个小村庄。正如它的名字,卡俄斯——最古老的神祗,所暗示的一样,混乱,是这个酒吧最大的特色。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拼酒划拳已经是最文明的行为了,斗殴打群架抢劫是主旋律,更有甚者,逼良为|娼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所以,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到这个地痞流氓□□混迹的酒吧来。
今天的卡俄斯酒吧像往常一样喧闹,浑浊的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和女人劣质香水的味道,在响亮粗鲁的笑声与喝骂声中,显得格外淫〔河蟹〕秽。就在此时,大门突然被打开,酒吧立刻安静下来。一个金发男子孑然而立,月白的僧袍,双目微瞑,绝世出尘,宛如降临地狱的一道佛光。似乎感到了周围格外污秽的气氛,男子的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却又归入平静。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男子缓缓迈开步伐,直径向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桌子走去,对四周各怀鬼胎的目光熟视无睹。酒吧内多有看不惯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想要寻事的人,但这些家伙只要一靠近男子十步以内,就会被无形的气场压得动弹不得。
男子在桌前站定,无悲无喜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这张桌子边,只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在飞快地打着手机。与男子一样,少年的清澈脱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大祭司您还真是品位不凡,挑了这么个好地方。”沙加不客气地在雅美面前坐下。
“浑水才好摸鱼,水要是太清了,鱼都跑光了,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雅美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收起了手机。玉手一扬,桌面上便出现一罐茶叶、一壶清水和一套茶具,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烧水泡茶。沙加也是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不多时,茶已泡好,雅美捧一茶杯奉于沙加面前,笑道:“尝尝,这是明前龙井,只采叶尖最嫩的新芽,精制而成,加之用虎跑泉水冲泡,听说可是人间一绝呢!”
沙加小酌一口,也赞叹道:“果然是好茶,不过,大祭司您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这茶不是我的……”雅美狡黠一笑,“我来这里的时候,路过帕米尔,从穆先生那儿顺了些茶来,说是要招待贵宾。”
“穆那儿?难怪这茶味道喝着熟悉……”沙加有几分惊异,但随即又释然而笑,语气中难得有几分调侃,“他那两罐茶叶可是看得比命还宝贵,我也仅仅喝过两次。这次您一下子就拿了一罐来,穆还不得肉痛半天?”
“是呀是呀!”雅美点头附和,“你没见到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明明心里早就把我用星光灭绝灭了个十七八遍了,偏偏还要很大方地跟我说:‘如果还要随时过来拿。’。我看,我前脚一离,他后脚就抱着剩下的茶叶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吧?”〔雁妈望天:难怪后来星矢去帕米尔找不到穆先生……〕
如此说着,竟是相对再无言语。雅美盯着烧水的铸铁壶,壶嘴水汽蒸腾盘旋着袅袅白烟,如娉婷仙女,衣袂飘飘。沙加亦是闭目,手指一颗一颗拨动数珠上饱满浑圆的木栾子。二人如同参禅的老僧一般坐着,几步之遥的纷扰嘈杂已如隔万丈,仿如是沙罗双树下的一方净土,自然清静。
“圣域怎么样了?”雅美仍是看着铸铁壶,漫不经心地问。
“您难得回来一次,通知的人不是跟您关系最为要好的米罗,而是我这个闲人,这不表明您对圣域的情况很了解了吗?”沙加仍是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高深莫测。
“猜的毕竟和亲眼所见不同。再者……”雅美收回目光,一丝清愁爬上了她嘴角绽放的轻松而无谓的笑纹,“我想最后试一次,在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前,能不能让他回头。至少,我想保住他的命……”
“覆水难收啊……”沙加叹了一声,“大祭司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执着啊……”
“难道……沙加你就不矛盾吗?”雅美敛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蓝光,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讽刺表情,“你不是也很想救他,可是有心无力吗?”
“所以我要劝您一句,别再做无用功了……”沙加仍是不愠不火的语气,“人须自救,才能被他救。而他,早就放弃了……”
“……如果,是我呢?”眼眸低垂,紫色的瞳孔中明星点点,“如果是我的话,他会不会回来呢?”心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有雅美自己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在怎样无地力挣扎,仿佛被尖细的银针一下一下地刺穿,想抚平悲伤却找不到痛点。
“您不用勉强自己……”沙加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他的心结太深了,在赎罪之前他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入他心底的,包括您。他是不会放弃自己十三年的苦心经营的。所以,您无法阻止。”
“他十三年经营的是什么?”雅美拍案而起,愤怒与不可思议像奔涌的山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他用了十三年给自己铺了一条绝路!他想借我的手,杀了他自己!”哀伤、痛惜、怨怼、无奈,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如沥沥油滴,让火山爆发般的怒火愈燃愈旺,雅美咬着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子一般。撒加,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藏在心里,都要自己一个人担负?你心中到底有怎样的信念与绝望,让你甚至不惜亲手培养出一个对手,来置你于死地?
“正因如此,他才不可能回头。”沙加镇定地回应雅美。
雅美气结,圣斗士的固执她是早有领教的了,但她没有见过这么不懂变通的人。撒加是,沙加也是。一个偏执地希望用自己的死来偿还曾经的罪过;另一个,在乞求救赎的时候又拼命阻止他人为之做出努力。
靠!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雅美颓废地倒在椅子里,揉着眉心,对沙加道:“你让我一个人先冷静一下,然后我会做出决定的……”
“……那沙加就先告辞了……”言讫,沙加起身,“沙加最后劝您一句,赶快回去吧,他变了……”转头,不再回顾。像来时的一样,沙加踏着悠然的步子,仿佛每一步都是佛陀离宫苦行的双脚,在田野茂林、三千弱水中留下的痕迹,坚定而决然,遁迹于黄昏的苍茫。
等沙加离开好一会儿,雅美才一个鲤鱼打挺,消失在了酒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