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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八章 营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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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与之交错而过的那一瞬,贺仙爬上了马背。马儿也似乎颇有灵性,脚步减慢了许多,待她骑稳后,才撒腿狂纵而去。
蓝嶙眼见追不上,从腰带内掏出一枚暗镖,瞄准贺仙。正准备出手,腕上便给一块石子打得生疼,暗镖脱手,掉落地上。
贺仙回首,隐约瞧见有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暗巷里。
那人又连发了好几颗石子,打在众家丁腿上,引得一阵惊呼哀号之声——蓝嶙等人手提灯笼,在明处,正便宜了在暗里的人。
等到摆脱蓝嶙,马速渐渐缓慢,到停下来时,贺仙方察觉,这马背上无鞍,亦无缰绳,跳下来细瞧,只觉眼熟。隐约觉得这马是任离云的!
用手轻轻梳理着它雪白的鬃毛,一边回想方才那身影,不禁自语:“方才助我逃脱的人,莫非是任离云?”白马突然叫了一声,朝她看来。
贺仙又惊又喜,知道多半是猜中了,然尚有疑虑,便凑到它耳畔,再问:“你是任离云的朋友?”那白马又叫了一声,尾巴越甩越欢。贺仙哈哈一笑,赞叹:“你真聪明!”
夜里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静得出奇。
一人一马在路旁候着,越等越是焦急。贺仙暗想:白马在此,任离云必定会过来找它的,除非是遇上了麻烦……又往深处想:那可是蓝啸天的家门呀,该不会是被他们擒住了吧!
她一刻也不想再等,拍拍它的头,道:“走!咱们找他去!”白马似乎也牵挂任离云的安危,待贺仙说罢,即撒开蹄子,沿原路疾驰回去。
且说任离云这一头。
在数日前,他易容成箫自华的模样自少林寺成功逃逸后,走到镇上,忽就被蓝啸天叫住了。蓝啸天与其一干手下,均以为他是箫自华,主动走来攀谈。
这任离云也跟常欢一般,是个满脑鬼点子的人,只后者喜欢三思而行,顾虑周全,他却不管不顾,往往只图一时之快。
见蓝啸天认不出自己,任离云暗里寻思:做一张面具也不容易,得物尽其用,何况姓蓝的在卢庄之时行径如此卑鄙,说什么也要回敬于他,顺带把御剑门那群恶犬,也一并拉下水来……
遂胡编了一番故事:说道他任离云,早在从卢庄回少林寺路上,便如实招了——那一身的武功,是从御剑门那儿偷学来的,还说御剑门内藏了许多狼谷当年的剑谱,门内人人都在暗中苦练——御剑门本就藏有残缺剑谱,江湖上人人皆知,若说他们手里还有别的,更加可信。
蓝啸天与手下一听到“狼谷”二字,皆神情激动,个个两眼发亮,追问他们是如何得来的剑谱。
任离云早料得他们会往下打听,遂不惜血本地透露,狼谷当年确实有人逃脱出来了。
怎料得,一人脱口就问:那从狼谷逃脱之人,是不是叫金云生。
任离云心中大震——金云生这个名字,岂是寻常人能说出来的!
为了不露马脚,任离云假装懵懂,蓝啸天瞪了那人一眼,顾左右而言他,满以为能含混过去……
当晚,除蓝啸天外,余人皆黑衣蒙面,夜探御剑门,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及后才尽数撤回洛阳。
任离云只觉这群人来历非同寻常,必须查探到底。于是一路尾随在后,直跟到了蓝府外。
这些天他耐着性子,在高处俯视细察,描画出府内各处布置。今夜,自认为已筹谋周全,罩上夜行衣,正打算从那偏门附近溜入府内,不料竟在翻墙时望见了贺仙。
适才,蓝嶙娇喝一声,十来个家丁,从府内奔出,追赶贺仙,任离云立马出手,用飞石料理了他们,还顺道夺走了蓝嶙的佩剑——那把卢家祖传的宝剑,他早就喜欢上了。
没成想,一拨人倾刻追了出来,声势浩大,个个手持长矛|弓|弩,训练有素,较之前那群家丁,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敌方如蝼蚁般朝他涌来,势要将其团团围住,任离云抢早一步砍伤数人,夺长矛数根,拔腿便朝白马逃离的方向奔去。
身后箭声“嗖嗖”,他不时返转身,用长矛一一将之拔落,不禁暗想:幸好没有贸然入内。
此刻,忽有马蹄声在前方响起。
白马在暗夜中太过显眼,利箭如流蝗般朝它射去,任离云奋力挥动长矛,一边大喊:“快走!”白马本欲再进,听得叫喝声,自调转头缓跑回去,任离云得了空暇,发力疾跑跟上,贺仙见他奔近,忙伸手将他拉上马。
白马撒开腿跑,如风也似,眨眼间便将蓝府众人远远抛落。
身后的喊骂之声越来越远,贺仙心神稍定,扭转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披一件黑压压的大斗篷,罩着头,看不大清其面目,这便试探般问道:“你……没有受伤吧?”只听他回道:“没有。你呢?”嗓音低沉沙哑,果真是任离云的。她这才放心下来,应了一声。
任离云上马后,仍紧握贺仙左手,此刻才感觉它有些冰凉,料定是被方才的情景吓着了,可她还肯骑马回头相救,想到此处,心头一暖,嘴里调笑道:“大晚上的你干嘛跑到蓝府去?那是个豺狼窝,专吃像你这样的小姑娘。”
贺仙本来心系沈飞安危,听他这一说,更加心焦,握他的手更紧了:“替我想法子救救沈飞吧!他被蓝啸天抓走了。”
任离云素来有些风流脾性,此刻听美人开口相求,不假思索地应道:“好!”待马儿缓步行走,他才冷静下来,暗想:沈飞是谁?莫不是……
忽然间,被烫着似的抽离手,问道:“跟常欢长一个模样的小子,叫沈飞?”贺仙听罢,一想:任师兄恐怕还不知我俩的渊源吧。
正欲挑明之际,身后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间或有人手举火把。两人迅速退入小巷中。
来人很快便到了近处,火光之下,贺仙瞧清领头那人的脸,是顾星儿!脱口喊道:“师母!”这时,顾星儿手中的小蛇,也正好指到了巷口。
顾星儿手下的人闻得动静,迅速围将上去,拿火把照入巷中,见是贺仙,均一喜,纷纷掏出武器来。
任离云只觉不对,一边暗令白马退入巷子深处,一边想着贺仙方才冲顾星儿喊的那声“师母”,忽就记起来了。沈御风师叔和顾星儿的孩子,就是叫沈飞。他以前听说过,只不大上心罢了。
且说顾星儿,留神看着贺仙背后那人,身形高大,根本不是自家儿子!当即怒吼:“飞儿在哪儿?!”
沈飞身陷险境,贺仙立马如实相告:“沈飞被蓝啸天抓走了!你们快去救他吧!”哪料得,顾星儿根本不信,冷笑道:“你当真狡猾,想搬出蓝啸天来对付我,再寻机会逃脱,没那么容易!”贺仙急道:“我真没骗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顾星儿手持火把,目内凶光尽露:“此前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喝令一众手下:“把人给我拿下!留一口|活气便得!”话音刚落,十数枚暗镖射入巷中。
任离云早跳下马来,手中还剩长矛一根,见势不妙,奔出巷口,将暗镖一一扫落。白马也知道要走为上策,一路后退,贺仙都快急哭了,喊道:“我说的句句实话,沈飞就在蓝府,你快去救救他吧!”
说到这支顾星儿的心腹队伍,人数众多,个个都是教内极擅施毒的,可论及打斗的功夫,都是银样蜡枪头,但见任离云长矛倏至,快如旋风,忽刺忽扫,不消一刻,便逼得个个下马仓惶躲避,一阵手忙脚乱。任离云趁此机退入巷内,将矛硬插入土墙中。
矛头尽数没入墙内,顾星儿正欲骑马追赶,却被矛身挡住,一时竟拔它不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其清除,磨蹭之间,白马已退至另一端巷口,任离云疾奔追出,一跃而上。
甫一上马,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影子闪出,手拉着一匹马,突然抽出大刀,直刺马臀,那马吃痛,疯了般冲入巷中,闹得一阵人仰马翻。
贺仙与任离云都是一愣,也不知出手相助的人是谁。正迟疑间,那人抢上前低声道:“在下玄冥宫白骑,有要事相告贺仙姑娘。”任离云不予理会,策马而去。
仇雪紧贴白马,边跑边说道:“贺姑娘可知自己中毒了?又可知顾教主为何能追踪到此?”贺仙一想,暗暗吃惊,忙问:“你知道缘故?快说说看。”任离云想了想,唤她坐上马来。
仇雪敏捷一跃,坐到任离云后头,白马多载一人,却丝毫没有慢下。
仇雪将耳闻之事略说一遍,贺仙这才恍然:“难怪!那东西一直在我这儿!”又回头看着她:“你为何要帮我?你不是要跟顾星儿一道来抓我们吗?”
仇雪微微一顿,回道:“方才听说沈公子在蓝府,我想,眼下救他才是当务之急。顾教主是一时气糊涂了,待她清醒过来,必定懊悔。”贺仙连连点头:“你说得不错,可如今师母执意纠缠,这可如何是好……”
仇雪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去解释,姑娘将那东西交给我,我将它送入蓝府去,这样可好?”贺仙暗想,玄武仙魄怎么能轻易让你拿走?不过……倒是可以用帕子抹去那毒汁,再将帕子给她……遂开口道:“这法子好,就依你的。”
身后马蹄声渐近,顾星儿等人也穿出了巷道。白马虽然快,但毕竟坐了三个人,太也吃力,加之追赶过来的五毒教人数众多,想摆脱他们,并非易事。
不过洛阳城的里里外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仇雪都了如指掌。
只因数年来,黑骑令她留守此地,听候其差遣,大多时候她都闲着,却不敢走远,便在此东逛西逛。城内,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大衢小道,该怎么走才好,她比谁都清楚。
经仇雪指点,白马果真不怎么费力便将追兵甩远了一些,可城内毕竟是城内,不好施展。她知道这个时辰,城门驻守的士兵都溜去赌钱喝酒了,无人看守,正好可以骑马儿一口气奔出城外去。
到了郊外一个僻静林子,算是彻底甩开了顾星儿等人。趁这时候,贺仙与任离云赶紧下马。仇雪接过沾满毒汁的帕子,骑白马离开前,耳听着贺仙感激之言,眼中闪出一丝犹豫。
白马只载着一人,脚劲更足,仇雪怀揣帕子绕了一圈,彻底甩开追兵,这才往蓝府方向赶去。
林内几尽漆黑,任离云早掏出火折替贺仙照明,好擦尽玄武仙魄珠上的毒液。待仇雪走后,他细瞧盒内之物,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仙魄珠!”见了这些珠子,他心中再无一丝疑虑,贺仙,就是一年前沈御风在信中所说的引路人。
贺仙也是这般想,心道:常欢这天字一号大骗子,总算说了回真话。一笑,说道:“常欢跟我说了,你是大别山的师兄。”任离云“嗯”了一声。
忽然间,盒内有颗珠子生出萤萤之光,正是玄武仙魄。
贺仙大奇,问道:“师兄,为何只有玄武一珠生明?”任离云也不知缘故,打趣道:“想替我省几个火折罢,不过这么点儿光亮,怕是省不了。”贺仙笑了一声。
孰料那仙魄珠竟似听懂了人话,眨眼间放亮了数十倍。
见这珠子如此灵性,两人不禁乍舌。
这时方看清四周之地。甚荒寂,无人声,玄武珠子大明之后,连虫子都不敢叫了,蛇鼠之辈,皆夺路而逃。
贺仙心中牵挂沈飞,急道:“这处如此荒僻,可怎么走出去?”任离云道:“不怕,我的马会来找我的。”
贺仙想起仇雪临行时候,任离云与马儿密谈数语,想必是人马之间已有了约定。这便略略放下心,就着玄武之光,在此寂寥之地静心等待。
任离云得了闲暇,问道:“你怎会在蓝府?”贺仙胸中一阵激愤:“我毒性发作,被蓝啸天碰上,接到府中去,我当时就奇怪,他怎恁的好心,原来是冲着小飞去的!”又问:“那你呢?”
任离云便将嵩镇之事说出,贺仙震惊之余,不禁猜测道:“蓝啸天莫非是狼谷的后人?”任离云点头:“十有八九。他们的武功,均是脱胎于本门武功,想来那刀剑之法,正是师祖当年传授的……可他为何想置我于死地?他们明明知道,当年在谷外还有一个族人。”
贺仙奇道:“那是谁?”任离云道:“我的祖父,金云生。”
原来金云生正是当时狼谷之主金云起的胞弟。也是大别山下,独孤羽和方回的那位友人。
当年金云生与任氏之女相爱,任氏是个大户,又仅得一女,不舍得她远嫁,金云生无法将她娶回谷中,只得入赘任家。任家大小姐,不喜他与谷中人来往,成亲后不久,便悄然搬了住处,渐渐地,他便与族人断了消息。可后来风云顿变,他得知族人蒙难,匆匆赶回谷中,恰巧遇上了独孤羽和方回。
两人是为邪吟而去的,此刻相遇,才知道这位一直住在山脚下的好友,居然也是狼族的人。
说到这处,任离云微一顿,问道:“想必再往下,沈师叔定是跟你说,方回太师叔如何聪明,洞悉了机关,发现邪吟就在师祖棺木之中,是吗?”贺仙一愕:“难道不是?”
任离云笑道:“谷中情形,他们哪有我祖父清楚。是他带路,指出机关,才找到邪吟的。”贺仙恍然:“原来如此,那……我师傅为何不说出真话?”
任离云道:“恐怕连他也不知道,有我祖父——金云生这个人吧。当年……他做了件大大的错事,我外公一直没敢说出来。”
金云生与方回、独孤羽二人一同回到大别山,商议后一致认为,要将邪吟焚毁。可金云生眼见族人惨死,忽起了用邪吟报复的念头,寻了个空隙,将一直放在家中的琵琶与邪吟对调——这把琵琶也是其兄——金云起亲手所制,连刻在上头的诗句内容及位置,也是一模一样。
贺仙闻言,有如梦初醒之感:原来有一把模样相同的琵琶,难怪能瞒得过太师父和太师叔。
任离云续道:“祖父为仆人所杀,外公为安全计,将祖母接到山中照料,祖母那时,正怀有身孕……之后的,你也知道了。”
贺仙点头,想了一想,笑道:“任师兄真是胸怀磊落,这些事情,本是可以不说出来的……不像某些人,一张嘴就会骗人!”
任离云眉眼一笑:“你该叫我金师兄,‘金’才是我的本姓,‘离云’也不过是我的号……我实名叫‘云皓’。”
贺仙念道:“任云皓?不,是金云皓才对。”
任离云怕她记不住,又说道:“‘皓’乃皓月之皓,与‘昊天’之‘昊’同,可巧,我这个‘金’姓,在西域一带,就是‘天’之意。听祖母说,祖父的先辈是西域的王族。”
贺仙听到金和天,心中陡然一亮,金天氏,不就是她二哥——白虎神君的姓氏吗!任离云长居大别山,而白虎仙魄,当年也正巧堕于大别山之上!
她激动不已,记得烂熟的诗句,此时竟茫昧难索,急道:“任师兄,你念一遍那预言诗给我听,我……我不记得了!”
任离云念罢,又道:“提及此诗,我还想起来了,方回太师叔临终前写过一首诗,送到我家中来,说是偶得之象,算是为预言诗加了片瓦。只是我和爹娘一直参悟不透。”
贺仙并不知有此事,忙问:“这诗怎么说?”任离云道:“‘性命之所由出,性命之所攸关。’——大体是说,四位神仙托生之处,必是与那四处山脉有关连的:青龙对太行,朱雀对泰山,玄武对天山,白虎,正好是对应咱们大别山……”
贺仙脱口便道:“你不正好是住在大别山吗?这就对了!”
任离云是个聪明人,立马领会到这话中之意,又复琢磨那预言诗,暗想:“我跟她,可真算得上是‘处处生缘处处逢’了。莫非……
二话不说,咬破指头,将血滴在白虎仙魄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