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甜饼文集》烟云韶光

1、［花羊］盲

　　01

　　“在下吕澈，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穿着万花门派服的人收拾药碗的动作顿了顿，欲言又止。
　　……算了，何必跟瞎子计较。
　　吕澈双眼蒙着白色布巾，平时都一丝不苟梳得整齐的头发现在胡乱的披散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澜被他左一句女侠右一句姑娘叫的没脾气：“我叫江澜。”
　　他久不开口，声音有点低哑，却还是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病榻之上的人却是脸微微有点红：“原来……兰姑娘姓江。”
　　江澜：“……”
　　有些纯阳弟子看着挺精明，实际上却是个傻子。

　　02

　　后来江澜才知道，当时吕澈耳朵嗡鸣不止，勉强能听清别人说什么就不容易了，放狗叫给他说是黄鹂，他都能说这鸟唱的真好听。
　　一个又聋又瞎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拖着一身伤找到他的药庐来的。
　　虽然腹诽不断，但他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吕澈——等他好了之后，无论是“女侠”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比如诊金。
　　大夫这一行其实不好做，明医不多庸医不少，虽然是太平盛世，也不是人人都舍得花钱来看诊的。
　　虽然江澜有万花谷的金字招牌，但也免不了为钱所困。
　　而且……
　　“江大夫，这个月的租钱该交了。”
　　江澜看着眼前的地痞，捏紧了自己的针包：“此处药庐是我自己搭成的，我定居在此也年余……何来租钱一说？”
　　“我家老大今日刚管了这一片，命我们将商户的租钱收上来……”地痞们嘻嘻哈哈的笑着，瞅瞅药庐外的小招牌，“既然江大夫去年一年的都没交，干脆就今天补齐了，不然的话，这小招牌挺好看的。”
　　“……”江澜心里一片冰冷，原以为把药庐搭在城外就能躲个清净，却没想到还有这一遭。
　　他手里并无余钱，原本虽然拮据却也不是入不敷出，但最近多了一个吕澈……

　　03

　　“兰姑娘？”江澜正想着怎么与这些地痞流氓周旋一二，就见门帘一掀，吕澈扶着墙走了出来，“你炖的汤好像时间太长了，我要不要端下来？”
　　“姑娘！”地痞们爆发出一阵笑声，“江大夫长得的确好看，比怡红楼的姑娘们可好看多了？”
　　“今日交不出来租钱，不如就问问怡红楼收不收兰姑娘好了……”
　　吕澈觉出不对，把头转向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收债的人。”领头之人道，“兰姑娘可欠了我们一年多的租钱，一月一两，给他抹个零，要他十五两，一文都不能少。”
　　“荒郊野岭的，居然也有人收租。”吕澈冷哼一声，“万花乃是江湖大派，你们居然也敢来冒犯……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领头之人细细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江澜一看便是个文弱书生，他来之前打听过，这大夫不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差不多，刚才也并未反抗半分……
　　而这个嘛……虽然嘴上说的厉害，但不过是个瞎子。
　　“装神弄鬼，既然江大夫舍不得银钱，那也怪不得我们了。”他不以为意的一挥手，“给我砸——”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扔出了门外。
　　“我虽一时目盲，可还不至连跳梁小丑都无可奈何。”吕澈现在刚才那人站立的位置，负手而立，“在下纯阳宫太虚弟子吕澈，请赐教。”
　　他双手空空站在那里，看着是半分气势都无，但他刚才转瞬便把人扔出去这一手结结实实镇住了在场的人。
　　有人看他蒙着双眼，吞了口吐沫，一拳打了过来。
　　“小心！”
　　吕澈听声辩位，将偷袭这人也扔了出去。
　　江澜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04

　　赶走那些地痞流氓之后，吕澈就倒下了，他之前伤得太重，勉强吓唬走了他们，自己伤口却崩了。
　　“劳烦姑娘……帮我传信纯阳宫。”吕澈白着脸，白色的中衣上一片血色，“今日虽然吓走了他们，但保不齐哪天便会再来……你一个姑娘家……”
　　“……我不是姑娘。”江澜忍不住道。
　　半天没有回音，他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却发现吕澈已经昏过去了。
　　估计是没听到他说的话。
　　江澜叹口气，认命的给他处理崩了的伤口。

　　05

　　怕那些地痞又来，吕澈主动提出陪江澜坐诊。
　　“兰……大夫。”从坐诊开始，吕澈就自动自觉换了称呼，“我的剑呢？”
　　江澜放下笔，回后屋了。
　　吕澈心里忐忑。
　　没半柱香的时间，江澜又出来了，他将长剑抱出来，放到吕澈身侧。
　　吕澈伸手一摸，是他的佩剑。
　　江澜又回到桌前抄写药方去了。
　　吕澈抿抿唇，又道：“兰大夫，我师门可有回信？”
　　江澜又起身，将书案上一封带火漆的信放到吕澈手里。
　　吕澈伸手又一摸，是纯阳的信印。
　　然后他就闭嘴了，一直到他的师兄终于找到了这里来。

　　06

　　师兄瞅瞅闭口不言的江澜，再瞅瞅蒙着双眼的吕澈，有点纳闷那封信是怎么平安送到师门的。
　　然后他得知了自己的师弟目前不打算走：“你的伤又不影响赶路。”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内伤也调理的差不多了。
　　吕澈道：“我不放心兰大夫，这里不太平，她一个姑……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不安全。”
　　“你是不是把脑子磕坏了？”师兄是北方人，脑子一根筋，“他好歹也是万花弟子，怎么着都能有点保命的东西吧。”
　　然而吕澈并不听他的话，他们只好一并住下。
　　幸好他带了银钱来，付清了吕澈的诊金，不然真是要吃穷江大夫了。

　　07

　　发信求助师门是对的，在地痞流氓之前，往日仇家先找上了门。
　　“没想到你居然没死成。”仇家手持长刀，“今日我便送你归西。”
　　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吕澈扭头：“师兄——”
　　师兄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干什么干什么？老子鸡汤才炖上——”
　　仇家：“……”
　　师兄眼睛眯了起来：“就你把我师弟打成残疾的？”
　　吕澈：“……我眼睛能好。”
　　“闭嘴。”师兄把围裙解下来，怼他怀里，“老子今天就让他金盆洗手，从此远离江湖是非。”
　　围观了全过程的江澜觉得有点冷。

　　08

　　江澜背着吕澈找到了他师兄，想劝他把吕澈带走。
　　师兄的关注点不太对：“你会说话啊？”
　　“……”江澜有点想打人，“我要搬走了。”
　　“为啥？怕吕澈仇家还是怕那些地痞？”师兄皱着眉，“要不你去我们纯阳那边吧，师兄罩着你。”
　　“心领了。”江澜道，“师门召回，我要回青岩了。”

　　09

　　当天晚上江澜就被堵门了。
　　吕澈蹲在他门口：“兰大夫？”
　　江澜转身就要走。
　　“你要走了么？”
　　江澜刚抬起来的腿放下了。
　　“帮我拆了蒙眼布再走，不行么？”
　　吕澈站起身，摸索着向他走来。
　　江澜就站在那里，前进不得，也退不得。眼见他要撞墙了，江澜终于伸手抓住了吕澈。
　　吕澈按住他的手，抿了抿唇开口：“我其实早就……来过你这里了。”
　　“当年我奉师门命令来此除恶，有一良家姑娘趁乱从魔窟逃脱，我原本想送她去城内医馆，却见她敲开了你的医庐……”
　　“我……”
　　“我就记得这里了。”
　　江澜最后还是逃了。
　　他终究不是兰姑娘。

　　10

　　师兄带着吕澈回了师门。
　　江澜将药庐的物件处理了，把空屋子托付给了附近村落里的老乡。
　　“哟，兰姑娘这是要出门……？”
　　江澜转过头，银针在手。
　　万花，到底是个武林门派来着。

　　11

　　又是一年春好时，春风拂柳花抚人。
　　江澜从城外采药归来，一眼就看见他药庐门口蹲了个人，他的小徒弟在旁边愁眉苦脸半天，一看见他就大声招呼：“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江澜转身就跑，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抓住了衣服。
　　“我这次不是瞎子了，你以为我还抓不住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