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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   夜深沉。
      (二十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韩双白年轻,也没那么快恢复。睡了一个晚上起来,虽然是头不痛了,眼不昏了,然而全身仍然使不出力道来,走路脚下软绵绵的。
      韩双白算是告病在家,金佑麒却是可以做事了,加上马长生的事情,他越发不敢在家多呆,早早地就去了处里。金彩琴在母亲跟前伺候,也不能多来看护这位表哥。于是韩双白倒得了一些清静,也多了些自由。
      他披了件薄衫,捧了热茶慢慢在家里踱步,走着便又来到了金佑麒的书房。推门进去看,里头依旧是一尘不染,收拾得干干净净。韩双白仔细看过一遍,别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唯独书桌下的竹编字纸篓里有几团捏皱的便签。
      韩双白捡出来一一展开,发现是一些信件的草稿,有些只写了两三句话,都是客套,并没有展开,而抬头却是同一个人:“静安兄”
      韩双白搜肠刮肚去想金佑麒所熟识的人,却不知这“静安”是何人。想来这应该是某人的字,而非姓名,并且不该是日常来往密切的人。因为没有信封,也不知道这信到底寄去哪里。
      这几日金府上死了一个重要的马长生,只怕已经被临时政府的许多官员知道了,肯定会有人暗自庆幸,明哲保身,幸灾乐祸的更是少不了。聪明一些的,此刻必然不愿意跟麻烦的人扯上关系。金佑麒写信给这个“静安”倒是颇有些费思量。韩双白又细读那几张废纸,在其中一张上看到句问候语,是“想来师兄修行定又精进不少”,心中便动了一动。
      韩双白照样子将纸团丢回篓里,起身去了厨房。
      自从出了事,厨子老张已经吓得每一个晚上睡得好,圆乎乎的脸眼瞧着就瘦下去了,小徒弟也跟着忧心,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韩双白一进去,就看到师徒俩蔫了吧唧地在门口摘菜。他招呼了一声,老张连忙起身,叫了声“表少爷”。
      韩双白冲他一笑:“起来晚了,肚子饿,口里又淡得很,别的不想吃,你给我做碗馄饨吧。”
      老张答应了,打发小徒弟去生火。他见韩双白在小院子里的井口边坐下来,勉强笑道:“表少爷,这里腌臜得很,您还是回房里休息吧,等下我叫小六给你送进去。”。
      韩双白摇摇头:“我就是憋得难受,换个地方呆着,你做你的吧。”。
      老张“哎”了一声,手上不停,心中忐忑,终于忍不住问道:“表少爷,你说咱们府里这个事情……真的能顺利过去吗?”。
      韩双白苦笑:“我哪儿能说准呢?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几日不是没人再来找你吗?”
      老张点头:“这倒是哩……我也纳闷,这许多天小鬼子……哦不,该说皇军应当已经将那些小盅里的菜都验过了,若是有问题,只怕早就逮咱们走了。现在没啥消息,大概是咱们的菜没问题。我就说呢,我亲自做的每一道菜,都是尝过了才敢呈上去的,怎么会有毒……”。
      他那里絮絮叨叨,韩双白却有些不安,这也是他的一个隐患:他亲手将注了毒的辣椒丢进辣子鱼取样里面,难道日本人竟没有发现?
      然而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去刺探这个问题,因为名单才是重中之重。
      韩双白又问道:“老张,你跟着舅舅最久了,听说是舅舅念书的时候就伺候起居了。”
      老张脸上有些得意:“不错呀,表少爷,您也知道我老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在金家年份长,老实本分。”。
      韩双白顺着他的话恭维了几句,又试探道:“咱家是不是有些故交是茹素的呢?”
      老张一边包馄饨往锅里丢,一边想了想:“容我想想……招待倒是招待了不少,不吃肉的宴席倒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哦,对了,有一位廖先生是吃素的,说是学佛,不过也不是故交,是表少爷您去了北平后老爷请过的客人,也就来过一次。”。
      韩双白心中一喜:“那位廖先生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哈哈,表少爷,您忘了我是个厨子,咋问我这个?”。
      韩双白知道自己问得太急,有些赧然。但老张接着又道:“不过您还真是问巧了,因为我做的是素宴,那位廖先生特地夸奖了,老爷让我去席间领赏。廖先生赏赐了一串佛珠,听说他是位居士,很有些修行的。”。
      韩双白忙问:“居士?那是不是号静安?”。
      老张一愣,皱着眉头:“倒仿佛有个这样的称呼,我听马副局长这么叫他的……哎,马副局长也惨……”。
      “马副局长?马长生?”韩双白吃了一惊,有勉强抑制住心中激动,“也请了他?”
      老张点头:“是啊,当日有他,他来咱们府上也没两次,谁知会这样……”
      韩双白心中计较,却不敢再问得太明了,只说最近家里出了事,舅舅舅母都不顺利,有意私下去问一问学佛的熟人,若要吃素积德,须注意些什么。
      老张小心翼翼地把馄饨端给他,笑吟吟地说:“表少爷真是有孝心,是说这吃素也有讲究,还是打听仔细了好。那位廖先生说是在城东有生意,据说是做西洋货的买卖人,兴许表少爷还去逛过呢。”
      韩双白记在心里,一边点头,一边吃起来。
      这样坐了一会儿,有个男仆急匆匆地进来通报:“表少爷,您原来在这里啊,外面来了位先生,姓商,说是来探您的病,等了好一会儿了。”
      韩双白一愣,剩下的馄饨也不吃了,把碗筷一放,匆匆地擦了擦嘴便往外走。他一面走,一面拉扯衣服,拂弄头发,懊恼自己穿得随意了,却又没时间去换一身。
      来到前厅一看,果然正是云香袖,他今日还是穿着衬衫长裤,却换了浅灰色格子和黑色的一套,一副干净干练的模样。那整齐的黑发和光洁的侧脸实在引人注目,就这么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已经教好些个丫鬟偷偷地躲在暗处瞧了。他却只慢悠悠地喝茶,也没有不耐烦,似乎并不介意久等。
      韩双白看着不远处这个人,脚步却突然慢下来,他挥挥手,让男仆退开,轻轻走过去。韩双白脑子里忽然又想起昨日那人对自己的殷勤照顾,脸上突然一热,回想起这段时间与那人的诸多来往,不由得多了一股酸甜的滋味。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这味道一起,就晓得自己动了什么心思。但这对他而言是在太过惊心动魄,犹如一阵巨浪拍来,胸腔里好似几只兔子乱蹦,口干舌燥,有些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稳住了心神。
      最后他深吸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韩双白对云香袖笑道:“劲松,你怎的来了?今日热得很,当心中暑啊。”
      云香袖一见他,放下茶盏,拉住他双手:“看你说得这么客气,我想你今天大约会好些,果然没猜错,看脸上已经有些血色了。”
      韩双白只觉手上已经热得要烧起来了,连忙转而把云香袖按回了椅子:“快请坐下,不然可就是我怠慢了。”
      云香袖丝毫不觉他神情有异,将那礼盒推过来:“我也不知道你身体是否能吃补药,只好买些糕点水果,千万别嫌弃。”
      韩双白胸口暖烘烘的,万万没想到他还如此有心,虽然知道是礼节性的,却依然很高兴。
      两人坐着闲谈了许久,竟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马长生一案。云香袖也不讲戏,只说自己以前留学的事和走江湖的见闻。好几日的凄风苦雨,这短短一段时光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云香袖就起身告别,叮嘱韩双白务必放宽心,好好养病。他此刻口吻亲切又温和,全没有之前那种生分。韩双白高兴又有些心酸,但表面上还是挂着笑容。他送了云香袖出去,临别时想了想,道:“劲松说得对,我也不必太过焦心,还是多帮舅父才是。我想既然已经告假了,不让这两天出去转一转,换换心情,不知劲松可愿意陪一陪我?”。
      云香袖笑道:“反正莲喜班也没法子开戏了,我难得如此空闲,也正好给你作陪。”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告别。
      韩双白回头见丫鬟正收拾客厅里的茶盏,提着那礼品问:“表少爷,这东西是需要给您收起来吗?”。
      韩双白连忙接过那礼盒:“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小心拆开来看,原来上头是两盒核桃糕和肉脯,下面是酥梨、苹果等等。虽然平常,倒是做得很精致。
      韩双白拿起一块核桃糕吃了,只觉得无比香甜。旁边的小丫鬟看他吃得美,不由得发馋,央求说:“表少爷,这是荣福斋的糕点吧,也让我吃一块。”
      韩双白和家里素来没规矩,那些小姑娘从来不忌惮找他讨吃的占便宜,他往往也是毫不吝啬,甚至可以整份地给她们拿去分。
      然而今天他却哼了一声,抱着礼盒就走:“别想了,你就馋着吧,这次我可以一块也不给了。”
      那小丫鬟朝他皱了皱鼻子做鬼脸,但韩双白却抱着那礼盒毫不介意,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双白心中想的是过两天他身体好一些,便邀约云香袖一起去逛一逛那位“廖静安”的商行。虽然他心中对云香袖有些愧疚,却又止不住想多亲近他一些,更明白与他一路,佐藤昭的怀疑就不会太多。
      这几番复杂心思缠扰起来,让韩双白有些忧心,又隐隐地多了一丝期待。然而行动之前,他还需要再探探金佑麒的底,他是否知晓那名单的下落,或者已经与“静安”拿到了名单。

      (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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