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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校运会轰轰烈烈的开始,不过大家都怀疑会灰溜溜的结束。自从一批体育特长生毕业,新的特长生被更有名的学校以更优惠的条件挖走,校运会记录就数年维持不变。
      花红平时一副病西施的样子,自然得以避开什么长跑跳远之类献丑的项目,但还是给设计参加跳沙坑——其他的女生不喜欢她,而她从不特意去讨好同学;而男生们有因为她的不假辞色而认为她孤芳自赏,即使有对她感兴趣的也是嘴上说说。
      唯一不怕死更不怕犯众怒的葛至贤自发自愿的跑来当体育教练。“总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他这样说服花红,也确实成功了。
      她的画,跳舞厅墙上的壁画、少女衣服上的花边,还有草坪的色彩层次、小孩的衣服神情都还没完成。花红掩不住急噪与不耐烦,令近旁的人都有压力。大概这个葛至贤真的对她有意思——那又如何,难道她要对每个对自己有意的人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不成——耐心的教她一些能取得好看一点的成绩又不会受伤的方法,殷勤的如果他长相再好一点,她就会成为全校女生憎恨的对象了。
      “花红,恩……”大个子在她恼火的几乎想扔掉苯苯的运动鞋时,抓耳挠腮,“如果、如果我这次拿了最佳投篮手,你……你能不能……呃……做我的女朋友?”
      花红冷冷转向他,“你几岁?”
      他张大嘴,“今年虚岁二十。”很年轻吧!他也是很受女孩子们欢迎的,秉持良好的教养,他向来礼貌有加,但决计不会花心或是欺骗别人的感情。
      “还没立稳脚跟就想交女朋友?你爸妈辛苦工作供你学费和生活费,你就用这个报答他们?”
      葛至贤被说的半天说不出话。
      “我,拒绝你的提议。”干脆把话讲明白,走人算了。最后一名不是她的错,是班级没脸见人。
      他追上来“如果我功成名就了,你会答应?”
      花红眯眼看他,“一般而言,我的名气会比你更大。别白费力气了,我喜会交年纪比我大的男朋友。”至少成熟一点的,她心里补充。
      大步走出校门,才记起自己忘记牵自行车。这下得坐公交了。
      被激烈的身体运动和心理活动一搅和,心里有些发慌,怦、怦、怦、怦……
      花红知道不妙,必须找个地方休息,让心脏跳得正常些。不然,除非路人有足够的好心送她去医院,爸妈回国得去太平间找她了。
      急急在热闹的地方跳下车,发花的双眼看不大清眼前招牌上所有的字,但偌大一个茶还能反应过来这是家茶馆。红茶绿茶乌龙茶……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小姐立即殷勤的上前招呼。
      “你们有些什么?”
      “……人参……”
      “人参茶好了。”
      “不好意思,小姐,是人参果茶。”
      “就那个。”闭一会眼再睁开,不再眼冒金星,心脏的跳动虽然还是不大规律,总是平稳了不少。舒适的藤椅凹下去的角度正好,自己在昏沉间选的位子在窗边,大概是客人稀少的关系,视野居然特别好。向外可以看到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匆忙或安逸的步态,往里大可欣赏不同层次顾客的不同面貌和小动作。
      一对比花红年纪还小的漂亮小情人互相摸着对方的脸,脑袋凑在一块轻声调笑;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大嗓门谈着该出什么牌,顺便用充斥人体器官的语言骂各自的老板;白衬衫黑合身外套的上班女性点燃一支细长的烟,皱眉认真读着大开版报纸却很少去抽;两个服务小姐站在角落肩并肩交谈,时不时偷瞄坐在收银台后西装制服打扮的年轻女人。
      人生百态啊!
      茶送上来了。有着少少的人参味道,而且加过冰糖、难以尝出原味。店里突兀的响起手机的声音,花红想到李春燕好象也配了个手机,偶然见到她走到院子里讲电话,也有看一眼就按掉、置之不理的。
      等便宜一点再买一个吧!
      嘴角噙着浅笑,扭头望窗外的风景。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女,提了篮子和小钱包的老太太,牵着小娃娃的老头……有个穿着风衣的男子背对她在打手机,拳头握着像在发火,而从侧面看一双浓眉也纠结成一团。
      上班的人都这样吗?花红没发觉心跳已经从不正常的一百二回落至标准极了的七十。这个风衣的背影与周围的景象既不同又出奇的协调。新的作品大纲开始在脑子里成形。她又不是为了卖大钱而去附和有钱人或评论人的品味,她画自己想画的、能带来快乐的东西。
      那人无意识的回过头来,花红张大眼,那个、那个卞酆?不知为什么,她冲他挥挥手。但哪个上班而且为某事烦恼的人会注意茶馆玻璃窗里一个模糊不清的挥舞的手臂?一般人的眼神不会怎么好。
      所以他没发现自己,只将手机放进西装口袋里。不久一部红色轿车在转角停下,一个女性身影跑过来,抱住他的臂膀讲话。然后,卞酆和她一起上车。
      那不是他的车。还有,那个女性是李春燕。
      一出街头哑剧结实,散场了。
      茶水也凉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事实,又何必多想?
      花红没半点心疼的付掉近乎抢劫的帐单,平静的走出茶馆店门、踏上公交站台,平静走入家门、进自己房间,提笔作画。

      李春燕觉得房子里很静,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
      “花红?”她们两个一向直呼对方名字,不亲密的只叫名,当然更不用尊称。
      “喵——”听到饲主的声音,阿咪立即跑来,在她脚边绕圈圈、抓蹭拖鞋的鞋面,好象和鞋子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般。
      知道它大概饿坏了,李春燕很干脆的倒了一大碗冯晶孝敬的猫食,广告上标榜健康美味,可阿咪瞪着那一堆东西看了会,才不情不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饿鬼没有挑食的权利。
      把客厅的灯打开,花红少少的几双鞋子包括运动鞋都在。而她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了,除非在睡觉,不然酷爱光明的花红不会呆在昏暗的地方。
      某种情绪驱使李春燕去敲房门。没回音。直接打开没有锁的房间——
      “花红!”一个纤瘦的人躺在画架前,人事不醒。

      “营养不良、疲劳过度,还有心电图做下来不大正常,有早搏现象,但目前还不能算严重……以后要注意饮食作息有规律,还应该有适度的锻炼,不然的话以后会发展成冠心病……”
      有人在说话,但肯定是不认识的人,因为语调和话题都不熟。
      手指头动了动,眼皮张开,花红盯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她的房间有这么新吗?手背上的异样感觉让她注意到上头吊了一大瓶——生理盐水?药水?医院?
      她吓醒了。
      白色病床边的几个熟悉的面孔全围了过来。
      “小花儿……对不起,阿姨没有好好照顾你……你爸爸一定会骂我,然后你那个恐怖老妈会拿菜刀追杀我……呜……”
      “听说妈在学射击,她大概会用手枪或者步枪。但我确定她扛不动火箭筒。”花红不知哪来的力气和神经兮兮的冯晶抬杠。可能挂了不少营养剂。
      “花红,画画的同时也得注意身体,不然你是没办法继续画下去的。明白吗?”不太会说教的毕野想用长辈的口气但显然很失败。
      “我昏倒了?”
      “饿昏的。”冰冷的声音传来,两个明明年纪不小的人全退开,让年轻些但大人派头十足的卞酆上阵。“这家医院第一次收治饿昏的艺术家,搞不好可以上社会新闻的头条。”
      他张口就不是好话。花红气极,“我在生病!你能不能收起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大家都不舒服!”
      卞酆脸色更难看了,僵硬的下巴曲线抽动,终于一言不发的拎了外套就走出单人病房门。
      他换了件衣服……
      花红闭上眼调整一下呼吸,没有大碍。问冯晶,“医生开药了吗?”
      “开了,开了!”她举了举小柜子上的塑料袋。
      “发票拿了吗?我要去学校医务室报销。”
      “呃……我好像没付钱。”她求助于李春燕,后者精明能干,脑筋要细得多。
      “是卞总付掉了。我们也没发票。”
      “……可以离开了吗?”
      “医生说有份检查报告要出来……”
      “又不是我的人得在这里等。过两天来拿不就可以了?这还不算是心脏病吧!”花红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清楚。年纪轻轻的她可不想当病怏怏的现代林黛玉。
      “要不要……”
      “先挂完这瓶水。我现在就去问问医生。” 李春燕主持大局。别扭的病人和不知所措的“大人”的提案全部驳回,不得上诉。
      “你捡回来的流□□很有用。”冯晶很高兴的说。
      “比你有用?”
      “呃……我是说……这不是同一层面上的东西哪!红红……”
      很有用呵……花红扯开没有笑意的笑容。
      也许吧!提醒自己,还太年轻、缺乏经验,她得有了自己的一片天以后再去想其他些个有的没的……

      * * *

      “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独独钟情元朝的死人骨头,大白话下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两幅西方色彩浓厚画结束的稍嫌潦草,因为花红已心不在焉。何况前后费了一个月的作品,也能看了。她开始动手新的富有中国古典风情的西洋油画,前提是苦练用颜料刷子来临摹书法和国画。隶书、楷书、草书,全部过一边,最后悲哀的发现也只有风格迥异的草书才是她这个门外汉可以模仿得来的,其他漂亮的字体要穿帮。
      在毕野宽广的办公室兼工作室——这间采光一般视野一般租金奇贵的房间,可以用来做会议室或小礼堂,出租了赚钱……什么时候她也成了小商人,一心惦记利润和收益?
      但毕野他们凝重的脸色是假不了的。听说他那位国外念了两个商学硕士的太太,要把这里变成美容院。因为沙龙不但不赚,而且亏了很多。其实看布局就知道开的人是不错的艺术家,但不是好的商人。他们在用自己卖画的钱苦撑。
      李春燕也常来,事实上今天是她开了红色小轿车载花红过来的。车是公司配给她的,而她开始出名了。
      卞酆是个出色的商人,和毕野是两种类型:长袖善舞、五光十色的女人们都围着他,有钱有势的男人们以有他这样上档次的朋友为荣。他密集在电台电视上将李春燕推向大众打知名度,而且上的节目一要临场发挥,二要唱现场的实力——经过一堆专业人士的训练,李春燕做的很好。她的嗓子也被主持人们私下传颂:不需要合音,更不用对口形;高低收放自如,表情自然风趣;录音录影一次就能PASS……
      然后借着一首高亢单曲连连在各个排行榜上出风头,一张个人的专辑已经开始宣传。
      她很成功呢……
      那自己得加把劲了!
      化失恋与失败为动力——她是失恋了,也在“事业”上大大的失败了:新的作品还是画界新人时的价位,至今没有卖掉。倒是无心插柳的摄影在广告公司间有了小小的名气——人工特别便宜,质量还过得去。
      应该讲,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作品,还能感动得了谁?
      又快到期末考试的魔鬼看书阶段,她分身无术。
      最最最最讨厌的是,那个卞酆在“照顾”李春燕的同时,“顺便”将她也揽到他的羽翼下,硬说什么如果她没有吃好住好,会影响大家工作的“情绪”。
      那天,他冷冷的站在暮春刺眼阳光下的大卡车前,所有人包括冯晶一起来替她搬家。冯主编被她住院的事情吓坏了,据说拿了爸妈从阿富汗发来的圣旨,“协助”她换到学校和公司中间的一个高级住宅区,继续和李春燕、还有阿咪住一块。另外,劳苦功高的煤球炉子被无情的送给捡垃圾的老头。
      SXXT!
      于是花红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干脆窝在沙龙里画画、卖画、收钱和接电话,也算是社会实践。
      就是不想见到某个人!

      春去夏来,这年的初夏特别凉爽。
      李春燕新碟在经过短得惊人的准备期,正式发行,而且有相当不错的收益,因为正规渠道的价格与盗版碟差不多,大大增加了发行量。当然这是建立在公司剥削歌手并让部分利给渠道商的结果。
      投资人赚了不少。可想而知打出知名度以后,预备好明年春天发行的第二张碟市场前景会很好,而新的主打歌已经在录音,年底可以争取上榜。
      卞酆这次运作得很成功。
      身着高级西装、满面红光的唱片公司老总跑来庆功“助兴”,实际是撮一顿美女美食大餐。为了搞定这位贵客,卞酆弄来几个有点名气的电台音乐主持人和所谓的音乐艺人,一群年轻男女把现场的气氛哄抬的很活泼又不会沦于暧昧。
      “郑总,这次您是头等大功臣啊!”
      卞酆向他敬酒,了解对方是圈里著名的不倒翁,没有两三瓶白酒是放不倒的。
      这个酒宴包下一间大包厢,用半自助形式上一道道中餐,细节很考究,颇受老中青不同年龄层次来宾的欢迎。
      花红想,他和他的助理们确实很能干。几时自己得办什么活动,不妨商借一员大将来布置。
      “咦,我们的女主角呢?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啊!哈哈!”油光泛出宽大的脸庞,虽不至于恶心,可语气神情中的暧昧却让人皱眉。她今晚连妆都没上,太过正式的套装在争奇斗艳的招待小姐与主持人中间显得毫无吸引力——这也是她砸钱买下这套红色唐式裙装的原因,不失礼但决不迷人。
      李春燕推门进来,大多数人惊叹。她一袭定制休闲条纹西装、同色系贴身长裤,闪亮的进口优雅低跟小牛皮鞋,只戴单个的彩色锆石耳环,领口是花形水晶镶碎钻(可能是人工钻)的漂亮别针。比她在碟片封面上的造型更帅气。
      问题是李春燕的型是帅,而不是美或媚。让有心吃点豆腐或尝些荤腥的人大是意外——她难道不想名利双收?
      郑总不便直接说出口,于是带头起哄让新歌手当场表演一段,感觉像要她做陪酒的歌女。
      花红看了一眼卞酆,想这男人是存心让女友作鸡得到商业利润,还是他根本是在玩弄自己唯一的朋友?!
      卞酆感觉到花红愤怒的眼光,远远的,轻掀了下嘴唇复又打住,神色有些紧绷。
      李春燕只微笑,右手拿了半斤装的酒瓶,左手两指轻夹起小巧的玻璃高脚酒杯。一名助理立即找出包厢里的卡拉OK用的无线话筒——居然有无线的,是巧合还是预谋?花红皱眉,正欲上前帮忙,没想到她谢绝了话筒,放声高歌——
      调子是那么的熟悉,但歌词意思不明。花红也只是在李春燕好玩的“训练”下,仅知道发音而不太理解词义。
      茶花女的祝酒词,百年来传唱五大洲,热情绝美的曲子几乎脍炙人口。而李春燕用最原始的歌剧法语来唱,高亮的嗓音却是和花红听到过的英文歌的发音:通而不俗,既非吊着假嗓子、也不是曲高和寡的美声女高音。
      唱得非常的好。
      几声酒杯落地的清脆破裂声也不曾让大家回神,而郑总之流完全呆住,傻愣的任她一路俊美的微笑、踏着动听歌声而来,在他杯中斟满透明酒液,再向他举杯致敬。
      一记熟悉的长音,接下来是激昂的那段耳熟能详的合唱。花红反应过来,赶紧仿不怎么样的男中音为朋友助阵——干杯!干杯!为一时的异想天开干杯!干杯!干杯!为瞬息即逝的幻想干杯!干杯!干杯!为昙花一现的欢乐干杯!
      简直疯了!花红拼了老命往上唱,结果还是与李春燕差了八度,很是窝囊。
      一曲唱完,李春燕仰首真的干完一杯酒,将空空的杯底朝向主客郑总和来宾。顿时掌声如雷。她风度翩翩的转个圈行礼,仿佛身上穿的是罗多尔夫的燕尾礼服。然后,做了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动作,执起花红的手假意来个吻手礼。
      吓死人了!花红脸不受控制的浮起红晕。见鬼!她又不是蕾丝边。
      郑总傻笑着,半喝半倒的灌下一杯酒,呵呵了一阵子才恢复神志。他毕竟是个生意人,眼前新歌手的嗓子明显受过严格声乐训练,而且台风很稳,是棵摇钱树。“春燕以前是学传统美声的?”
      “是学过……五年吧,六年不到些。另外几年学的是吹奏乐器和作曲。”
      好谦虚的答案。“花小姐,花红是吧?你唱得也很好呢。也是音乐科班生?”他猜是钢琴之类,因为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不好意思。音乐对我来说是插花,我从小学的是油画和摄影。”
      油画!?真是可怕!两个搞艺术的女人,亲密默契、合作无间。郑总硬是压下惊惶,不少艺术家的性向与常人不太一样,她们会不会也是……他词不搭意的礼节上寒暄了几句,马上转向比较安全的卞酆和其他比较安全的人。还是钱可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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