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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斜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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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你真的决定……”朝露看着收拾完的东西,心中有些忐忑。
宁若点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哥。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三更来这里跟我会和。”
“可是……”
“下去吧。”
打发走朝露,宁若趴在窗台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襄麟江上的船只。夜色正一点点吞噬着远山,起初只是朦胧的一层黑幕,到最后整个襄麟江都被笼罩在墨色之中,江上盏盏灯火慢慢亮起,天上点点繁星渐渐清晰。
葛天行是为了谢绘翎而来的,宁若知道。可是她不敢问他,她期待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究竟隐藏在背后的是什么人,居然连谢绘翎这般与世无争的女子都不肯放过?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另有目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头划过,她猛然一颤,起身夺门而出。
月色迷蒙,淡淡的如一层薄纱铺洒在地上。蓝衣女子匆匆走过花园的羊肠小道,双眉紧蹙,眉梢笼罩着挥散不去的忧愁。
走到绘梦轩的前院,猛不丁一股冷风刮过,宁若回身的时候,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迅速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飘去,快得不可思议,奇怪的香味散发在四周,不一会儿便散去了。
“绘翎姐姐!”宁若转身追上去,“我知道是你,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白衣蓝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花园,掠过湖边,直往后山方向而去。
此刻的谢绘翎,轻功好得匪夷所思,就连一向自诩轻功不弱的宁若也追不上。她停下来,深深喘了一口气,提高声音道:“谢绘翎,你给我站住!”
话音才落,凌厉的银光唰地闪过,朝着宁若而去。宁若眼快,闪身躲过,继而飞速抽出腰间软剑,只听见叮的一声,两道剑光便交织在了一起。
“果然是你,绘翎姐。”在看清白衣女子的真面目之后,宁若心中澎湃,“是我,我是宁若,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谢绘翎根本不理会她,招式越来越凌厉。宁若有心退让,而谢绘翎的武功本来就不弱,招招致命,如此一来不多久就把宁若逼到了死角。若有若无的奇怪香味萦绕在四周,妖娆而糜烂。
“啊——”眼看着剑就要刺来,宁若惊叫,另一道剑光当空劈来,不偏不倚挡住了谢绘翎的剑。
“葛天行?”
“你疯了吗!”葛天行难得生气,“快走!”
说完他拉起宁若的手,趁谢绘翎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往林子深处跑去。
一路上宁若都在喘气,她边跑便喘,最后终于受不了,甩开了葛天行,“让……让我歇……歇会儿……”
葛天行狠狠瞪她一眼:“你真的疯了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的谢绘翎已经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谢绘翎了,你还去招惹她!你是活腻了还是怎么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宁若满心委屈,“我觉得绘翎姐一点都不像中蛊的样子,她的眼神很清晰,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葛天行苦笑:“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从小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险恶。有生之年你若是去一趟南疆,就知道那边的巫蛊有多可怕了。知道青冥宫吗?十年前在四大家族和惊鸿山庄联手之下覆灭的南疆青冥宫。”
青冥宫……一股凉意从宁若的脚底直往上蹿,那是谢绘翎生活过的地方。提到青冥宫的时候,谢绘翎曾冷冷地望着远山,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说:“那是地狱,不,那是比地狱还要可怕一百倍的地方!”
从地狱走出来的谢绘翎,内心该是多么地隐忍。宁若一直觉得,谢绘翎的内心深处一定隐藏着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
葛天行说:“青冥宫有着世间最可怕的蛊——‘罹忧’。它已经失传好久了,见过的人很少很少,就连我的师父都不知道传闻中的‘罹忧’究竟是怎样的。跟‘罹忧’相比,谢绘翎的情况根本不算什么。”
罹忧……宁若不由得捂住了胸口,有种很可怕的预感从内心深处挣扎着出来。
“小心——”葛天行突然一把推开宁若。
等她回过神来,只听见兵器相交的声音,两道剑光分别是属于葛天行和谢绘翎的。不知何时,她居然追了上来。
“绘翎姐,你醒醒,是我呀!”宁若握着剑,迟迟不忍下手,眼看着葛天行被谢绘翎逼得步步后退,她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葛天行急了:“别犯傻,快来帮我!”
眼前的谢绘翎全然没有半点平日的影子,武功也一日千里。葛天行武功不算弱,可是在谢绘翎面前过三十招都极其困难。宁若心一横,拔剑加入其中。
她抵挡得格外吃力,“绘翎姐,求你了,醒醒吧,是我们啊!”
“跟你说了,她现在根本不认识你,你还犯傻呢!”葛天行吼她。
即便两人联手,在此刻的谢绘翎面前还是占不上半点优势,她仿佛已经杀红了眼,招招紧逼,恨不能马上置他们于死地。
银光闪烁,贴着宁若的脸颊擦过,葛天行急忙推开她,刚一伸手,手臂就被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葛天行!”宁若惊叫,一分神,剑又朝着她刺来。
“宁若让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若只感觉一股力气将她推开,她和葛天行一齐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宁若抬头,“哥?”
澹台明宇英气逼人,力挽狂澜,一下子便将谢绘翎逼退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宁若的错觉,朦胧的月光下,她看见谢绘翎眼神瞬间柔和了好多,在面对堂哥的时候,她眼中全然没了之前对他们的那种杀气。
或许,即便是中了蛊,谢绘翎的心中还是有一丝清醒角落的吧。面对所爱之人,她终究是触动了那一处柔软。相比之前的招招紧逼,宁若看得出来,谢绘翎招招都在留情,不忍伤害堂哥的心如此明显。
然而半晌之后,澹台明宇的剑还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谢绘翎的剑正贴着澹台明宇的咽喉,只需再上前一分,澹台明宇就会毫无悬念地死去。可她没有下手,剑停在远处,久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哥……”宁若浑身发颤,若非葛天行拉着她,她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
谢绘翎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澹台明宇,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转瞬化作了一丝柔软,继而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厉。澹台明宇一动不动,全然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似是在等着谢绘翎杀他,可那样的镇定却又似很肯定她不会动手。
这就像是一个赌,生命就是赌注。最终澹台明宇赢了,谢绘翎什么都没说,收剑,飞身而去,不过短短一瞬间。
宁若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哥,你没事吧?”
澹台明宇扫了她一眼,话中带着一丝责备,“你也真是胡闹。”
没待宁若开口,他又转向葛天行,“天行,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我还不是怕这丫头干蠢事!”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是我太鲁莽行了吧。葛天行你手上还流着血呢,先回去再说。”
不出意外,宁若被澹台明宇狠狠训了一顿。
自小堂哥就对她特别宽容,几乎很少骂她。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他一再声明让她不要插手此事,静观其变,她还是忍不住去招惹了谢绘翎。
轻烟袅袅从镂空的青铜香炉中往外飘,香味弥散在整个房间。
宁若背对着案,坐在窗前愣愣望着白月峡中已然亮着灯火的来往船只。闻到瑞脑的香味,她的心也镇定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云妃,清暮栈道的主人,永宁公主的生母,那个放弃闲云野鹤生活甘愿入宫却最终死在宫中美丽女子……她想起不久前曾和沈昱一起胆战心惊地穿越过三次清暮栈道,若抛却天险,翠屏崖的风景堪称人间仙境,只是他们无暇欣赏。
就如同现在,夜间的白月峡有着独特的空灵,她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早在决定去找谢绘翎之前,宁若就预想过所有的后果,明知道堂哥会很生气,她还是固执地去做了。至少她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她可以肯定:谢绘翎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葛天行说,离魂蛊无药可解。
葛天行说,中蛊之人绝不会动情。
可是谢绘翎的眼神明明是清醒的。
思索半天,宁若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好几次,有什么东西如破茧之蝶,呼之欲出,可是等她再去想的时候,思绪重新回到了一片混沌的状态。
“一定漏掉了什么!”宁若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
思考良久,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回神。
“二小姐,是我,朝露。”
宁若一凝眉,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三更了。
打开门,在确定没有被人发现后,朝露小心翼翼迈过门槛,“二小姐,你真的打算离开烟雨楼?”
“马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就下山!”
朝露本想再劝宁若几句的,可是自家小姐的脾气她很清楚,宁若温婉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固执的心,一旦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她只好作罢,默默跟在宁若身后。
“等等。”
才关上房门,宁若又急忙奔回房,点灯,研磨,提笔,留书,以最快的速度忙完这一切,她用纸镇压住了书信,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