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言》吕绯

58、番外二

　　那天我起晚了，意外的发现大哥并没有去工作，而是和言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声说话。大哥即便是靠在柔软的沙发中腰板也挺的笔直，他的话不多，一直都是在仔细聆听，只偶尔回答几句，却时不时的点头附议，实际上……言言看不到。
　　我的弟弟，在我心里最可爱的言言已经在黑暗中生活了一年多，他本来是活泼开朗的男孩，却在手术失败后变得沉默寡言。
　　言言斜靠在沙发中，柔软的头发又长了不少，眼睛无神的注视着一处……就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习惯，每每注视他没有聚焦的双眼，心还是会疼。

　　“二哥？”言言像是听见了什么。
　　失去了视力，听力果然强了不少。我松开紧握的拳头走了过去，发现大哥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我觉得很诧异，他一直成熟稳重，鲜少如此。难道有什么好事不成？
　　我狐疑的将言言的头发理顺，不客气的挤坐在他旁边，紧紧搂住他，好瘦……
　　言言挣扎无效，只得妥协，轻轻的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二哥，我不想依靠游戏中的光明过一辈子……”
　　“随你，只要你开心。”我一愣，马上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你不想玩那个游戏了？”
　　“笨二哥！”
　　“你敢说我笨？！”我放开他，就看到他在摇头叹气。
　　“大哥一下就明白了啊！我刚才和大哥谈了好久。”
　　我看向大哥，他开口道：“言言决定重新接受手术。”
　　“是、是吗？”我们一直试图开导言言，希望他可以答应医生的建议，但这话摆在心里，等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是怕言言听了会有压力，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我和大哥更在乎言言的反应，如果手术再次失败，他是否还有承受的能力……就算有一分的打击和伤害，我们都不能容忍，一直很矛盾。
　　言言拍拍自己的胸口承诺道：“大哥和二哥放心吧，我已经想清楚了，就算手术失败了，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放弃。而且医生不是说了么，之前手术之所以会失败，一部分原因是心理问题。”
　　大哥沉思片刻，“我一会和陈医生联系。”
　　“好！”
　　我忍不住伸手轻触他有些苍白的脸，言言眨了眨眼睛，“不要非礼我！”
　　我哑然失笑，双手齐上在他脸上乱摸一通，接着又揉乱他的头发，他大笑着抬手阻拦，却不肯开口讨饶，闹了半天，我们都气喘吁吁的摊在沙发上。
　　心里真正高兴，从小和言言一起长大，快乐的他总是很有感染力。之后是怕我们难过，也常常会笑，我看了却觉得心疼，现在，曾经的光彩又出现在他的眼里，我想手术成功后，他会比以前更加神采飞扬。
　　“是因为欢琂吗？”
　　言言扬起头，嘴唇轻抿微微笑了出来，我猜他在回忆着什么。
　　“嗯！”
　　我心中微酸，脱口问道：“难道只有他才可以吗？”
　　言言一怔，随即坏笑着靠过来：“你在吃醋吗？好酸呐！”
　　我气不过的推开他腻人的身子，“我说正经的呢！”
　　“不一样的啊。”
　　我吐出口气：“言言真的长大了。”
　　“就算长大了，我也还是你和大哥的弟弟。”
　　“你敢忘我就扒了你的皮！”
　　“哪能啊？不敢！”

　　大哥打完电话带我们去了医院给言言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陈医生仔细的查看了言言的眼睛，最后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大问题。
　　三天后，我和大哥送言言到医院接受手术。他换好衣服被护士推往手术室，我抓着他的手一路跟随，想要说些鼓励他的话却发不出声。
　　“二哥，没关系的。”
　　“嗯。”我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让弟弟来安慰……
　　到了手术室前，另外一名护士礼貌的对我和大哥说：“请在此等待。”
　　他们进去，手术室上的红灯亮了起来。
　　“小语……”大哥温柔的拍着我的肩。
　　“大哥，我脑中一片空白。”我开始茫然。
　　我们没再说一句话，只是等待，这段时间实在漫长，直到手术室上的红灯灭了，直到陈医生摘下口罩笑着说手术非常顺利，直到言言被送到病床上，我才松了口气。
　　“手术……怎么样？”言言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睛的部位缠绕着纱布。
　　大哥倒了杯水喂他喝，“很成功，陈医生说七天后就可以取下纱布了。”
　　“真的啊？！”
　　我坐在床边，说：“这下你可美了。”
　　“那是！”
　　大哥还有工作，每天忙完了都会来医院，而我还在放假，索性住在了医院里，方便照顾言言。他心情不错，看起来很平静，不会特别焦躁也没有过分激动。
　　到了摘除纱布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其实我也有点，最后无奈的爬起来蹭到他床上挤进他的被子里。
　　“二哥……”
　　“言言……”
　　“我有点害怕。”
　　我该怎么办？？
　　“那个……欢琂他怎么不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你？”这个时候，他应该有办法吧。
　　“我没告诉他，要不然他一定马上飞过来。”
　　我的傻弟弟，你是不想他担心吧……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哥哥在这里。”
　　他低声笑了起来，似乎被我的话逗笑的。“你见过夜染尘了吧？”
　　“怎么了？”
　　“他长什么啊？”
　　“还不就是游戏里的样子。”
　　“嗯，称不上多帅，只是五官端正，但他就是有吸引别人注意的魅力。”言言将手伸到被子外又说：“不想瞒着你，其实我最开始喜欢的人是他。”
　　“你……喜欢夜染尘？？”
　　“看你紧张的，我是说以前！”
　　“他……他不知好歹，我弟弟这么优秀……懒人！”我开始语无伦次，自己都觉得有些言不由衷。
　　言言撇嘴，“我说二哥啊，你反应不是一般两般的迟钝，真替夜染尘悲哀。”
　　“你胡说什么？”
　　“夜染尘喜欢的是你啊！”
　　我顿时傻住，他说夜染尘喜欢我？！慌忙的摇头否认：“不可能！我们是朋友啊，何况我们都是男人。”
　　“难道我和欢琂不是男的吗？！”
　　对啊……唉，头都疼了。
　　“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那你呢？”
　　“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对他只能算是迷恋吧，想清楚之后就放下了，而且我们的性格也不合适，欢琂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次在游戏里你的反常是因为我们吗？”我怎么会忘记言言当时推开我的样子……
　　“你别多想啊，我的确是在嫉妒，不过你们两个人都有份！你也知道夜染尘很温柔，尤其是对你。而我也很在意，你就那么被他抢走了，不甘心不甘心！”
　　言言孩子气的话让我很窝心，“没有人能抢走我疼爱你的那份感情。”
　　他靠近我，小声的说：“所以说，也没有人可以夺去我对你和大哥的爱，谁都不可以！那是独一无二的啊……”
　　说了半天，原来他一直在安抚我因为欢琂而微酸的心。眼眶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似的……
　　“本来想让你们顺其自然的发展，可是都这么久了，夜染尘居然还没搞定你，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碰上你全变样了。事先声明啊，我可不是帮他，我是在帮你！要不是接触过他，我还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呢。”
　　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谢谢……”
　　他咧嘴一笑：“你这么笨，我可不想你被人骗。”
　　我就知道！“闭嘴！敢这么说哥哥。”
　　“你老把我当孩子，其实好多事情我都懂。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幸福快乐，而我也同样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刚说出一个字，脸上就一阵冰凉，眼泪迷糊了视线，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
　　言言听见搂住我说：“别哭了，多难看啊……肩膀借你靠靠好了。”
　　“…………”要知道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每天的斗嘴之上，我疼他自然让着他，可他绝不会说好听的，就算说了，下一句肯定能打击到我。所以他一下说了这么多诚恳的话，我怎能不感动。
　　过了半天，他问道：“二哥，明天我能看见吗？”
　　“可以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其实结果并不可怕，真正让我恐惧的是等待……”
　　“我和大哥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所以……言言，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不管言言是不是长大了，他始终是我的弟弟，依赖我的小小心情总也不会变。
　　“我知道。如果说欢琂给了我走出过去阴影的动力，那哥哥们一定是让我有勇气坚持下去的力量。”
　　“没白疼你。”看看，又有点哽咽了……

　　终于到了言言摘下纱布的时候，我和大哥站在陈医生身后，护士扶起言言，小心的解开蒙住他眼睛的纱布，一圈接一圈，最后我看到了他闭起的双眼，心跳不由得加快，周围的空气像是凝结了般。
　　“睁开眼睛试试。”陈医生拿着病例夹看着他。
　　言言动了动嘴角，慢慢的张开了眼，随后用力的眨了眨，激动的叫道：“有光！”
　　我几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看到了？？”
　　“二哥……”言言努力的盯着我，像是适应了光线一样，声音又提高了好多说：“看到了！！我看到二哥了！！”
　　“太好了……”
　　“大哥大哥！我看到你了呢！！”言言又冲着大哥喊。
　　大哥难得的微笑，走过来轻轻的抚摸他的头：“高兴了吧？”
　　“嗯嗯！”言言撒娇的搂住大哥的腰靠了过去，像小猫似的蹭了半天。
　　我抬头看向大哥，向来内敛的他眼眶竟开始泛红，不自觉的拉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之后，陈医生检查了言言的眼睛，嘱咐他近几个月要注意眼睛的保护，不宜太疲劳。

　　回家的路上，言言特别兴奋，看见什么东西都指手划脚的。为了庆祝言言手术成功，我们特意去大餐了一顿，言言似乎又像从前一样开朗了。
　　第二天，言言拉我陪他去剪头发，在发型师的巧手修剪下，言言的长发变短了，却显得更有活力，配上他的笑容那么一站，店里不管是店员还是客人都露出赞赏的目光。他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也很满意，扭头对我说：“二哥，昨天我给欢琂打电话了。他说今天就到。”
　　“啊？”我瞪大了眼睛。
　　他哈哈大笑，走过来搭住我的肩：“你到底有没有想通啊？”
　　“和夜染尘吗？”
　　“用不用我帮你啊？”
　　“去！这个我自己能行。”
　　他嘿嘿笑了几声，我掏出钱包给他交了钱。

　　言言在家握着手机一直在等欢琂的电话，我无聊的看着电影，心里正奇怪怎么今天大哥没去公司，居然在家里办公。
　　一阵和弦音乐响起，言言‘腾’的跳起来跑到窗前接电话。我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都等你半天了！”
　　“居然误点了这么久……算啦算啦，我在我家楼下的花园里等你。”
　　“快点啊！”
　　言言笑嘻嘻的合上手机，正对上我好奇的视线，他冲我做了个鬼脸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我偷偷跟过去，从门缝里看他在换衣服，在穿衣镜前照了半天。我笑了笑又回到沙发上坐好。
　　等差不多了，他来到客厅说：“二哥，我要去见他了。”
　　“啊……我送你下去吧。”不甘心啊不甘心，我的弟弟就要被人抢走了。
　　“你当我几岁啊？”说完一下扑过来和我闹着玩，唉……刚说他胖，还就喘上了。
　　“我一定要送你！”
　　“送呗。”他找出一副全黑的墨镜塞进上衣兜里。
　　我帮他把领子翻好问：“带这个干嘛？”
　　“秘密！”他神秘的一笑。
　　“你又想什么馊主意了？”
　　他不服的撇撇嘴：“什么馊主意啊！反正是秘密，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只送你下去而已。”行吧行吧，就任他无赖吧，只要馊主意不是针对我就好。
　　“下去吧。”他看了看时间推着我出了门。
　　我们到了花园里，他嘴里哼着歌美的不得了。
　　“言言，我先回去了。”
　　“好。”
　　“那……对了，那个欢琂可靠吗？他可别把你给骗了。”我始终觉得欢琂不简单，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听言言说了那些，就知道他是个极为敏锐的人，言言虽然聪明，却也单纯，不会吃亏吧……
　　“他敢骗我就灭了他。”
　　“嗯。”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欢琂不像是逢场作戏的人。
　　我注视着言言的脸，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好了很多，我可爱的弟弟啊，舍不得舍不得……
　　“真是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我拧了拧他的耳朵，转身往回走。他当然不会明白做哥哥的心情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听他叫哥哥叫了那么多年，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远离我啊！唉……自己都觉得酸的要命。
　　出了花园，我决定先不回去，看看他们相处的如何。
　　没一会，欢琂就出现了，言言已经把墨镜戴上，我远远看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见欢琂从头到脚一身黑，身材修长气质绝佳，长得嘛……好吧，我承认他非常的帅，配我家言言正合适。
　　他们说了一会话，欢琂就拉起言言慢慢的溜达，心中恍然大悟，好啊，言言压根没把自己眼睛已经能看到的事告诉欢琂，现在还装瞎！这时，言言摘下墨镜，露出坏坏的笑容。我注意到欢琂有瞬间的错愕，下一秒已经将言言搂进了怀里。
　　喂喂！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这样……我的言言啊……我真想冲过去，但看到言言慢慢的把手移到欢琂的腰上紧紧的抱住，我、我忍了……谁让我们家言言喜欢呢。
　　不自觉的往家的方向张望，大哥正站在窗前端着咖啡杯向下看，嘴角微微勾起，看样子还挺满意。
　　我开始有些明白……欢琂于言言的特别之处，是因为他将言言与他自己摆在同一个位置，而不是他的身后。欢琂的确强大，被他看上的人也一定不会弱，而言言，也绝对不希望自己总是需要被别人保护。
　　看来真是找到合适的人了呢。
　　我想我该给夜染尘打个电话了。

　　我的言言，哥哥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