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点一盏灯 ...
-
入夜时分，玉铭昔嘱咐李家人都待在自己的屋里不要出来，便和展羽之一同躲到了后院的矮墙后。
展羽之蹲在他身边，转眼看着他。玉铭昔正用一台黑色的小翻盖手机不知在和谁发短信。而他的右手，却一直背在身后。
展羽之此时在他左边，自然是看不见他手中拿着什么，便等玉铭昔将手机盖上的时候，小声问他道：“玉先生打算怎么捕灵？”
玉铭昔却将手机装进外套口袋中，举起左手对展羽之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展羽之不解。他闭上眼寻顾四周，并未感知到什么可疑的恶灵。
正睁眼想再问玉铭昔一句，却见玉铭昔忽然腾空而起，跳到了身后的矮墙之上。
还不等展羽之反应，他右手便朝空中一划，黑压压的夜幕之中顿时青光四溅。
此时展羽之才看清楚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长剑。
并未出鞘的长剑——通体漆黑，在夜色里更不显眼。
青色的“焰火”一般的光点，很快就聚拢在了一起，随之而显现的，是一个男人的灵体。
展羽之一怔。
玉铭昔率先走到院中央，离那个魂灵很近。
展羽之也随他的脚步站到了他的身边，“玉先生确定是他吗？”
毕竟在刚才，展羽之感知魂灵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恶灵”的范畴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所谓的“素灵”。但是玉铭昔却像是已经计划好的一般，十分精准地捕获了一个“素灵”。按照常识来说，如若心念不善、哪怕只是想开一个“恶劣的玩笑”，灵体也会从洁净的素灵转化成恶灵。在灵魂的领域是不存在中间值的。
展羽之并不认为在别人家后院里砍树是一件“善事”。
玉铭昔回眸看了展羽之一眼，转头便问那灵体：“是你砍的树？”
展羽之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无措，他实在没想到这位不知名的“江湖御灵师”能如此顺理成章地问一个素灵这种问题。
“他不是……”展羽之正想出声提醒，却听那素灵说道：
“是。”
玉铭昔一手拎着长剑，一手轻轻拂过那素灵的灵体，他的灵体在摇摇曳曳地颤抖，似乎一阵风就能让他消散。
“为了砍掉这棵树，你散灵了。”
男人的素灵在风中忽隐忽现，伴随着玉铭昔释放出如同青色焰火般的灵力，一点点地稳住形态。
展羽之这才注意到，将这个灵体黏合在一起的，居然就是玉铭昔这些星星点点的灵力。
灵体并没有回答玉铭昔的话，玉铭昔又问：“树灵已灭，你现在的样子并不像是吞噬了树灵，树灵在哪？”
那男人的灵魂在空中晃悠着，好似要开口述说，却又明明灭灭叫人连魂音也听不清了。
罢了。
玉铭昔回头看向展羽之，道：“麻烦展同学替我去正北角点上一盏灵灯。”
展羽之微微皱眉，他已经猜到玉铭昔想要问灵，但是在望沧堂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种问灵的方式。
然而玉铭昔做的事已经同他之前的认知有所不符，不论是支离破碎的灵力竟然能够精准束缚素灵，还是手里那柄能够感受到浅浅奇异的剑……
于是展羽之走到了院子的正北角，他伸出右手，浅金色的灵力如同一朵波光粼粼的浪花，瞬间将夜幕点亮。
玉铭昔不由得将目光停在他身上。
浅金色的光将展羽之笼罩在其中，使得他的面容更加骨感，然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浸染着几分柔和。
玉铭昔心在颤动，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浅金色的浪花和他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于是他的眼睛跟随着他的心，像是要滴出泪来。
“玉先生。”
展羽之出声提醒，灵灯已燃，若要问灵便趁此刻。
玉铭昔抬手，指尖触碰上身前的灵体，恍然发觉了什么。
不出所料、这是个残魂……
玉铭昔眉心自然流露出一点青色的灵光，随后便和眼前的灵体交融在一起。
院里忽然刮来一阵凉风，玉铭昔的短发被吹起，那风又触上他的眼睫，随后穿过地上静静躺着的老梧桐树，有些许干涩的树叶发出碎响。
展羽之站在远处，手中捧起一柱白金色的光，光芒和那阵风融合、纠缠。
而后院中青色的碎片慢慢散去，玉铭昔眼前的灵体也消失不见。
展羽之收回右手，慢慢走回到玉铭昔身边。
“玉先生如何？”
玉铭昔侧过脸去，叹了一口气，一手搭上展羽之的肩，“刚才辛苦你了。”
虽然只是几分钟，但是他知道方才展羽之释放的灵力、是普通御灵师就算遇到杀生之险恐怕也难以释放出的。
只是点一盏灵灯而已。
灵灯是用来照亮术师回来的路用的——一般情况，如果灵体难以表达自己的意思，术师可以利用自己的灵魂与灵体交融一瞬，前提是灵体是素灵、且配合术师举动，而这个融魂技术需要至少两个人，在无人为融魂的术师点灵灯、或是灵灯在中途熄灭的情况下，融魂的术师很难找到回来的路。
灵灯只要有就行了，并不需要太多灵力支撑，只需要在黑暗的魂域里流出一点点星光，术师就能回去。
而展羽之刚才这样挥霍自己的灵力，又是为什么呢。
玉铭昔想不通，所以他直接问出了口：“为什么点那么亮的灵灯，你的精力用不完是吗？”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玉铭昔已经有了不确定的答案……因为按照现在眼前这个人脸不白、气不喘的样子来说，他是真的不缺这点精力。
展羽之还没说话，玉铭昔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抽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是，我都忘了，你是望沧堂的人，平时灵力训练做了不少吧。”
他语气中的细微怒火毫不留情地泼撒在眼前人的身上，倏然玉铭昔看着这双在黑暗中透出琥珀色的眸子有点说不下去。
展羽之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无声地塞到了玉铭昔的手里。
“是什么？”玉铭昔问。
展羽之答道：“玉先生的灵力并非是先天如此吧，方才您使用灵力黏合素魂，是非常强势的灵力使用方式，如果先天灵力干涸，是难以如此完美地体会自己的灵力和他人的魂灵的。”
玉铭昔掂量着手中的小瓷瓶，将布塞拨开，里头圆润的小药丸就一枚枚滚出来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里。
又听展羽之说道：“这是望沧堂的伤药，专门用于灵力过度使用，或是强迫型的献祭。”
玉铭昔心头一紧，却直接将药丸含入口中。
“看来玉先生，并非是看上去那样，和我年纪相仿。”
展羽之温润地笑着，忽然朝他轻轻鞠了一躬，“是我该称您一声前辈。”
“不必，”玉铭昔开了口，“你很强，我们这一行、都是按实力吃饭，不分什么先来后到。”
他的声音有一些微哑，却意外地和他的那头短发很配。
展羽之忽然跳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现在玉先生还需要探测我吗？”
展羽之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刺在了玉铭昔的心尖上，叫他不知当露出什么表情。
玉铭昔摇了摇头，“你方才释放灵力的那一刻，我已不必再探。”
展羽之并没有问他“探”出的结果，而只是静静地看着玉铭昔的眼睛，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深邃。
“那我可以探探您吗，玉先生？”
展羽之笑着，偏头看着玉铭昔。
“探我？”
玉铭昔不解。
展羽之的目光转向玉铭昔手中的那柄剑，“我想买下这柄剑。”
“为什么？”
听到玉铭昔没有拒绝，展羽之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惊喜。本以为自己吃饭的家伙，不论怎么都不可能会卖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没想到玉铭昔并没有一口拒绝自己。
展羽之解释道：“这柄剑，似乎和我的灵力之间的联络性很强。”
“抱歉了，展同学。这柄剑是我要留作遗物的东西，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他也得陪着我进棺材。”
玉铭昔却突然这样接了一句。
展羽之更是看不懂了，他既然本来就不想卖，干嘛不第一句话就拒绝呢……
不过江湖上的术师许多都是这样的吧，给人一种“怪异”感。
不论是青色破损的灵力，干涸的灵根，还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下隐藏的真实的眸色。
“不过要是展同学实在好奇，也是可以来找我的。”
玉铭昔站在微风里，随意伸出手，在空中点亮一些灵力的碎片，青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这也是展羽之第一次发觉青色的光原来也这么好看。
“玉先生不介意我私自存下您的联络方式？”
展羽之拿出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调出自己的交友码，放在玉铭昔面前。
这也是他没想过的。
御灵师、术师们基本都是靠各个组织联络，很少会将自己的私人号码提供给他人，这样容易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展羽之在玉铭昔说出这句话之前并没有想过还能有“去找玉铭昔”的一天。
玉铭昔看了看他递出的手机，在夜里并没有调的很亮，反而降低了亮度，并不是刺眼的东西。
“我不用这些。”
玉铭昔将头偏了过去，从兜里翻出一个翻盖的老式按键手机，“你可以存我的号码，电话或者短信都行。”
展羽之更是诧异了，稍微有些僵硬地收回递出的那只手，“好，我会来信。”
于是玉铭昔便告诉了他一串号码，展羽之记录下来，存在通讯录里，此时却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好像有些安心。
他低头看了看通讯录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为这串陌生的号码标记上一个“玉”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点一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