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娜沐罕

9、第 9 章

　　自从进入森林后，云松总觉得这里除了光线由于不足导致的视线不清外，还有从地面升腾而起的淡淡的雾气在模糊视野，他仔细嗅了嗅空气，暂时未发现有毒害气体的味道。

　　众人在迷宫般的树之王国中的明显降慢了行进速度，因为这里很容易迷路，或者可以说这里根本无人踏足，也不存在道路，随意行走皆可，但若有人一旦走失，就有可能永远无法回归队伍。

　　森林里的温度和湿度让云松联想到了在浴室中蒸桑拿，这里最引他注意的异常点在于实在太过安静了，静到足够诡异，如此大面积的树林中连一星半点的鸟叫和虫鸣声也无。

　　其次行走林间也不见任何活物，该有的爬虫和蚂蚁之类全无，更别提大型的蟒蛇野兽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依旧穿梭在不同但相似的树木中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中的墨绿逐渐更深，照这个速度下去这里很快就会完全融入黑暗中。

　　队长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明早天亮时再继续前进，摸黑而行实在太过冒险。

　　经过多方考量后，多数人都投票选择在刚刚路过的一个大树洞中过夜。这棵树显然是他们进入森林后所见过的最为高大的一颗。

　　站在这颗树前，云松有种面见森林之母的奇妙感受，因为在它四周的树木全部围绕其生长着，且都低它一头。明明树是没有眼的睛，但他依然觉得周围的树都在仰视着中间的树母，并且神情中满是敬仰。

　　大树是有生命的活物，纵使不能开口说话，但也能带给人类某些微妙的悸动。

　　树洞的洞口有城门般大小，内部空间更是出人意料地宽阔，足以容纳他们二十多人。

　　大家在闷热难耐的环境中徒步许久，早已筋疲力竭急需休整。在森林中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乏水源，树叶上沾了许多露水可以饮用，不过他们的食物储备已寥寥无几，甚至难以按人头分发罐头，可茫茫森林只长树叶而不结果实。

　　随着太阳落山，日暮降临，森林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沉睡，云松是最后一班守夜人，他坐在洞口守着身后的人群，洞中只偶尔传来些窸窸窣窣的翻身或是呓语声，洞外则万籁俱寂。

　　前半夜他也躺着补了会觉，虽然没能休息多久但现在倒是蛮精神，他很享受当下的寂寥和孤独。眼前只有漆黑，如果感受可以取代现实，那么他现在就仿佛置身黑洞，任何时间和空间都不复存在，未来和过去也失去了意义。

　　人类是惧怕黑暗的，于是他们学会了使用火焰，人类惧怕的是黑暗本身吗？当然不是，恐惧的源头在于未知。

　　视线的前方漆黑如深渊，当他凝视深渊时，他似乎也能感受到来自深渊的凝视。

　　云松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放空大脑休憩思维，也不知过去多久，前方不远处好像出现了莹莹蓝光，他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想要看清光芒。

　　只见确实有神秘的蓝色光辉在闪动，似乎就隐藏在树叶的间隙后，若有若无时隐时现，这光来得突然又异常，他不得不警觉起来，猜想莫非又来了什么怪物出没？

　　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后，他悄悄站起身，不打算惊动任何人，而是独自朝那抹蓝光靠近，他有意放缓脚步，避免踩到地上的枯叶发出声响。

　　光源就藏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密林后，自他从洞口走上前来，这道光芒一直在闪烁着不曾消失，他轻轻拨开树叶，透过叶隙看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看清了光源所在，那是从一群人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准确来说是一群精灵，亦或者是灵魂。

　　因为她们从样貌体型来看与寻常人无异，可这群人通体呈透明的淡蓝色，且身着广袖仙裙，虽无风动但衣带却在空中飘舞着，她们的脚步如踏云踩雾，轻盈灵动地在林间漫步跳跃。

　　她们在移动时身后总会留下星星点点的蓝色光斑如影随形，之后光点闪烁几下后又熄灭在黑暗中。

　　这群人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穿梭而来，随后秩序凌然地朝同一方向飘去，光芒随着最后一人的离去而消散。云松看着她们愈走愈远，蓝光也愈来愈微弱，他被吸引住似的跟了上去。

　　她们在林间飘行，步履匆匆，衣摆拖地却不沾尘，衣袖飘带飞舞着但不受枝叶的影响，犹如自神话中走出的仙气飘飘的仙女。

　　云松跟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见她们走到一棵树下后停了下来，这树与云松他们留宿的那棵大树，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极其相似，但眼前这棵明显少了些岁月的痕迹，枝条更像是年轻曼妙的少女而非垂垂老矣的老妪。

　　这群仙女精灵们走至树下后，垂下来的枝条像是有了生命力和感知力，全都舒展延长后灵活巧妙地自行编制出一条通往树顶的云梯，她们排成两列依次走了上去。

　　散发蓝色荧光的她们踏着树枝编成的阶梯而上，像是要就此飘向天空。

　　待她们离去后，趁着树枝云梯还在，他也上前试探性地迈出脚步，刚踩上去，阶梯便自动地托举着他上升。

　　待冲破重重树叶织就的森林屋顶后，他终于看到了天空与月亮。月亮圆如银盘，月光若银河般倾斜下来和他脚下的枝叶云梯衔接着，他沉溺于如此奇妙的美景中，忘乎所以。

　　他的身体升至树顶后便停了下来，树顶上的平台并不局限于树顶的面积，似乎将整座森林上方都包含了进来。

　　温柔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平台上的一切，这里种植着荷花、苍蓝、月季等淡雅素净的鲜花，潺潺流水声从一旁精巧别致的瑶池瀑布中传来。

　　整座平台雾气蒙蒙缭绕四周，云松低头看去，膝盖往下的部位全部隐于云雾中，刚刚所见的仙女精灵们都围绕在一处石台前。他站在此处，能听到那边细微的说话声还有些细小的呜咽声。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石台步步迈去，他的自主意识仿佛在登上云梯时就已被本能所取代。

　　走上前后，看到台上躺在一个披着蓝纱绫罗丝缎的女人，她的头发如同天上的月光化形而成的银色丝线，三千银丝垂落下来落至云雾中。

　　跪坐在石台周围的仙女精灵并未被他的到来所惊动，反而主动为他腾让出豁口示意他上前。

　　来到近处，他先是为女人的面庞而动容，她清冷美丽如画中的谪仙，不过她的皮肤好似已白到透明，眼眸也低垂着，像是马上就如蓝色光斑一样消散于空气中。

　　云松瞧见她的嘴唇苍白而干裂，忙去瑶池旁折了荷叶片舀起池中清水，小心翼翼捧过来，然后跪坐在旁喂她喝下。

　　女人饮下清水后缓缓睁开眼睛，这双眼睛清澈又深邃，墨绿如潭渊，她只是静静看着云松，并不言语，随后轻抬起一只手，掌心荧光舞动，丝柔缠绕，即刻幻化出一朵美如梦幻的花儿。

　　他被花儿美得有些发痴，问道：“这是什么花。”

　　“此花名为曼珠沙华，你可知它的含义吗？”女人说。

　　他摇摇头。掌心的花逐渐旋转着上升，升到一定高度时忽然化作红丝钻入他的额间，他的心也随之颤动，不过只是一瞬的功夫，难以捕捉细致微妙的感受。

　　“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女人说完这话，朝他一挥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