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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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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晏温声道:“清醒了?”
却见身下的人短促地喘了两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过来。崔季年醉得没那么厉害,被雪一激,又被宋临晏压着亲了半晌,已经渐渐清醒了些。
宋临晏笑起来,原来他是忘了呼吸,憋了半天的气,把自己硬生生憋得脸红。
“又不是处子了,怎么如此……”青涩。
宋临晏说出口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但身下的人却骤然一僵。那晚霞般的绯红飞速从他的脸上褪去,转成了一种血色尽失的苍白。
崔季年的心凉了一片。
是啊,又不是处子,何必做这等模样。
太矫揉造作了。
结过婚的男子会因一个吻而心跳如雷,紧张到忘记呼吸?谁信呢?
宋临晏为什么愿意留下你,你忘了吗?
是因为……你的身体啊。
他的眼神闪烁了两下,表情突然变了。
宋临晏见他重重地抿了抿唇,那长长的睫羽掀起来,露出来一双清凌凌的狐狸眼,倒映着将尽的天色与斑驳的竹影。他缓缓伸手,扯开了身上衣袍的带子。
那竹青色的领子随着他的动作敞开,露出素白如雪的中衣,还有消瘦的锁骨。
媚态横生。
他正欲继续解开中衣,一只手轻轻压住了他的手腕。崔季年停住了。
宋临晏说:“不行。”
身上的热还没有消,身下的人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但是——
她有些留恋地摸了摸他漂亮的锁骨,将崔季年的衣袍重新掩了回去,又理了理衣襟。
不能在这里。
她自认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野外嘛,也不是不行,只是此时正是雪化时分,晚风乍起,天越来越冷。幕天席地,冰天雪地的,被别人看见了,或者……
再生病发烧了可不好。
病美人纵然美丽,但宋临晏可不想每次来找他,他都躺在床上。
宋临晏没感觉出崔季年的那么多男子心事,处子不处子的,她随口一撩拨罢了。崔季年是她姐夫,她还能不知道他的底细?若真在意这个,她连小侍都不会收。
她还以为崔季年醉了,又有些情动罢了。
她将崔季年拉起来。这人从刚才起就怔怔的,此时不知所措地随着她动作,只是眼神紧紧地追着她。
“穿好了。”宋临晏说,有些头疼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系带和饰品。
崔季年白着脸,颤抖着手指将系带重新系好,腰佩放回原处。
他的头发乱了,再梳起来麻烦,宋临晏干脆将他发间的玉簪取下,握在手里,道:“先回去吧。”
崔季年披着发,青丝摇荡在腰间,轻轻点点头。
幸好从这里去姜家小院已经不远。
崔季年垂着头,安静地跟着她走,一声不吭。宋临晏担心他又摔跤,时常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走得还算稳,才放心往前走。
到了小院门口,宋临晏抬手敲门,过不了一会儿,阿橘便啪嗒啪嗒地过来开门,见崔季年披着头发,好奇地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宋临晏说:“喝了些酒,摔了一跤。过来,扶着你主子。”
他连忙应声,过去扶着崔季年的手臂,脸上一派欲言又止的神色。
宋临晏瞥他一眼。
眼神对上,阿橘终于没忍住,一边扶着崔季年,一边悄悄靠过去,低声道:“晏主子,对面屋子的人,刚发了好大的火,您要不要去看看?”
宋临晏说:“说明白点。”
阿橘正要说话,突然西厢房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喊了一声“滚”,随后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又是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一时三人都望过去。
西厢房的门就在这时开了,姜恒低着头走出来,见三人都在院子里,便停住了。
他半张脸上都是血。
*
坐在东厢房里,崔季年将浸透了水的毛巾递给宋临晏。她接过来,将姜恒脸上的血擦净,露出那一寸长的伤口。
伤口恰好在他的右眼上方,额角位置,还差一点便要伤了眼睛。这么大的伤口落在眼睛上,恐怕得瞎了。
血一时止不住。几人手忙脚乱,找了药粉来,宋临晏挪开压着伤口的布条,崔季年将药粉一点点涂在上面,又被血冲走了不少。
宋临晏皱了皱眉,说:“先包扎止血吧。”
崔季年撕了条素帛来,递过去。
她接过,压在姜恒的伤口上,绕着脑袋缠了两圈,缠得紧紧的。
“嘶。”姜恒发出轻微的忍痛声,伸手抓住了宋临晏为他包扎的手。
他握了一下,像是被弄疼后的下意识动作,很快放开了。
没人注意这瞬间的动作,宋临晏也没放在心上,只有正在阖上药盒的崔季年目光一沉,抿了抿唇。
包扎好后,血终于没再顺着脸淌下来。
宋临晏想起方才的景象,叹了口气,道:“姜公子,你刚刚那模样,去吓夜啼的小孩也绰绰有余。”
半边脸的血,眼神也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抬眸看她们那一眼,和地狱里的恶鬼也没什么两样。
如今清洗干净血迹,坐在凳子上,总算恢复了一些人气。
姜恒摸了摸额角的绷带,觉得有些头晕。他紧紧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多谢各位了。”
阿橘去清洗毛巾上的血迹了,屋里只剩三人。崔季年站在宋临晏身后,面露关怀之色:“我们处理得粗糙,还是找医师来看看吧,若是留疤了可不好。”
“不必了。”姜恒不在意地说,“在下早过了在意外貌的年纪,又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少年人,要用一张脸换女子的心悦。”
姜恒这人说话太难接。崔季年张了张嘴,又闭嘴了。
姜恒抬眸,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崔季年披散的头发上停了一停,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今日的酒可是喝完了?”
宋临晏说:“是啊,可惜你没来。”
他清淡地笑了笑,轻声说:“是吗……崔公子……衣襟乱了。”
崔季年脸色骤红。彼时天色晚了,又没有镜子,他低头摸索着掩了一下,一回小院便又忙着给姜恒收拾伤口,始终没顾得上好好整理。
他正赧然,宋临晏转身看了一眼,站起来伸手为他掖了掖。崔季年低着头,声如蚊呐:“我……我去找找镜子。”
宋临晏将他的头发撩到肩后,混不在意:“已经理好了。姜公子是男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怕什么。”
姜恒沉默地看着二人。这么看着,仿佛像一对恩爱的恋人,他心想。
待宋临晏回身,姜恒开口道:
“崔公子,我有事想与宋少主说。”他的目光坦荡,直视着崔季年。
崔季年指尖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宋临晏的表情——她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也没有阻止姜恒。
于是他说:“姜公子客气了。”
他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子,贴心地将门扉阖上。
门咔哒一关。室内顿时陷入安静。
“请坐吧。”姜恒扶了扶桌子,稳住伤口带来的晕眩,慢慢地从桌上壶里倒了一杯茶,放在宋临晏面前。
“这个。”宋临晏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指了指额角,问:“究竟怎么回事?”
“是父亲罚的。”
这伤口一看,便是什么硬物砸在了额角。想起一瞥之下看到的西厢房的地面上沾了血的瓷碎片,宋临晏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中午的话,抱歉。”他垂着眸子,竹簪簪着乌发,落下几缕,在脸侧投下阴影,显出了难得在他身上能找到的柔美。
他的额角上绑着白色的绷带,穿着素灰罗衣,整个人都不似以往锐利,坐着的时候,一手撑在桌子上,有种虚弱的感觉。
宋临晏愣了愣。
姜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时……父亲刚刚发过脾气,我心里忿忿不平,没有控制住情绪,是我迁怒于宋少主。”
他说得这么坦诚,宋临晏便是有气也消了,何况她本就没放在心上。和姜恒相处,若是句句都细想,迟早要被他气死。
“令尊怎么了?”她问。
“他担心我会抛下他。”
姜恒说完,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不知在嘲讽谁。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抛下他,我早就抛下了,像姐姐一样,谁管他的死活?他大概没有想到吧,现在他的命会掌握在一个曾经任他打骂的儿子手中。”
“如果他当时知道。”
姜恒的目光移到窗外,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在放空,话语越来越轻:
“会不会对我好一些?”
宋临晏默然。
姜恒的父亲身体康健时独断专横、暴力执拗,对女儿都能关七天禁闭,何况对儿子,动辄打骂。
曾经打得凶了,姜蕤还去她家里搬过救兵——宋临晏一来做客,当着外人的面,总不好惩戒儿子,姜恒也由此能逃脱一劫。
彼时她还从家中带来伤药,交给姜蕤,让她为姜恒上药。
曾经的父与子,如今局势完全翻转。
父亲失去了健康与威严,不再能自理,他的日常饮食、穿衣甚至性命,都掌握在儿子手中。儿子要是嫁了人,或者走了,没过几天他就会躺在自己的污秽物中渴死饿死。
所以他慌了。
姜恒额角上的伤口有多深,他的内心就有多恐慌。
这一点,姜恒也清楚。
宋临晏正在心里琢磨怎么安慰他,却听姜恒突然笑了一声。她抬起头,见对方脸上一扫方才的怅然若失,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宋少主,今夜可要留宿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