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临》乌开

2、师兄

　　齐临在柏润呈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和他俩对话屈指可数的聊天界面之间来回切换。

　　距离上次碰面已经过去了一周，柏润呈中间只提醒过两次让他按时上药，他倒是主动发过消息，但对方隔很长时间才简单回上一句，要不干脆就不回，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昨天他拍了张恢复的差不多的伤口照片给柏润呈看，到现在都没人回。

　　是故意躲着他，还是真的实验室太忙，忘记回了呢？

　　他甚至怀疑这个号根本不是柏润呈常用号，只是用来糊弄他的，齐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四哥，你最近老是跑神呢？这个考点画起来，期末要考的。”许庭轩碰碰齐临的胳膊，顺带帮他把书上的知识点画起来。

　　齐临看着许庭轩毛绒绒的脑袋，眼睛突然一亮，老幺跟老大不正好在实验室跟着老师做实验吗，直接问他就好了呀，“幺儿，最近还去实验室吗？”

　　“没，这不是快考试了，就先不去了，反正我在实验室是给人家使唤打下手用的，有我没我都一样，我就不是这块料，当初跟老大过来也是为了跟师兄师姐们把关系搞好，希望到时候能在通讯上混个名字。”许庭轩羡慕地指指周尧：“其他课题组有个导师可喜欢老大了，老想挖他过去，好几篇文章都加了老大的名儿，还想让老大到时候报他的方向。”

　　齐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上次吃饭碰见的那几个，你们在一个实验室吗？”

　　许庭轩仰头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齐临说的是哪几个人：“不不，他们导师姓杨，就特喜欢老大的那个，我们导师除了大饼什么都不给，哪像人家，诶命苦啊。”

　　“人家给你画饼，你还他们零贡献，谁也不占谁便宜。”齐临嘴角微扬。

　　许庭轩嘿嘿一笑：“没错，我就想混个经验，校招的时候简历上不那么难看。四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嗯？啊，随便问问，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齐临看了眼讲台，提醒他：“换页了，赶紧记。”

　　“诶我去，讲这么快！”许庭轩不再理他，扭头对着PPT奋笔疾书。

　　下午齐临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齐临推开门，红木桌前，方威山正在处理手上的文件，抬头见是他来，原本严肃端正的神情变得和蔼可亲：“小齐来了啊，来来来，快过来坐。”

　　“方叔叔，好久不见。”齐临乖巧的向方威山问好。

　　“可不是嘛，上次见还是在你爸的宴会上，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挺久没跟老齐联系了，他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他呀，也惦念着您，知道您爱喝茶，我前阵子回家，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把这两块茶饼给您带过来。”齐临从包里掏出两个做工十分精美的盒子放至方威山面前。

　　方威山打开盒子一看，惊喜的连啧好几声，小心翼翼地拿起茶饼仔细端详：“哟！这是厚纸青饼吧？老齐也真是的，这多破费啊。”

　　破费的可不是老齐，是小齐。齐临心里暗暗反驳他，面上从容依旧：“果然，茶还得让懂茶的人来品，像我这种不识货的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茶，您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两句话方威山很是受用，当即撬了一块煮给齐临尝：“嗐，也是前两年在人家家里喝过一次，啧，堪称一绝，待会儿煮好了你尝一尝，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不一会儿浓郁醇厚的茶香弥漫了整间办公室，齐临捧着茶盏听方威山讲茶，全程微笑没有一丝不耐烦，时不时还虚心请教。方威山讲开心了，终于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小齐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学习上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谢谢方叔关心，我…我在这边一切都好。”齐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每次问你都是'一切都好'，你们年轻人啊，课后生活丰富多彩的，也不常跟我这老古董联系，我这工作时忙时不忙，不忙的时候跟你碰不上头，忙起来难免不顾上。”方威山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继续说：“我跟你爸当年在宿舍是头对头睡的交情，现在他把你托付给我，你叫我一声叔，有事可千万别见外。”

　　齐临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真有个事儿，我对咱们院杨老师的方向挺感兴趣的，我联系了杨导但他……好像不缺人。”

　　“这算什么事儿，多你一个也不算多，我打电话跟他说一声。”方威山拿起座机当着齐临的面拨了个电话：“喂杨老师，是我，是这样……”

　　“行，我让他明天过去找你，你带他熟悉熟悉环境，那先这样。”

　　齐临听到这句话，得意地挑了挑眉。

　　方威山很快挂掉电话，对齐临说：“跟他打过招呼了，你明天去之前跟他联系，让他带你过去。”

　　“谢谢方叔，本来不想麻烦您的，但杨导拒绝得太决绝了，我没办法，这才趁着机会找您帮忙。”

　　“杨老师脾气就这样，却是有真材实料的，你过去踏实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

　　齐临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茶，眼底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即逝。

　　第二天，齐临被杨导领着进了研究生办公室，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小姑娘们目光，有的特意从实验探出头瞧他。杨导脸色本就不好，见此情形更是不满。他向来办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组里的本科生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好苗子，不仅要求成绩优秀，品行也要上等，肯吃苦能吃苦，不会中途干着干着把实验一扔就跑掉，反观这小子，长得就不像踏实做研究的人，好好的大男人学人家小姑娘打耳洞，一边耳朵挂个环，不正经！可谁让人家关系硬呢，要不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他才不愿意让齐临进他的课题组，院长还特意交代要好好带，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

　　齐临心有所想，一进来迅速将所有工位扫视一遍，但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知云！”

　　应声而来的是一个女孩，齐临认出来是那天坐柏润呈旁边的学姐，杨导把这人叫过来不会打算让她带吧？

　　杨导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夏知云，心想这小子不会以为是让师姐带他吧？想得美！夏知云是他得意门生之一，他怎么舍得让夏知云分心带个什么都不懂的累赘。

　　“老师，您叫我？”夏知云看了眼对面的齐临。

　　“润呈呢？”

　　“应该在实验室吧，要我过去叫他吗？”

　　“让他过来一趟吧。”柏润呈性格沉稳，能力出色，项目又刚开始，正好缺个打杂的，把人交给他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齐临听到柏润呈的名字瞬间松了口气。很快，夏知云跟柏润呈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柏润呈身上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半框眼镜，他见到齐临的刹那间明显一愣。

　　“润呈，这是大三的学弟，先让他跟着你熟悉熟悉实验室，给你打打下手什么的，之后我再安排。”

　　“好的。”柏润呈现在脑子里满是疑问。

　　“你好，我叫齐临，以后还请师兄多多关照。”齐临伸出右手并趁人不注意朝他快速眨了下眼，用口型对他说：好久不见。柏润呈笑着回握，很快便松了手。

　　“你俩随后加个微信，把他拉你们群里，有什么事让他跟你们对接，我马上要去赶飞机，有事先跟知云商量，搞不定再来找我，走了。”杨导拍拍柏润呈的肩膀，凑近低语：“他由你全权负责，老师相信你，你只管按你的来，有事我担着。”嘱咐完便急匆匆走了。

　　柏润呈听完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对齐临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杨导一走剩他俩面面相觑，他突然感到些许不自在，于是尴尬笑了笑，带齐临回工位。

　　“师兄，我们加个微信吧。”齐临跟在他身后晃了晃手机，试探的问。

　　柏润呈脱口而出：“咱们俩不是加过微信了吗？”

　　“哦我忘了，那师兄拉我进群吧。”

　　柏润呈募得停下，齐临差点撞上去，只见他转过身，默默地扫了扫还没关掉的二维码，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过身继续走。齐临忍着笑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等到了工位，他已经被拉进了群里，他肆意地浏览着柏润呈“正版”微信的朋友圈，虽然都是一些学术报告分享之类的，且三天可见，但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原来师兄的朋友圈这么热闹啊，那个微信是不用了吗？”

　　“啊？哦，那个还在用，现在用得少了，你有事用新加的这个号联系我吧。”柏润呈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柏润呈这张脸就是带劲，普通的框架眼镜戴在他脸上非但不显得木气，反而更突显他清冷自持的气质，配上那身白色实验服，禁欲感扑面而来，让人着实挪不开眼。“原来是不常用，我以为师兄还在生气，不理我了呢。”齐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嗯？”柏润呈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齐临个子很高，宽肩膀，而且五官轮廓十分立体，眉眼微微上扬，属于凌厉那挂的长相，不说话会显得极具压迫感，让人不好亲近，没想到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可怜巴巴的小狗。

　　“上周我出差了，所以回复的不及时，但也没不理你呀。”柏润呈打开另一个微信，突然跳出来的消息让他尴尬到沉默，他解释道：“前两天屏摔碎拿去修了，昨天刚拿回来，手机型号比较老，消息接收偶尔延迟，见谅。”

　　齐临将他慌张的小表情尽收眼底，那部手机的确是四五年前的老款了，知道柏润呈不是故意不理他后，心情大好：“没关系。”

　　“伤口已经好了吗？我看看。”齐临乖乖把胳膊伸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但十分好闻的味道，白净的小臂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印子，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和周边皮肤不一样，但当时破皮的地方掉痂后还泛着红，柏润呈惋惜地用拇指碰了碰，这么漂亮的皮肤，希望之后不要留疤。

　　齐临静静地盯着他，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男人身上留个印子也无所谓，影响不了什么。”

　　柏润呈诚实地回答：“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帅的小伙子留疤多可惜。”齐临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内心窃喜，真不枉他今天特意打扮一番，但同时又有点后悔，他想借这个伤口来维持跟柏润呈的交集，所以使了点手段，故意让其慢慢愈合，这下保不齐真的会留疤。

　　柏润呈将他的袖子放下来，隔着两个工位轻声叫了叫夏知云：“知云，我跟那个学弟说好了，暂时用下他的工位。”

　　夏知云头也没抬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

　　齐临微微皱眉，据他所知夏知云今年研二，但柏润呈却没有管她叫师姐，而是直接叫的名字，他们俩关系这么好吗？紧接着柏润呈带他认了工位：“这个学弟比你大一届，已经保研了，现在在企业实习，你先用他的工位吧。”

　　“好。”这个位置离夏知云很近，齐临趁机会重新将她打量了一遍，她发色比常人的要浅，在脑后利落的盘了起来，耳边垂有几缕碎发，方才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笑，语调不疾不徐，很有知性美人那范儿。夏知云感受到视线向他看过来，齐临点头问好，没等她回应便转过头继续跟紧柏润呈。

　　柏润呈紧接着给他介绍了办公室几位师兄师姐，然后带他去实验室认认路。

　　“进实验室不能戴任何饰品，手表、项链，呃…耳钉也不可以，下次来记得提前摘下来。”他柏润呈也是今天才知道齐临有耳洞，别说，今天这对耳饰低调又不失个性，还挺适合他的。

　　“好的。”

　　“实验服应该有多的，我待会儿给你拿一套，进实验室必须穿实验服，最好把口罩也戴上。”

　　“好的。”

　　“你们实验课应该讲过注意事项，我就不赘述了，自己拿本实验室手册看一看，其他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等你来实验室再说吧。”

　　“好的。”

　　柏润呈被他人机式回复逗笑：“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师兄跟知云师姐关系很好吗？我见你直接叫她名字。”齐临冷不丁问他。

　　“哎哎，我可没让你问除实验室以外的问题。”

　　“我怕是师姐的习惯，叫错了她不高兴。”齐临低下头，看脚下的地板。

　　心还挺细，柏润呈无奈笑了笑：“我们大学是一个班的同学，她觉得我叫她师姐很别扭，不让叫，你正常称呼就行。”

　　原来是这样，其实他还有很多想问的，譬如既然是一届，柏润呈为什么今年才读研？去年成绩不理想还是根本就没考？为什么要报这个学校，是因为夏知云在这里吗？他跟夏知云的朋友关系到什么程度呢？不过好奇归好奇，眼下显然不是问的时机，他现在首要任务是跟柏润呈拉近关系，过度的好奇只会让对方产生防备，适得其反。

　　难得有机会跟柏润呈说这么多话，齐临真不想离开，但他后边还有课，于是跟柏润呈约好了下次过来的时间后拿着实验服不舍的走了。

　　夏知云见他走远，走到柏润呈工位旁：“导儿今年不差人了啊，怎么又带过来一个？”

　　柏润呈摇摇头：“不知道，你把我叫过来的时候我也很懵，你应该记得他吧，上次在餐厅，我给人家小臂烫伤的那个男孩。”

　　“原来是他，怪不得有些眼熟。”

　　“是吧，怪巧的，一进来看见那张脸我还以为人家追到实验室让我负责呢。”柏润呈打开水杯喝了口水。

　　夏知云想起刚刚齐临打量她的眼神，冷漠中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她不由皱起眉头：“导儿平常说一不二的人，肯为他破例，估计这小子后台硬着呢，看起来也不太好相处，你留个心眼儿。”

　　柏润呈拿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他想起齐临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管他什么来头，他肯踏实学我就好好带他，不愿意学也随便，影响不到我。而且夏同学，不要以貌取人嘛。”

　　“哎，我对他那张可以直接出道的脸蛋可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单纯看不惯有钱人家的少爷轻轻松松就获得别人努力很久才能得到的机会，明明什么都不缺，非要去挤别人的路，这小子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似的，不像能踏实做研究的人，而且他让我感到很……算了，你长点心，别又跟之前一……”夏知云突然顿住，她不应该再提那件事的。

　　柏润呈知道夏知云对当年的事依旧耿耿于怀，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抚道：“有些人从出生那刻起就拥有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资源、财富以及权势，这是他们无法选择的事情，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剥夺人家努力追求理想的权利吧，路很宽，容得下所有人。”

　　“好吧好吧，你个纯情大橙子我说不过你，是我夏某人记仇小心眼儿，白心疼你了！”夏知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即欣慰又心酸，她知道这些年柏润呈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里，即便如此，他也从不抱怨从不怨恨，从始至终都恪守着本心，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未曾让任何事物影响、改变自己，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动容。

　　柏润呈一笑：“是我不知好歹，晚上我请客给夏同学赔罪。”

　　“说真的，从他进来我眼皮就跳个不停，你多留意，实在不行让导儿给他换个人。”

　　“放心，我有分寸。”柏润呈看着消息列表里的新头像，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