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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信王千岁 ...

  •   轿子颤巍巍地上路了。抬了两个人,再加上提心吊胆腿脚发颤,轿夫们明显有些吃力。
      “这位壮士……一切好商量,咱能否拿开这个……好生说话?”几何脸上赔笑,心里叫苦不迭。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怎么遇上了这等倒霉事!

      那男子架着匕首,无声地喘息着。几何定了六神,抬眼望去,不由一呆。
      眼前这穷凶之徒竟生了一副绝好容貌!他肤色白皙,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开阖之间寒光凌厉,下方鼻子高而□□,紧抿的嘴唇愈显单薄。飞溅状的血迹遍布在他白地云纹织金缎袍上,观之宛如一头呲牙示威的猎豹。几何一时却瞧不出受伤之处,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阁……下眉骨奇隆,看似人中之龙,日后必成大业。”几何挤着笑,绞尽脑汁地吹捧起来,“今日有此举动,必是遭了大难,不如放下刀兵,化戾气为祥和……”她的手在袖中偷偷摸向了新造的遂发手铳,琢磨着啥时候趁贼人一松懈能把火药给装上……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的双眸突然闪耀出慑人的可怕光芒,顶在几何脖颈上的匕首非但未松懈半毫,反而又加了几分力气!
      几何被顶到轿箱边,连转头都困难了,更别说低头上药了。世人说的真对,火铳关键时不如袖弩!“小女子……学过几年看相……”
      “是吗。”那男子冷冷地嘲讽着,“继续说。”
      “咳……阁下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几何苦着脸编造开来,记得父亲说过,唇薄的男人不要招惹,都是些刻薄狠辣的主儿,今日看来,所言非虚!

      “到前边看看!你们几个,去那边!”街上传来叫嚣声和大队人马经过的杂音。“把方圆五里全给封了,一户一户地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男子闻声变色,一把将几何揽入怀中,这下钳制得更稳当了!“过了安乐胡同一直往西走,”他低声吩咐着。
      几何叫苦不迭。这个姿势就算她把手铳拿出来也没用了!心气一失,她腰杆一软,整个人缩了半截。
      “噢!”身后的男子却突然闷哼一声,似被碰到了什么痛处。几何欣喜地感觉到了,那男子腹部有伤!刚进轿时他双手向前紧握匕首,袖口挡住了腹部情况!
      “这位大哥,”她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左蹭蹭——右蹭蹭——上蹭蹭,她要找到伤口的准确方位,一击制胜!
      “你少耍花招!”耳后突然传来男子虚弱的警告声,“若被东厂走狗看出了破绽,你就与我陪葬!”

      东厂?几何蓦地一怔,“你是被东厂追杀?”
      “是又如何?”男子冷冷回话。
      “那你就是好人了。嗨!”几何大大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害她白担心了半天。

      “呵。”那男子见状冷笑,“如今竟连妇孺都知东厂之害了。”
      “妇孺怎么了?”几何不服气了,“一样吓的你这大男人用刀逼这么紧。想轿里这么小,就算是有变,你怎样杀不了我?”
      那男子迟疑了片刻,缓缓将匕首自几何脖前移走。几何赶紧从他怀里蹦出,缩到角落慢慢活动脖颈。偷瞄端量着,那男子的腹部似是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的样子,不过,伤口看起来很奇怪……哎!几何慌了!他怎么闭眼了,晕倒了!
      “哎?哎!你醒醒啊!”这怎么办?几何支着瘫倒在身上的血人,手足无措了!这说倒就倒,也不知哪儿的伤,可别死在她的轿上啊!说不清道不明了!
      “快!快寻个郎中!”几何打开轿帘轻呼,“这人不行了!”
      轿夫称诺,轿行飞快。

      几何心中默念着佛号,慢慢将那人血染的衣袍揭开,最外为白色织金缎,中为绞绡直身,几何一边剥离一边咋舌,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有钱人。揭开最后一层,几何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惊呆了!
      皮开肉黑,四散绽裂——这不是寻常刀剑之伤!分明是……火铳所致!
      是枪伤!

      东厂,追捕,封锁,枪伤……几何灵光一闪,不行!不能去寻郎中,那是自曝行踪!“快!就近找家客栈!要间上房,快!”

      事态紧急,只能多有得罪了。几何吐了两手吐沫,飞快将男子脸颊溅血擦抹干净。下轿前又跟轿夫要了两身外衣,将男子周密裹好抬入上房。
      “少爷喝多了。”几何平静地扫视着几位轿夫,“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分出去,我让你们全部进宫,给太监倒马桶去!”

      要了瓶杜康,支开了闲杂人等,几何烤了匕首,开始动手了。想这男子命也够大,受了枪伤误打误撞地竟遇上了她。
      喷上白酒,几何慢慢挑开了发黑的皮肉,将铅弹残渣逐一剔除……许是探得过深,清理的尾声,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痛醒了过来。
      “别动。”几何没功夫跟他解释,“不想死就别动。”
      “这是哪里?”那男子睁眼,一个激灵捂住了腹部,“你在干什么?!”
      “花间客栈。救人。”几何举刀叹了口气,“念在你是好人,本姑娘才出手治你的枪伤。里面的东西都清理好了,你若还有别的行家可用,我马上帮你传话去。”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几何,又瞧了瞧床边的弹渣,“你会……行家?”他的眉头眼角拧出了一道漂亮的微弧。
      “放心吧。我……”几何咽下了后面的话,她不是行家谁敢称行家?“本姑娘的手艺没问题,就看你忍不忍的住了。算你倒霉,醒的太早了,待会可能会把你痛死。喏,咬着。”她将缠好的绢布扔了过去,“到时会先给你蒙床被子,你放心地喊吧。”
      “哼。哪来那么些花哨玩意,下刀便是。”男子轻蔑拒绝。
      “好,有种。”几何赞许,放下匕首,从袖中掏出遂发手铳,摸出弹筒。
      那男子惊呆了。

      “枪伤用寻常药是止不了血的,把伤口烧糊才能完全止血哦,否则,就算我现在救了你,你也迟早死于伤寒。”几何用牙咬掉弹筒的纸壳尾盖,含住弹丸,快速将弹筒内的火药倒出,“幸好这火铳不是近距离打的,否则……”她晃燃了火捻子,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准备好了哈!你马上就要体验一下‘死去活来’的感觉了!”
      那男子看傻了,已经失语了。

      几何解释完毕,将被子盖到已然魂魄游离的男子头上,将火药撒满伤口。
      一二三,点火。

      ……
      那男子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这是哪儿?!”他挣扎起来,吃痛又躺了回去。
      “我回答第二遍了,花、间、客栈。”几何用手支着下巴,无聊地打着哈欠,“是本姑娘救了你,你的枪伤现在没事了,回家好好养着吧。”

      男子眉头紧蹙,环顾四周,默默思索了好长时间。
      “你不会失忆了吧?”几何心头一惊,困意全无。她别好心救人不成,从此再多个累赘!
      男子幽幽转头,冷冷望向了她,“你很怕我失忆么?”瞳仁中竟半点热度也没有。
      “你这人!”几何气急。“怎么说话呢!”她好歹算个救命恩人啊!
      “我会报答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男子脸上没有半分喜怒。
      “你……”几何快晕厥了。
      “哦对了,送佛送到西,姑娘帮我出去买身衣服吧。”那男子很自然地吩咐着,“顺便带点米粥回来,打盆热水,再雇顶轿子。”

      几何气鼓鼓地带上房门,心里越想越冤,苍天啊大地啊,这都叫什么事啊!得!权当上辈子欠这人的,她这辈子还清,下辈子就不必再受其害了!
      左臂提着杨柳居的米汤罐,右臂夹着绮云阁的锦袍装,两手端着一盆热水,几何一脚踢开了房门。
      呀呸的,这事要是戴龙城知道了,一定会骂她个狗血喷头的!救人没回报罢了,反倒贴上许多银子!她怎么这么好心啊,还给这混蛋买顶好的东西!
      那男子只是在床上斜睨了一眼,心安理得地等着几何将水盆端到榻前。
      “我起不来。”他言简意赅。

      几何在心里问候了他八代祖宗,将盆放在榻边,冷脸搭了把手。
      “梳子、镜子。”那男子坐稳,平静地瞥了她一眼。这架势,仿佛一个先生在耐心地教导徒儿该如何办事。
      几何压住满腹火气,取来了梳子递上,将镜子捧于人前。

      男子不置可否。自己慢慢笼了衣袖,将绢巾伸直,提了两角,入水盆沾湿。一飘,一回,合拢,略拧干,如蜻蜓点水般轻抚面颊……几何恶狠狠地瞪着,瞪着,渐渐看呆了。那男子理容、梳头、举箸、正衣,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灵雅熨帖,贵气天成。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景致……
      “我要换衣服了,姑娘若不介意,帮个忙吧。”他冲几何示意,该那叠衣服了。
      “我介意!介意!!”几何实在忍不住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姑娘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不是呼来喝去的使唤丫头!”
      “哦。那算了。”他慢条斯理自言自语着,“怎么小姐早前不介意,现在却开始介意了?这衣裳,唉,换不上了。”
      “你!”几何想死的心都有了。观音菩萨啊,她上辈子是造了哪门子孽,招惹了这样一个人!也罢!医者父母心,她豁上去了!赶紧打发了这人走!

      “好了!大爷!轿夫在门口,轿子在外面!”几何后槽牙都快磨断了,“可以喊人扶你出去了吧!”
      “哦,”那男子应允,神色没有半丝不妥,“对了,你昨日是怎么把我弄进来的?没有让人觉出异样来吧?”
      “裹着衣服,抬进来的!”几何刻骨体会送瘟神的迫切了,“说您醉酒了!脸上都弄干净了!我一夜没离开屋子!一点破绽也没有!”
      “怎么弄干净的?”男子疑惑摸着自己的脸。
      几何突然消气了。她心底隐隐荡漾出一丝阴暗的愉快,这么干净的人,要是知道昨天她怎么给洗的脸……“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几何强忍着笑,“总之是没露破绽。趁着天亮,我赶紧叫人来,您快走吧!”
      “我走?”那男子眉头一蹙,尾音上扬。“姑娘就这么送我走了?”
      “你还——想干什么!”几何瞪大了眼。
      “那姑娘何时跟在下谈您想要的东西?还有姑娘尊府何方,在下不知,日后如何遣人将酬金奉上?”
      “你……”几何出离愤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走,我走!”她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若知你如此看人,我当初一定不会出手救你!”她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月初一,礼部正式认定几何为日本国的上杉郡主,上杉郡主领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盛装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几何在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女官的摆弄下,穿上了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的日本郡主装……不说那鬓发梳的难看极了,那衣领啊,就算是夏天,怎能一直开到后背?那裙摆紧的!就不能多费点布料吗?还有那木头鞋!日本这么穷吗!居然穿木鞋!还要把脚趾分开!几何上妆后是浑身不自在,走一步绊一步……郑一官大哥啊,她叫苦不迭,您编造哪国郡主不好,偏造日本郡主!早知今日,哪怕编个吕宋郡主也好!

      进了宫门,就必须下轿步行了。跟着引领的小黄门,几何顶着狗屎头,拖着小碎步,觉得自己滑稽的不能再滑稽了。穿过两个宫角,那小黄门突然停住了。
      “参见信王殿下。”

      信王?几何对这个名字实在是不陌生,跟风屈膝行礼后,忍不住抬眼瞄了一下。
      这一瞄不要紧,顷刻三魂失了两魂半!
      眼前这人,着杏黄地海水云龙缎袍,缠镶金嵌宝玉带,鼻正唇薄,剑眉凤目,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笑意,正是,正是那日她救的受枪伤的那个无赖!
      啊!他居然是信王爷!几何在心里狂叫。

      “本王有事和上杉郡主谈。”信王的笑容灿烂的令人发指。
      “王爷……”几何寒毛竖立,想退,却忘记自己穿的是日本郡主的裙装!步子一大,整个身子就直挺挺向后仰去!
      “怕什么。”信王揽臂,稳稳地扶住了两手乱舞的几何,“本王生的很像凶神恶煞么?”
      几何站直了,摇头,定神,向后蹦,蹦,蹦开。

      信王莞尔,见四下无人,竟出手拉住她的臂膀,又拽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几何支着那二龙戏珠的胸口,怒目低吼。
      “怎么这个态度?难道你对本王做了什么亏心事?”信王拧起了眉毛。
      “你……”几何大噎。
      “这身嘛,”信王这厢已抬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远不如我朝皇室宗亲妆扮。”
      几何被他那邪魅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想将后领扯紧,又将前胸拽开,将前面提起,后面却露的更大了……
      “你让本王好找。”信王俯下身子,淡笑着附耳过来。

      “看了本王的身子,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信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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