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烛》一竹秋

2、偷听到一些事情

　　每年大哥过生日就是除了过年之外最忙的日子。起初是因为父母当年突然离世的那段时间太过突然，身为全家最大的孩子陈然当时也就才刚临十九，最后却因为担心最小的儿子陈喻没人照顾而放弃外省大学转向本地，这才给了陈喻一个较为美好的童年。
　　陈家的父母是私奔的，人死后家里亲戚都不愿意过来装表面关系，当时的陈然不仅要兼顾学业还要还房贷到精神失常，原以为会困难很久却在机缘巧合下被人带着买股买对了几次这才得以让家庭经济好转起来。
　　再后来就是陈喻要上小学了，陈然为了给他一个好的居住环境又在学区房咬牙付下了首付，当时的陈然已经小有成就了，但每个月还要支付陈剧的生活费和陈喻的补课费之类的依旧喘不上气。
　　可好在家里的两个弟弟都懂事，事情基本都不用自己管才得以让陈然舒心一点。
　　“铛铛！大哥生日快乐！”
　　刚进门陈然就被陈喻拿着的礼花喷了一身彩带，他皱皱眉将身上的彩带拍下去，上手就薅了陈喻脑袋一把。
　　“作业写完没有？”
　　“大哥，你生日呢，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高兴的日子老提这种干什么？”陈喻不满地嘟囔。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陈然管得最严的就是两个弟弟的学习，这么多年来陈剧倒是管上去了，陈喻却偏偏半吊子不活的报了那么多年补习班一次都没进前五十，就连七中重高录取分数线都是擦边的，差点就掉到普高去了。
　　“行，我不提了。但八点过后必须要去写作业听清楚了没有？”
　　“嗯嗯嗯。”
　　陈喻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总算吃得上一口热乎的饭把他给感动坏了。紧接着就是山珍海味吃完老套的生日蛋糕环节，陈剧刚把生日帽亲自给陈然戴上他就兴冲冲地关了灯，有一堆人围在陈然身旁唱完生日歌等着陈然许愿吹蜡烛。
　　“我……”
　　“大哥不能像往年一样说出来！”
　　陈剧打断了陈然，在听见他的话后陈然哭笑不得，点点头是答应，于是就闭眼想了好一阵才睁开眼把蜡烛吹灭了。
　　“祝我们年轻有为的陈老板生日快乐——” 那是一阵闹哄哄的鼓掌和祝福声，大家都在欢欢喜喜祝福着陈然28岁的生日，却只有陈喻在一旁察觉到他的鱼尾纹重了，气色也没有前几年好。
　　大哥还是老了。
　　陈喻瘪瘪嘴，等到大家都陆陆续续送完生日礼物后他还没把礼物拿出来，本来两个哥哥都以为是忘记了，他却突然跑进房间从里边拿出了一盒男士护肤品。
　　“再熬夜我看你还能不能找到嫂子！”
　　凶巴巴的一句话，大家都以为陈喻是当做活跃气氛说出来的，只有陈然察觉到了他的表情不对劲。
　　×
　　八点过后陈喻就进屋写作业了，今天不用上晚自习作业却比平常多了一倍，他趴在桌子上写得死去活来，陈然敲门进来时还把他吓了一大跳。
　　“干嘛？”
　　“蛋糕不要？”
　　陈然手里端着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哪年的陈剧过生日他给定了个奶油蛋糕陈喻看见说了句看见就烦，之后年年两人的蛋糕就再也没定过奶油的了。
　　“不要。”
　　陈喻应的倒绝，陈然把门关了端着小块蛋糕走到他旁边，亲自用塑料叉子叉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想让他吃。
　　“哎干嘛？都说不要了！”
　　话是这么说了，陈喻却依旧乖乖地张开了嘴吃下了那小块蛋糕，还是和之前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腻的发慌，没比奶油的好到哪里去。
　　“大哥生日，小喻同学给个面子再吃一口？”
　　“不要！”
　　陈喻这回是坚决不要了，他死死抿紧唇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把陈然都给逗笑了，揉着他头无奈说：“那就算了。”
　　“今天不开心？”
　　“没有啊，你生日我当然开心了，我怎么可能不开心？”陈喻矢口否认，但陈然看得出来他的想法和情绪。
　　“是因为看见大哥老了是吗？”陈喻没有回答，陈然就接着说，“小喻你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在意，是人都会老，大哥已经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了这么多年，年龄也越来越大说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可是……”
　　“你也迟早要长大，迟早要接受现实。”
　　陈然的一句话让陈喻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明明自己道理都懂，但真正要面对什么的时候他总会是选择去逃避。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五岁那年陈喻不小心打破人家玻璃家里人抓着他一起去道歉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半点长进只会装聋作哑逃避问题。
　　时间过了很久，或许是因为聊这个话题让气氛太过沉重，陈然摸摸陈喻头发后就换了一个比较缓和的话题。
　　“你有没有想去的国家？我看了下你的成绩，大概也就保持在这个水平上不去了，你要是想的话我去托一下关系过完年就送你去出国读书深造一下，哪里都行。”
　　陈喻听了之后半天没回答，他是从小在这块地方长大的，一时间要换地方读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加上心理抗拒。
　　“再说吧。”
　　陈喻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陈然见他样多半是不想去也没有再难为他了，端着蛋糕把门端上就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房间慢慢决定。
　　楼上的孩子今天过于亢奋了，陈喻写了半小时作业还能听见楼上的孩子还在嘻嘻哈哈地闹，他心情不爽地把笔随手搁置在桌面上不写了，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柏诚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孤狼：车队五缺一打不打快快？留的位置还是你最擅长的！
　　孤狼：人呢？快啊，回我！
　　一眼看上去对方还挺急，可陈喻心思却不在柏诚身上，打字也是慢慢吞吞。
　　咔嚓：不玩，你们打吧。
　　孤狼：挺反常啊你？发生什么了？
　　咔嚓：我哥问我年后要不要出国读书。
　　孤狼：啊，不至于吧？我看你成绩也不像烂泥扶不上墙的程度啊，年级前一百五呢，比我绰绰有余的多。
　　咔嚓：不知道，但看我哥就还是不满意，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在于我自己就是了。
　　孤狼：…那行吧，祝你好运。我去找人再看看有没有一起打的了，晚点再来找你。
　　咔嚓：嗯。
　　回完微信又是烂鱼一条，陈喻倒在床上感觉浑身酸痛累得要命，原本想假寐一会过会就起来继续，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直接睡着了过去，后来柏诚再找他的消息也就没有再回。
　　…
　　……
　　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陈喻脑瓜子都还是嗡嗡的，他胡乱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见时间已经到六点半人立马清醒，大声诘问了门外陈剧一句“二哥你昨晚干什么不叫我起来”后就赶紧抓着床边放着昨晚没来得及洗澡放的换洗校服进了厕所。
　　“叫什么啊臭小鱼!大早上你还要不要命了!”
　　陈剧在门外骂了一句，陈喻缩在卫生间哼哧哼哧地刷牙刷到火星子飙起，随便吐了两口水就把作业往书包一撂去要出门。
　　“昨天的剩菜不吃了?”
　　“不吃不吃!我再吃杨姐就要把我给灭了!”
　　应了两句陈喻就把门开了钥匙在空中铃铃地响了几声走了，刚好碰上晨跑回来的陈然，就问陈剧这小子干什么这么着急。
　　“估计是昨天作业没做完咯。”
　　陈剧耸耸肩进了房间，抓着游戏柄继续昨晚生日派对没跟人联合打完的游戏关卡去了。
　　…
　　赶车不是第一次了，陈喻手里抓着一只圆珠笔在作文纸上写得要擦出火来，他焦头烂额着写到东墙破了补西墙，这里写点那里写点写了半天作文纸也在轮上了三百字，而现在公交车已经来了，他跟着一堆人上去后才发觉今天还是跟裴景冥一辆公交，只不过这人坐的位置和昨天不一样了，是单人单座的。
　　陈喻没有精力去管裴景冥坐哪里这件事，他赶时间直接就在裴景冥旁边的双人座位上坐下了，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学生们的喧嚣显得格外悲恸，毕竟整辆车里就只有他在这么辛苦地补作业。
　　草…
　　陈喻暗骂了一声，但好在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手速没有被辜负，在距离到校还有两分钟的时候终于写完，紧张感也就尔后泄下了。
　　“呼——”
　　陈喻把作文本装进了书包，他松了口气抬头扭了扭两下发酸的脖颈，偶然就瞥到旁边的裴景冥，这才记起来昨天的裴景冥是比他先下车的。
　　所以今天又遇到…是为了躲着他吗？
　　陈喻觉得荒唐又好笑，裴景冥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他一眼览下去时发现了那重重的黑眼圈，还有…脖颈上被人勒得留下的痕迹？
　　这人难不成是半夜去打架了？
　　陈喻这才想起来之前的一年里裴景冥学习总是很奇怪，有时候精神差到可以睡上一整天，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人成绩竟然一直没有下去过，总是能和他不分伯仲甚至更高。
　　“真怪。”
　　陈喻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裴景冥恰巧睁开了眼睛，让他在一瞬间有了无地自容的尴尬。
　　“笔。”
　　这是裴景冥一年以来第一次开口主动跟陈喻搭话，陈喻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他放在腿上的圆珠笔就顺着膝盖直直地往下摔去了。
　　“哒。”
　　随着笔摔下去的声音传出，陈喻才终于知道了原来面前那人并不是哑巴。
　　…
　　……
　　陈喻是跟在裴景冥身后下车的，一年多了他才发现裴景冥长的还挺高，自己在后边跟着裴景冥走想看见裴景冥的脸都还得仰头。
　　啧，看上去文文弱弱跟个小白脸一样，怎么还能高这么多…？
　　陈喻腹诽着，走到教室门口突然一阵腹痛让他全身痉挛，急匆匆把书包甩在桌面上就奔着厕所跑去，途中遇到了柏诚人家问他去哪他就回答干大事。
　　“干大事你去什么厕所啊？”
　　“上厕所就是大事!”
　　嚎完声后陈喻就拐了个弯进了男厕所，在顺利进到最里边隔间时才终于松了口气，警报暂时解除。
　　在艰苦奋战的时候陈喻突然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跫音，他以为也是来上厕所的就没多想，谁知道刚进来他就听见了有人在密谋。
　　“七班那小子我找好人了，就这个星期五晚自习下课能办。”
　　陈喻听出来了，是三班那个整天逃学，人送外号“虎哥”的混混。平常总爱干点破事来嚯嚯学校，上学期被公安局抓到留案底了才消停了那么会，没想到高二一升刚开学又打算卷土重来了。
　　“咱们做事不会被发现吧？而且看着裴景冥那小子还挺大个的，要是被他看到脸跑了咋整啊？”又是七班一个半吊子的差生，在听见“裴景冥”三个字时陈喻的眼皮一跳，神情说不清的紧绷了起来。
　　“你怕什么？不是还能拿他妈威胁他？看他样子也是个懦弱没种的，还怕他告状报警啊？”
　　“哥你小声点，万一 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干什么？来这么早连值日生都没到你还觉得厕所里边有人？”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静了下来，躲在厕所隔间里的陈喻心下一沉，神经都变得敏感了起来。
　　“你去看看。”
　　话刚吩咐完那个半吊子差生就大步朝着厕所过道走去，一楼的男厕所是整栋楼最大的，但再大不过也就才那么点地方，几步路就走完的事。
　　听着足音循序渐进陈喻忍不住皱眉，他倒不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只是嫌那群人知道自己掌握了消息后会一直隔三差五威逼利诱，虽然跟纸老虎没有什么实质伤害，但也是真的会烦心，估计这种情况少说都要维持两到三个月。
　　原本陈喻都想放弃挣扎直接说有人了，可就恰好在还有那么几步就要到厕所走道尽头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教导主任的声音。
　　“哎，厕所里的那两个干什么？大早上是不是在里边抽烟呢 ！”
　　教导主任大嗓门喊的那么句别说那两个混混了，就连陈喻都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巾差点没抓稳掉在地上。
　　于是跫音终于远去，陈喻躲在隔间里听见了不远处两个人在跟教导主任解释，那是一句比一句诚恳，生怕教导主任误会他们被抓通报批评。
　　在解释了分把分钟教导主任勉强相信了他们，在听着声音和脚步声逐渐变小后陈喻才舒了口气，听到了这种事情一时半会他也继续不下去了，擦了两下提上裤子就起来，之后冲完水开了门就回了原班级。
　　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干涉别人事情的人，但又怕裴景冥真的被那群人怎么样了，所有在特地绕到裴景冥位置上时还是说了那么一句——星期五晚自习过后你跟我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但连裴景冥听不出他做法的意义，连陈喻本人说完都愣了那么半分钟。
　　“反正你跟我走就是了。”
　　陈喻补充了那么一句就离开了，他也不管裴景冥愿不愿意，反正话说出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