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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食人(十五) ...

  •   白天留下的工具还在,但没有探照灯,如果要去车里拿灯就要经过正门,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来到榆树林后,秦少淮直接套上安全带,拿着手电筒往树上爬。

      田无酒跟在他后面,问道:“秦教授,你打算怎么找?还用老办法吗?”

      “我要让它自己出来。”秦少淮踩在树干分叉处,确定它足够结实后,顺着它继续往上,树干逐渐变窄,出现了分岔枝,秦少淮站在摇摇欲坠的地方,缓缓坐下,长腿勾住枝干,弯腰抱住另一端稍细的树枝,然后疯狂地摇晃起来。

      干燥的树叶扛不住剧烈摇晃,纷纷零落而下,灰尘也随之扬起,飘进了眼眶与鼻腔,秦少淮撇过头,一边咳嗽一边摇树枝。

      田无酒倚在树上,瞠目结舌道:“能行吗?”

      “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它怎么成为最特殊的那片叶子?”

      “我是说,你这样要摇到什么时候?”田无酒摇头,“况且,你这样太危险了,很容易摔下来,你下来,我有办法。”

      田无酒转身就往下爬,站在树底下朝秦少淮招手:“下来啊。”

      秦少淮咳停了之后往回爬,顺手还折了一根树梢,落地后放在手里摇晃,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田无酒环顾一周,领着秦少淮走到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然后往树上系了一圈绳子,让秦少淮把安全带扣在绳子上,嘱咐道:“秦教授,你暂时躲一躲,绝对不要出来。”

      然后他拿着藤鞭走回原地,按下开关把鞭子放到最长,向着地面抽了几下,舒展过身体后,他高举起藤鞭,在距地面两米多的地方挥舞,藤鞭在半空划出圆弧,随着他加快速度,逐渐有了重影,周围卷起了一道风,风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他手里的藤鞭仿佛消失了痕迹,快到已经看不见它的存在,而风力也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增长,逐渐掀起了一场狂狷的飓风。

      秦少淮站在二十多米外,躲在树背后,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如刀刃般的狂风刮过他的手臂,将他的衣服鼓吹起,腰间的安全带绷成了一条直线,脚尖几次离地,狂风呼啸而过,他的眼睛无法睁开,只感觉耳廓被风刮得生疼。

      那场飓风刮了整整二十分钟,吹秃了方圆十米内所有的树,只有零星的树叶还挂在枝头。

      风停止时,田无酒的脸上密密麻麻都是汗,他抬起酸软的胳膊擦了一下脸颊,疲惫地瘫坐在地,喘息道:“秦教授,我休息十分钟。”

      秦少淮解开安全带,惨白着脸摇摇晃晃走回去,“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余下的叶子。”

      田无酒直接躺下了。

      秦少淮把梯子重新支起来,拿着锯子爬上去,将光秃秃的树枝锯下,直接扔到地上,然后举着手电筒分辨。

      田无酒休息了十分钟后,帮他一起分拣,结果却令人遗憾,并没有出现他们要找的叶子。

      两人心情沉重,相视无言。

      几分钟后,秦少淮把梯子和锯刀收起来,转身往榆树林深处走去,淡然道:“还有别的树。”

      田无酒站在原地,看向他决绝的背影,呢喃道:“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怎么成为人群中最特殊的那位?”

      他自嘲地笑了笑,迎着微熹的晨光,小跑着追了上去。

      *

      时间分秒必争,田无酒起龙卷风的时候,秦少淮在远处分拣叶片,连续三个小时,六棵树,直到田无酒的两条胳膊再也抬不起来。

      秦少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整整六棵树,没有一棵树上出现了正常的榆叶片。

      秦少淮满身疲惫,直接躺倒在树海里,垂着眼帘喘气,眼珠子一动不动。

      田无酒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一旦他们用错了方法,正常的榆树和异树的叶子全部落了地,混合在一起,就再也无法进行二次区分。

      东方既白,红日高悬,时间已逾七点。

      田无酒看着满地落叶,发出了一声怒吼:“这操蛋的人生就没有一件顺利的事情!”

      秦少淮抓起一把树叶,笑容虚弱无力,是啊,从来没有顺利的时候,他攥紧手心,将掌心树叶捏碎。

      朦胧的视线里只有无数光秃秃的树枝,真是作孽,他残忍地摧毁了这些树,就像命运残忍地摧残着他。

      他曾无数次被打败,又无数次站起来,什么样的眼神他没有见过,厌恶、垂涎、怀疑、憎恨、疏离......他可以麻木地对待任何人,也可以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失败,可这一次,他是如此的心慌,他害怕见到宋温峤失望的眼神,宋温峤是他残酷人生中收获的最珍贵的礼物,只有宋温峤,他希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永远都在云巅之上,不要承受凡人的悲欢离合。

      秦少淮用手背盖住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如此软弱。

      丁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这里怎么样?”

      田无酒转头看去:“你这个瘸子怎么来了?”

      丁陵拄着一根登山杖,眨眼说:“哪还有能用的人?”

      田无酒问:“其他人呢?”

      “陈小峰他爹妈都被抓起来了,全部捆在大堂里,周家康尿裤子了,两姑娘也都受伤了,只有钱海礼还能动,不过宋温峤不让他出门,让我过来传个话,他打电话从南瑶市调人过来了,明天就能到,到时候大家一起找树......”丁陵歪着头看向满地树叶,突然就不吱声了。

      树叶丛中,秦少淮捂着眼睛蜷曲着身躯,神情显得寂寥又颓唐,丁陵监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记忆里的秦少淮,永远是一丝不苟,待人处物保持着距离,不喜欢混在人群里,总是买三明治和巧克力牛奶,躲去无人的角落里吃午餐,在成长的过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也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仿佛是铜墙铁壁,习惯了孤身而来,孤身而去,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心。

      丁陵的心里突然有那么点感慨,就好像他养了一棵树,养了十年,终于开花结果了,可代价是,你见证花开,必然也要见证花谢,人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苦痛中成长。

      丁陵轻声说:“回去吧,秦教授,宋温峤还在等你。”

      秦少淮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目之所及仍是那片光秃秃的褐色,他把春天变成了秋天,他盘腿坐起身,眼眸空洞望向前方。

      田无酒沉声道:“榆树是很坚强的树,人类也是,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秦少淮笑容苦涩,“这一次,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抖了抖衣服上的树叶,起身往回走。

      他们来时满目绿色,回去的时候却一片狼藉,除了那六棵异树,还有不少普通的榆树被波及,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在即将走出榆树林的时候,秦少淮突然刹住了脚步,眼底浮现起愕然之色。

      光秃的榆树林中,闪过一抹绿色,点点的绿意隐藏在树梢背后,明明是那么不显眼,却在满目褐色中牢牢擒住了他的视线。

      田无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说道:“这棵不是异树,是普通的榆树。”

      秦少淮向着那棵树走了过去,摘掉手套摸了摸树皮,触感很干燥,他蹲下捡起几片树叶,有正常脉络的叶子,也有逆向脉络的叶子,叶子被风吹乱了,无法用来判断。

      那树梢迎风飘摇,似在与他招手。

      秦少淮呼吸急促,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甚至来不及把手套戴上,直接抱着树往上爬。

      田无酒无奈叹气。

      方四叔晨起出来溜达,见满地树叶,拔高声音骂道:“你们这群城里来的小兔崽子!好端端的树都被你们给糟蹋了!”

      秦少淮充耳不闻,继续朝着那抹绿爬高。

      方四叔背着手站在树底下,声音嘹亮道:“你给我下来!这树上的毒蘑菇早就被我摘干净了!别瞎折腾了!下来!”

      秦少淮脚步顿住,低头看向方四叔,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田无酒倏地问道:“这棵也是蘑菇树?总共有几棵?”

      “七棵啊,咋啦?”

      秦少淮捂着嘴笑出了眼泪,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七棵!他们漏了一棵!

      田无酒赶紧爬上树去帮忙。

      秦少淮爬到细窄的树枝上,伸长了手去够那截树梢,摇摇欲坠的树枝折断的瞬间,秦少淮抓住了那几片叶子,身体下坠之前,田无酒的藤蔓环住他的腰,他凌空悬荡,将叶子举到头顶,在半空中分辨那几片叶子的脉络。

      田无酒拉他上来,撞上秦少淮灿烂的笑容,“田无酒!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田无酒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少淮开怀大笑,人生真是古怪啊,平凡无奇的生活里不见笑容,却在逆境里笑开了花。

      这操蛋的人生虽然不顺利,却处处透露着惊喜,也不枉费他来这世上一遭。

      田无酒将散落的长发撩到脑后,露出真诚的笑容,“真好啊,秦教授,我们没有白忙一场。”然后他向秦少淮举起了手。

      秦少淮愣了愣,旋即扬起笑脸和他击掌,“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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