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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二十二章 真田佑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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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大人,令郎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后续还是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听到医者的诊断结论,真田佑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虽贵为皇室老臣,在外端得是翻云覆雨间,喜怒不形于色,但连日来次子真田弦一郎的生死徘徊,也是让他面上露出了疲色。
此情此景,无人不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真田佑宗似是无力多言,简单吩咐遣退了闲杂的人,只留下当家主母和随侍照料次子真田弦一郎,同时示意长子搀扶自己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内室。
回了主屋的书房,身边的长子真田信之助终于按捺不住,“父亲!德川家的叛族者上门犯我,实属欺人太甚,父亲不必念及旧情。”他脸上并不见愤怒的神色,只乌黑的眸子里燃着烈火,“不若让我去,必讨要个交代。”
真田佑宗此刻面沉如水,一扫方才的疲态和柔软,径自在主位落座,也不看自己的儿子,只沉声道,“你弟弟的剑术道法如何,你是知晓的,他此番全力相敌亦不是那德川和也对手,你去,又能如何?”
“可依现场血迹判断,那人也是伤重——”
“住口!”老者低声怒喝打断了儿子的话,“如此趁人之危的言辞怎可出自在我真田一族之口!”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
“父亲教导尚武、知廉,克己、奉公,孩儿自不敢忘。”真田信之助的视线压得很低,“只是家族受此辱,我心不甘。”
似乎是被儿子点中了心事,真田佑宗眯了下眼睛,挥退室内奉茶的侍从。
门扉紧闭。昏暗室内,老者的神色好像也一并晦暗下来。
“真田信之助。”父亲郑重的语态让真田信之助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为父接下来的话,你要听清、牢记,埋在心里。”
得到儿子的允诺,真田佑宗缓缓点点头,话题却是陡然一转,“德川家绵延千年,尤其是近百年来的阴阳师一脉更是天赋卓绝,众多家族只能望其项背。如此赫赫然的家族为何会在一息间覆灭?”
真田信之助不着痕迹地觑着父亲的神色,如实回复自己所听所探,“德川家族后人强行封禁先代家主的式神,化其力量为己用。德川和也弑父助那妖灵逃脱禁制,使自己的家族遭受反噬。”
他回完,就见真田佑宗缓缓点点头,继而一声冷笑,“只知趋利,不懂避祸,都是那些蠢货自作自受罢了。”顿了顿,父亲又道,“只有德川和也,算是个聪明的。”
真田信之助抬起眼,眉心微拢,显然是不甚赞同。
真田佑宗显然无意在这个点上多做纠结,抬手阻断嫡子开口,“你可知,那妖灵幸村精市乃是孕育于天地间,与天道同源,力量非比寻常。”
言及此,他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径自继续道,“当年,我力排众议保下德川和也那小儿的尸身,想要同那妖灵做个交易。奈何弦一郎的师傅恣意妄为,掳了那尸骨去炼器,不但被幸村一招毙命,还被抽取了灵晶,消弭世间。”
他叹了口气,“你弟弟弦一郎自幼刚直不阿,不知事情原委全貌,只闹着要给师傅报仇,没想到阴差阳错真让他撞见了幸村精市。”说到这里,真田佑宗带着深意地看了眼长子的反应。
在这样的注视中,真田信之助意识到父亲未尽之意,猝然瞪大了眼睛。“父亲!”他几乎失声惊叫出来——那时的弦一郎尚不满十岁,父亲竟然将他推到了拥有灭族之力的妖物面前!
看出儿子的震惊与不认同,真田佑宗又是一声冷笑,“我当然不是罔顾你弟弟的命,那幸村精市既然能被德川家的羁绊压制多年,就说明他是个心软糊涂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果不其然,他从来不曾伤害过你弟弟。而在我的授意下,弦一郎便也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踪。”
真田佑宗看向自己的继承人,“为了不引起幸存的注意,我在你弟弟的脑中植入了一缕[识之轮],以影响他的意识和决断。”
[识之轮],真田家族的秘籍,家族成员将自身的意识化作锚打入同族脑内,以掌握对方的想法,强力者可支配对方意念的生成。
“我步步为营,终于在一年多前,幸村精市被德川家的那个小子的[魄]重伤,真田也在我的引导下,成功拿回了幸村精市的心脏。”
真田信之助控制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幸村的……心脏?”他看着父亲平静交代的神色,背渐渐沁出了一层冷汗,“父亲……你为何……”
真田佑宗咳嗽了两声,并不理会他的疑问,“今年‘十师弈会’前夕,我便以弦一郎的名义约见了幸村精市。”他顿了顿,话到关键处,“以德川家主信物为证,我允诺他,只要他借我神力祛除弦一郎的心魔,我便做主,将他的心脏归还于他。”
真田信之助觉得自己如今已一步步陷入混沌之中,他面前的人似乎不再是王日渐刚正严直的父亲,而是什么未知、诡谲的怪物。
他甚至能想象到,父亲“无意间”得知次子的所作所为,诚惶诚恐登门上前,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祈求”幸村精市放过自己次子时的样子。
真田信之助愣愣地看着父亲,他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着长子的神情,真田佑宗面皮不自控地抽动了几下,忍不住拍了拍面前的案太,沉声唤回长子的心神,“未曾想此次弦一郎被那德川和也重伤至此,[识之轮]也被毁了,我便遭受了反噬。”他深深地看了眼长子,“已是命不久矣。”
“父亲!”真田信之助心下骇然,至此他终于意识到,父亲为何今日选择对他和盘托出这些见不得光的谋算。
他扑身上前,紧紧挽住父亲的手臂,“父亲,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看着长子惊慌湿润的眼睛,真田佑宗心头一软,可面上依旧看不到动容的神色,只压低声音交代,“那幸村精市的力量,在此间暗格中。”他顿了顿,“如今,天皇陛下已决定偏信藤原氏,几番举动都是意欲将我真田一族裁撤出核心。”
真田佑宗眼中闪过沉浮官场一生锻造的狠厉之色,“年关宴臣之际,你以幸村的力量击杀光仁,拥立早良亲王。”
他说着,抬手拧动桌上的机巧,将一枚亲王族徽和暗印郑重交予儿子,“切记不要动用自己的力量,弑杀皇族的因果深重,如此,幸村精市那妖物比遭受反噬,是要命陨的。”
如此一石二鸟,他自认谋算万全,“我死,便死,惟愿家族荣耀永存。”真田佑宗命令自己的继承人,“信之助,你比你弟弟处事周全,心思也深,莫要让我——”
“叮铃!”
忽地,真田佑宗面前案几一角上的铜铃无风自响。
铃音未落,真田佑宗便神色一狞,瞬间抬手扫开桌上绢布,另一手强势按压在露出的法阵之上,随着灵力猛然灌入,一道凌厉气息以阵法为中心横扫开去。
尖锐的嗡鸣声中,一道惨叫自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