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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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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琅回来,提了一个绿竹绣纹的锦袋,兴冲冲奔来栖霞阁。那锦袋里装着的是覃窈卖字的余款,鼓囊囊的,令人望之心喜,但此刻秦琅来不及注意这个,满心都是别的问题,脚下生风。
“阿姐!”将钱袋放在覃窈写字的桌上,秦琅茶水也来不及喝,激动问道,“我才知道,你居然和陛下写的同一种字!”
先前他看过覃窈的笔墨,只觉得好看,因不精通此道,也没多想。今日顺口问了句掌柜这字为何如此值钱,掌柜说出欧阳昌,秦琅才明白。
和陛下的墨宝酷似,又是学的大书法家的字,能不值钱么!
阿姐的字,居然和他崇敬的陛下一样,又是多么值得骄傲!秦琅满面笑意抑制不住。
覃窈莞尔,“凑巧罢了。”
她拿了张帕子让秦琅擦擦额头的汗,又令红绣将银两收好,这才犹豫着问秦琅,“陛下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对,”秦琅激动情绪过去,才觉得热,让雨燕给他拿把扇子扇风,疑惑问道,“阿姐怎么知道?”
“听韩大姑娘说的。”覃窈随口编了一句,心头仍踌躇着,“他过生辰……是不是百官都得献礼?”
“不啊,”秦琅懒散自然地靠在桌边,“陛下不喜奢靡浪费之风,早说了不过生辰,也不许百官送礼。”
覃窈心事重重地叹气:看来拜托韩静帮她送灯的路,走不通。
不想秦琅怀疑,覃窈微笑,“这样很好,省得父亲操心送什么礼。”
秦琅便觉得她是为家事忧心,没有多想。
*
这一日,覃窈又相看了一次。
事情是赵氏安排的。因秦媚婚期临近,前头搁了个泼辣的大姑娘覃窈,赵氏当真怕耽误秦媚婚事。而周氏那边因钟三郎一事挨了秦仪的责怪,还损了银两,索性摆烂,赵氏不得不挑起担子,自己给覃窈挑了户人家。
覃窈本不欲搭理赵氏的,但赵氏也不糊涂,知道自己没脸出面,便派了她的庶女,五姑娘秦娇来劝覃窈。
秦娇刚刚及笄,杏仁眼,双丫髻,模样纯真可人,性子也娇憨,甚至有些怯懦,待覃窈却很是真诚。
既她待自己真诚憨厚,覃窈便没有坚定拒绝,又听她说若劝不动覃窈,赵氏会责怪她、甚至可能训斥她的姨娘,覃窈生了恻隐之心。
仔细将事情都问清楚了,确定没有陷阱危险,覃窈才答应。
赵氏挑的相看对象,是国子监的监丞李大人,去岁登科的状元郎,据说文质彬彬、仪表出众,除了穷了些、年纪大了些,没什么毛病——阿禾看中的状元郎,品性必然错不了,这也是覃窈答应相看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此事虽费了一些周章,但没成。不知为何,那个李监丞似乎不满覃窈,覃窈看出了,便也找个理由拒绝——此举自然惹得赵氏不满,但覃窈并不在意她。
相看很快结束。覃窈也未在意。
因相看的地点,是赵氏表亲家的喜宴上,覃窈难得出门做客,便打算赏赏风景、吃吃宴席,顺便想些问题。
赵氏陪秦娇有事暂离,覃窈独自在花树后安静站着,想的,还是那一盏琉璃灯的问题。
虽阿禾下令不许百官送生辰礼,但既然上次在韩府遇见阿禾,可见他与韩府关系密切,以后还有再去的可能,那不然……还是想个妥善的理由,拜托韩静帮自己送给他?
这时,一道绯红人影迎面过来,覃窈抬眸看去,发现竟然恰好是韩静。
她见到覃窈,十分惊喜,快走两步拉住她的手,“覃姐姐,怎地这般巧的,你也来了?”
送生辰礼的事不可草率,不然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和阿禾的关系,牵扯出一大堆无法言说的过往,十分麻烦。
覃窈暂时按捺心绪,将思路转到眼前,简单说了李监丞的事,又问韩静的来由。
“今日出嫁的新娘子,是我的密友。”
两人寒暄了几句,韩静心思全在覃窈身上,稍一踌躇,又关切道,“本该早点去探望姐姐的,只是家中事忙……上次被罚的事,姐姐……可还好?”
相比韩静的忐忑,覃窈反倒十分安然,轻笑道,“没什么不好,我写字快,你不必担心。”左右她已欠阿禾许多了,债多不愁,何况还有整个秦府一起承担。
韩静放心了些,忽又迟疑地在覃窈耳边扔下,好似惊雷的一句,“那能否问问姐姐……阿禾是谁?”
韩静回想那日的情况,虽覃窈醉酒,言行无法用常理揣度,但她感觉得出,覃窈与那名叫做阿禾的人,一定十分亲密。
而过了这几日,韩静思来想去,依旧觉得整件事,尤其是皇上与福安公公的态度透着怪异。可惜那晚她哥哥死活不肯松口告诉她,甚至为了避开她连道别都省去了。
覃窈被惊雷给炸得一愣,全未想到韩静会问这个,眼神闪烁,含糊其辞,“从前在蜀州时的……一个同伴,已经分别很久了……”
韩静直觉覃窈的反应不对,待要再问时,一个绿褙子的丫鬟过来,对二人行礼道,“宴席要开始了,还请二位贵客入座。”
“好,那便入座罢。”覃窈忙不迭地告辞,对韩静笑道,“我去寻我二婶与妹妹了。”说完不待韩静回应,一阵香风似地飘走了。
之后覃窈一直与秦娇待在一块儿,韩静找不到机会询问,只得作罢。覃窈也没找到机会询问,她那只木鸭子的踪迹。
至于拜托韩静送礼的事,她已彻底打消念头,毕竟这人着实敏锐,都看出不妥来了,哪还敢再让人参与。
回程的马车上,按捺许久的赵氏终于不再压抑,烦郁地质问覃窈,“你为何要拒绝李监丞?知不知道,这李监丞是我好不容易找上的!他再不济也是七品官,模样也不错,你怎么就不知道多讨好讨好?!”
赵氏的话语连珠炮似的,连说带斥,吓得秦娇直往马车角落里缩。她并不关心覃窈为何拒绝,只恼怒于事情没成。
既然是不好的话,覃窈自然不往心里去,反倒气定神闲笑了笑,“相看这种事,不就是如此么,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都有可能。二婶见多识广,又是一门主母,合该处变不惊,怎么如此不淡定?”
“我不淡定?我不淡定……”赵氏计划受挫,本就气闷,又被覃窈明褒暗贬的讽刺一番,更是怄得吐血,却又无法说出急着把覃窈嫁走、为自己女儿让路的话,只能憋在心里,快憋成内伤。
最后她实在气不过,往车壁一靠,“罢了,我也不管了!”
大不了她就先将秦媚嫁出去,至多被人非议一阵;周氏才是覃窈的母亲,覃窈许不上人家,最丢脸的该是大房和周氏,他们不急自己急什么,不就是摆烂推脱么,谁不会呢?
虽这样劝过自己一番,赵氏回到秦府时,仍是气不顺的。
此时的周氏与秦妍正在二房的一角庭院。她们会来此处,一则是因连日抄书烦闷,周氏带秦妍出门散心;二则她将难事推给赵氏,总得做做表面功夫,略表一番关心。
于是赵氏与覃窈三人进入府宅没多久,便遇到了母女两。
周氏将茶杯放在石桌上,站起身,脸上扬起一抹和善亲切的笑,“弟妹回来了,今日情况如何?”
她一问,赵氏便觉得火气直往头上冒,剜覃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讥讽,“这丫头心气高得很,看不上李监丞,心里头只怕是想嫁皇子王孙。”
哪个女子不想嫁皇子王孙?她也想她的女儿能嫁进皇室。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周氏表情严肃地提醒,“弟妹慎言,若是传到旁人耳中,只怕惹来笑话。”
赵氏也怕再说下去冒犯贵人,便改了口,没好气道,“嫂嫂自己问她罢,我累了,这就回房。”说着不待周氏回答,径直离开了。
嫡母走了,秦娇行了礼,也兔子一样慌忙告退。
赵氏这无礼的样子让周氏心中生气,不过并未计较,转头看向覃窈。
覃窈刚心中冷不丁地想到阿禾,见周氏看来,遂冷淡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彼此看不上——我要回去抄书了。”说完也是转身就走。
“一点教养也没有。”周氏看着覃窈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再开口的时候,是问秦妍,“若是宫中选秀,你是愿意的罢?”
明白母亲具体指的是何人,秦妍想起上次他对自己的教训,既有些不甘,又有些心跳慌乱,咬着唇点点头。
周氏道,“我的妍儿,值得最好的。”她心中直犯嘀咕:今日一过,皇帝便迈入二十二了,怎么还没立后选妃的消息?
覃窈的第二次相看,便这样结束。秦仪得知后,虽烦恼一番,但也并未如何责骂覃窈,毕竟眼前,抄书的事更为重要。
后头赵氏冷静下来,托了牵媒之人去李家询问,想看看事情是否还有转机。李监丞委婉表示,他确实介意覃窈太过美貌。这样的回应令秦府两房几个主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日,覃窈仍在房中辛勤抄书,秦仪神色凝重地过来了。
他在外间桌边坐下,令红绣奉上香茶,又让覃窈将抄过的书拿来查看。
酷似欧阳昌的字迹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可秦仪并不开心,翻过几页,严肃问她,“总共抄几遍了?”
覃窈平静答道,“已有十八遍。”
“十八遍。”秦仪低声念叨着,心中唉声叹气: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覃窈已经算快的了。他探花郎出身,将覃窈的字迹模仿八/九分不成问题,只是速度总归慢了些,何况他还有公务;秦妍那边更是几天才能抄完一篇。
算起来,半个月过去,他们总共才抄了三十遍。
抄不完,贬官流放也抄不完。而这,都怪这个女儿闯祸。
秦仪狠狠瞪了覃窈一眼,而后又沉沉叹出一口气,“明日皇上生辰,心情或许会好些,你随为父入宫请罪,求皇上宽恕。”
覃窈凤目一亮,又眨眨长睫,压住了眼中弥漫的喜悦:她意识到,自己有了送生辰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