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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葬礼2 ...

  •   电话挂断了,寂静重回脑海。

      蔚迟野抬头,他又去看窗外的那个燕子窝。牢固温馨的巢穴里,一家人融洽地待在一起,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而他呢?一无所有的人,一个空寂的巢穴。

      真好。他甚至连那窝燕子都不如。

      在寂静的夜晚,蔚迟野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和柏汝恭的那番谈话。

      他想了很多,一夜无眠。

      清晨,燕子离家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

      两天后。

      灵车开进了殡仪馆的大院,车队紧随其后。

      专业团队运走了老人的灵枢,将它带到了殡仪馆内。

      蔚家人出席了葬礼,来的还有一些远方亲戚,以及和蔚统有着事业来往的人。

      阵仗看起来很大,但是,其中当真为了那个已逝的老人而来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在一个空旷的告别厅内,前方正中摆放着老人的黑白遗像,蔚统面对它而站,他蒙面高贵的妻子站在一旁,两边是他们的儿子们。再往后,是逝者的其他儿女,以及儿女的伴侣或后代。在所有亲戚的队列之后,则是那些和蔚统有着业务往来的人们,这些人和蔚统的商业关系密切,关心对方的家事,希望能出一份力,留下些人情债,以便置换将来的利益。

      老人的灵枢被工作人员运了出来,棺口打开,司仪主持让众人再看她最后一眼。

      蔚迟野走了上去,看到奶奶平静地躺在棺木里面,她的模样那样安详,只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皮肤有些透明,像是一个假人一样。

      大姑扑了上去,扒着灵枢的边缘,哭着,和老人低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告别。

      而蔚统也凑了上去,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大声说道:“妈,你走好!”

      他说得那般真情实意,好像当真是个和母亲难舍难分的孝顺儿子,但蔚迟野知道,蔚统一年几乎都不怎么去医院看望他自己的母亲。

      “妈,走好!”蔚统的妻子也是如此喊道,她的声音哽咽,好似按捺不住。

      蔚迟野向自己的母亲看过去,只觉得有些割裂,这个女人在他生命里存在感极低,除了提供一颗卵子植入别的女人肚子里生下他以外,他们几乎没什么交集。

      女人想要的是蔚家的富贵,蔚统想要的是这漂亮女人的基因。

      两人一拍即合,蛇鼠一窝。

      在大姑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工作人员运走了老人的灵枢。

      接下来,她和关住她的棺材,要拖去被火化了。

      人们离开了告别厅,凑成几个自发的交际圈,开始交流起来。

      蔚迟野和自己的大姑待在一起,握着她的手掌。她的手在颤抖,紧紧捏着他的,几乎捏得他有些痛,可见她心中的感情是如何强烈。

      “嗯,后面的事情你盯着点。”蔚统站在告别厅所在的楼宇门前,对一个下属模样的人说道。然后他朝自己的小儿子招了招手,“天楚,过来,没时间了,我们走。”

      父子俩离开了楼宇。

      蔚迟野远远望去,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他看到父亲扯掉了一辆私家车的红布条,和蔚天楚两人坐了上去。

      蔚迟野当然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的,前两天和柏汝恭的那通电话中,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这两人无疑是要去见方远韶,针对将来的合作计划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蔚迟野隐隐作怒。是有多么要紧的事情,多么重要的交易,多么贵重的筹码,比自己的亲人还要重要?

      甚至还没有走完葬礼的流程,这对父子俩便已经着急离开了。

      他愤恨地扭转视线,不再看他们。

      那之后,走过了必要的流程,老人的躯体也最终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变成了盒子里的一堆骨灰。他们把它转移到了附近的墓地,在蔚迟野已故爷爷的墓碑旁边挖出来了一个新坑。葬在老伴的身边,这是奶奶生前自己要求的。

      将那个小小的盒子埋进坟地里,而后,这就算作是结束了。

      人们如潮水一般散去。最先离开的是蔚统的事业伙伴,在不久前蔚统走后,其实他们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而后,是那些关系较为不紧密的远房亲戚,再之后,则是一些来往不多但关系亲近的家属。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老人几个兄弟姐妹和直系的后代。

      他们徘徊在老人最终存在的地方,不愿就此离去,在老人的墓前放上鲜花,和她诉说着跨越生死的话语。

      蔚迟野站在奶奶的墓前,不言语,也不动作。

      渐渐地,最后几个家属也离开了。大姑凑上前来,问他什么时候走。蔚迟野回答她,他想在这里多待一阵。

      “待到什么时候?”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

      那之后大姑似乎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蔚迟野不记得了。

      他有些固执地留在这里,好像灵魂被定住了,尽管身体酸胀,双腿麻木不已,可他哪都去不了。

      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金钱,没有学业,没有未来。

      这个世界上,和他有干系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他。

      蔚迟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他总是想要在上面找到一些能够打过去电话的名字,但是,总是一无所得。

      现在,他的脑海里装着的,是两天前那个夜里成型的一个计划。

      但是,在落实那个计划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要确认。

      他想给某个人最后一次机会。

      十八年来,他一直在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给予了他太多的期许。而蔚迟野也觉得有义务实现对方的期待,所以活成了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现在,这条别人为他铺陈的道路走到了尽头。

      蔚迟野还记得最初的自己是如何地胸怀壮志,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父亲的称赞,一句类似“真不愧是我儿子”的赞赏就足够。

      实话实说,他当真是想要听到这句话,也曾为了这句话而努力过。但现在无论怎么看,他都离这句赞扬越来越远了。

      对蔚统的称呼在他的通迅录里静静躺着,“父亲”两个字离他那么近又那么遥远,熟悉又陌生,亲切又冷漠。

      他记忆里闪现出来两张不同的面孔,他们都是他的父亲,可为什么两人之间却有着这么大的差别?

      此刻,他不禁有些悲哀地妄想,是不是蔚统对孩子的爱其实和杜义是一样的,只是他们教育的方式不一样,才会给人留下差异如此巨大的感受。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孩子的角度有局限性,所以误会了蔚统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误会的话,那他断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不想最终意识到对方的良苦用心时,才追悔莫及。

      蔚迟野给那个电话号码拨去了电话。在等待了半晌之后,电话没有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串温柔的女声,提示对方在忙。

      这个提示……显然,蔚统挂断了他的电话。

      蔚迟野放下手机,顿了顿,孤注一掷一般,再度拿起它,给对方拨去电话。

      “接啊。”他低声说道。

      接起来,给他们彼此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让他真的走上那条路,不要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接啊,爸。”蔚迟野听着手机里的等待音,一只手胡乱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眉头紧皱,心烦意乱。

      “别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耳旁又响起挂断电话的声音。

      蔚迟野的手垂落下去,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扶着新立的墓碑坐下,抬头看向天空。

      头顶蔚蓝一片,太阳有些刺眼,他的皮肤在轻微地灼烧,可内核好像却是冷的。

      他打起了一些精神,心想,或许父亲在忙吧,也许等他空闲下来了,就会回拨一个电话。

      可是等了好一阵子,手机还是很安静。

      他不死心地又拿起它,再次按下了那个两次未能打通的电话号码。

      头深埋进腿间,他感觉有些气绝,声音像在祈祷、央求什么一般,“接我的电话啊,不然我真的……”

      这次,等待音非但没有响起,甚至变成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的手臂一软,坠了下去,手机掉在了坚硬的泥土上,咚一声,屏幕的一角瞬间撞开了四散的裂纹。

      蔚迟野朝自己的手机投去有些失焦的视线,慢慢地,他才看清它上面的裂纹。那就像是自己错综复杂的人生,最初往往只是一个角的溃烂,而后七零八落地,整个生命也随之破碎。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想问问他,自己现在经历的这些,是不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免的磨难,对方是否依然对他怀有信心,将来某天自己是否还能有让对方骄傲的可能。

      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些肯定,但是,蔚统显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无论因为什么,他的父亲此刻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打了三通电话,对方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选择直接将手机关机。

      此情此景,让他不禁想起一个人。

      会想起这个人来,也是有些突然。他想,可能是因为两天前,柏汝恭在他电话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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