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再续》浮声

10、变扭

　　“月亮，怎么站着不动？”

　　陈思思见舒月站在田里不动，主动出声询问。其他人听见声音也看了过来，包括正认真插秧的夏以洵。

　　舒月一顿，眨了眨眼睛，她的嘴唇有些干燥，冒出了些死皮。她下意识抿了抿：“……哦，我秧苗没了，准备去拿点。”

　　陈思思看见她身后的一捆绿色，提醒道：“秧苗就在你身后啦。”

　　舒月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还真有一把秧苗，她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说自己刚才没看到，随后弯腰拾起，继续插秧工作。

　　插了几株后她没忍住往夏以洵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仍旧是低头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

　　舒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现了幻觉，还是夏以洵朝自己飞吻的幻觉！

　　这要是被夏以洵知道，他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对我还挺关注？”

　　“这么喜欢我？”

　　“没想到你会迷恋我到这种程度。”

　　……

　　这些夏以洵有很大几率会说的话像弹幕一样在舒月脑海里飘过。

　　一旦泄露，那就是一辈子的把柄。

　　舒月还没从这个短暂的幻觉里缓过来，后面几乎没说一句话，沉默地插着秧苗，也没再去看夏以洵，以至于夏以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什么时候拿着矿泉水回来的，她都不清楚。

　　夏以洵递给她一瓶水：“你的。”

　　舒月放下秧苗，接过水对他说了声谢谢，期间她一直低着头，两人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舒月的不自然一眼就被夏以洵看了出来，低声问她是不是中暑了。

　　“没有。”舒月仍是没有看他，话也说得简短而快，“你快走吧，我要插秧了。”

　　夏以洵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舒月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太阳高悬，田野像披上了一层金色薄纱，夏以洵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把舒月笼在其中，身后不断传来许连溪和陈思思的打闹声。

　　“看来这身衣服有点丑。”

　　舒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衣服，抬起眼快速扫了一下又收回视线。衣服的版型和颜色都算不上好看，但夏以洵的身高和颜值都撑得起来，不至于说丑。

　　她以为夏以洵是故意的，让别人出言否认并以此获得满足感，但转念一想，夏以洵不会这么无聊。

　　一句“不丑”就快到嘴边，舒月又转念一想，夏以洵在和她相处上都挺无聊的。她反问：“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没有。”

　　“为什么你会突然觉得这衣服丑？”

　　分明之前穿过更丑的，而且据舒月所知，夏以洵并不是个很有偶像包袱的人，网上搞笑的表情包都满天飞，甚至他自己也会用。

　　“因为穿上好像就没有魅力了。”

　　他一句话说得很轻，舒月没听清：“什么？”

　　夏以洵垂了垂眼，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舒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答便也没再追问。

　　直到他忽然靠近，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舒月清楚地看见他黑色瞳仁里映着的自己，吓得往后一缩，差点摔在田里，好在夏以洵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心很热，一只手就能圈住舒月的小臂，肌肤相触的那部分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随后升起一股热，沿着血管传遍全身。

　　舒月顿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夏以洵注意着她的举动，眯了眯眼：“你今天有点奇怪。”

　　他说话时神色认真，一双向来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多了几分敏锐，好像能透过皮囊看清舒月心里的情绪。

　　明明你更奇怪。

　　“谁让你突然靠近。”舒月有些急促，说话时都没顾上镜头在前。

　　“原来我靠近你会紧张啊？”夏以洵又变得和刚才很不一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自信元素，呼吸进肺里就能让人变得自恋。

　　舒月本来就心烦意乱，始作俑者还在她面前乱晃，不停地扯些有的没的，弄得她更烦了，一下没忍住就暴露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她伸手给了夏以洵一拳头，毫不留情地那种：“你能不能闭嘴。”

　　夏以洵并不会听话，还要火上浇油：“舒老师好凶。”

　　“你好烦啊，能不能走。”舒月有些炸毛，彻底放弃了在镜头面前的温和从容的人设。

　　夏以洵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先别赶我走，我有话要说。”

　　他缓缓地说着话，舒月一边听一边走神，看他鸦羽般的长睫扫过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因为说话而湿润泛红的嘴唇。

　　“穿上好像没有魅力了。”

　　倏然，舒月在当下的这一秒听清了夏以洵几分钟前说的话，后知后觉其中的缘由。

　　因为舒月没有看他。

　　上次舒月偷看她被抓包，他说自己有魅力，这次舒月不看他，他就怪衣服丑，影响自己魅力的散发。

　　真是……变扭又幼稚。

　　“你上课的时候也会这么发呆么？”夏以洵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并不是，没有哪个老师有像夏以洵这样容易让人分心的脸。

　　舒月心情忽然就变好了，幻觉算什么，夏以洵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所以很坦率地承认：“没有，只是对你。”

　　从舒月那离开之后，夏以洵依次给每个人发了水，喝完水休息了一会儿，大家斗志满满继续插秧。

　　中午十二点时插秧进度已经超过了80%，众人达成一致，决定全部插完再回去吃饭，不留个尾巴到下午。

　　夏以洵动作最快，眼见还有几根苗就完成任务了，却不知为何走到旁边田埂处坐下，只见他用毛巾擦干净手，悠闲地拆开一包饼干。

　　周华其次，同样留了几根秧苗没插，坐在田埂上和夏以洵一起吃饼干。

　　......

　　舒月是最后一个，心烦意乱使得她效率低了不少，她转身看向坐在田埂上的五人，招了招手：“回来吧。”

　　五人接收到指令，回到了自己的区域，开始插剩下的几株秧苗，不一会儿，每个人手上都只剩下一株秧苗。

　　夏以洵开始倒数：“三、二——”

　　数到一时六人同时将最后一株秧苗插进水田，夏以洵脸上是带着拙劣表演痕迹的惊讶：“好巧哦，并列第一了。”

　　“......”

　　好明显的作弊。

　　导演组不承认这个成绩，给出的理由是并列第一受到了人为的引导。

　　夏以洵不在怕的，不打草稿地狡辩：“我那是在给我自己加油打气，毕竟干了大半天，手酸。”

　　许连溪一同加入争论：“并列的第一也是第一，而且你们也要承认有并列第一这种情况的存在。”

　　陈思思朝节目组点了个赞：“真羡慕节目组找嘉宾的眼光，六个人都是当第一的好料子！”

　　乔澄和周华在一旁笑，笑里藏刀，刀刀致命，怼的节目组找不出理由可以反驳。

　　最后的结果是节目组妥协了，承认了并列第一这一事实，不过奖金扣五十，每人两百五十块。至于心愿券，自然就取消了。

　　六个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钱到手了什么都好说，毕竟耍了点小聪明，扣五十就扣了。

　　回去吃了午饭，大家在房子里自由活动，提供一些日常生活的拍摄素材。舒月累极了，抱着田田玩了一会儿就上楼休息，脑袋刚挨上枕头就熟睡过去。

　　身体上的疲惫掀起她浓厚的睡意，混乱的思绪却扰她清梦。

　　舒月梦到了高中时和夏以洵同桌的日子，开学时她请了好几天的假，到学校按安排好的座位表走到自己的座位，发现同桌是个帅哥。

　　人向往一切美好的事物，面对那张脸，舒月非常友好地同他打招呼，当时夏以洵是什么反应，舒月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脸很臭。

　　新同桌这样的态度，舒月下意识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做自己的事情。她当时也挺记仇，后面夏以洵和她搭话，她也不理。

　　当时才十几岁，懵懂又莽撞，对这些小事耿耿于怀：“反正是你先不理我的。”

　　夏以洵当时好像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的，没有任何进展，直到一次班上组织看电影，舒月坐后排看不清，搬着凳子坐到前排班长的旁边。

　　班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两人觉得电影无聊便小声地聊起天。

　　班长：“你别说，夏以洵真的是我们班上，哦不，我们学校里我觉得最帅的男生，今天有好几个女孩子来找他要联系方式。”

　　这一点舒月不否认，只看外表夏以洵确实很吸引人，舒月总是会看见他抽屉里放着的各色卡片和包装可爱的小零食。

　　“脸是还行，就是脾气不怎么样。”

　　班长：“说到这个，这事你应该不知道，当时你还没来学校。”

　　“什么事？”

　　“就刚开学那会儿吧，夏以洵和校外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打了一架，我当时也觉得他这人脾气不好，叫他他也不理人，后面听别人说才知道，那天他脸被打了一拳，耳鸣了好几天，别人说话他都听不清。”

　　电影还没看完舒月就搬着凳子坐了回去，夏以洵正认真写着题目，察觉到舒月的视线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舒月纠结一番，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青春期的时候就是这样，变扭得要死，心里藏着很多话，面上却假装云淡风轻。

　　只是在下次吃零食的时候，舒月主动问夏以洵要不要吃。一直到后来，两人的关系缓和一些了，舒月才将那晚想说的话借玩笑之名说出口。

　　“下次有误会我们要说清楚，毕竟我们是同桌，班上最近的邻居。”

　　夏以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从课桌的抽屉里掏出一包海苔卷递给舒月，说再不吃就要过期了。舒月找到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分明还有两个月才过期。

　　也是很久之后舒月才意识到，她青春期的一些变扭在夏以洵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夏以洵本身就是一个极度变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