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如日之升》木沐昭

4、对言言，他俯首称臣，别无原则

　　九如与萧妍二人相谈甚欢，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奴婢引您出宫。”长秋福身行礼，恭敬地说。
　　“那就多谢小长秋了。”九如和萧妍一番互诉心意后，心情很是愉悦，她弯着眸子，打趣长秋。
　　“小长秋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陆小姐折煞奴婢了。”长秋见陆小姐像从前一样拿自己打趣，无奈摇头。
　　不过，这么看，陆小姐和娘娘的谈话应当很顺遂了，想来也是，毕竟陆小姐自幼与娘娘交情甚笃，格外亲密。
　　“奴婢只想一直陪着娘娘，看到娘娘能安乐如意，奴婢就已然心满意足了。”长秋敛眉顺目，坚定的回答。
　　长秋虽只是一介婢女，然她也想尽自己的一分力，帮助自家小姐，她侍奉小姐多年，知道小姐为了现在付出、牺牲了多少，她想一直陪着小姐，她想要见证小姐身登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长秋陪着阿妍有多长时间了呀，我记得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你还挺活泼的呀，现在真是越来越沉稳了。”九如想到从前那个有些活泼跳脱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感慨 。
　　但是，这也在情理之中。
　　长秋陪着阿妍经历过那么多明争暗斗，必然会有所蜕变的。
　　一味地天真活泼，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奴婢这些年，确实，变了不少。”长秋回想曾经活泼的自己，也有些恍惚。
　　然而，九如却没有回话。
　　因为，远远地，
　　她就看到了碧水另端长桥畔，有一个人静静地等候。
　　朱红官袍，长身玉立。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依稀似是故人来。
　　只一眼，九如就认出了他。
　　丹阳王，杨行健，杨于乔，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突然间，她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她神思怔怔，兀自傻傻的定在了原地，不知道接着要做什么。
　　很快九如就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拉着长秋就要跑。
　　然而，长秋在刚刚看到丹阳王的时候，就趁着陆小姐发呆遛了，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
　　九如恍了一下神，也不顾不上思考长秋人怎么没了，她匆忙转身想跑。
　　“咔嚓——”
　　碧水风平浪静，一截断枝碎裂，清脆的声响在此时格外刺耳。
　　丹阳王瞬间眯起了眼。
　　“谁？”
　　应答他的只有风声。
　　他其实已经瞧见了那道人影，由于从前伤过眼，视力不是很好，他没有立刻察觉到异常。
　　他只是感觉，这个人，莫名的很熟悉，好像他们曾经很亲近过似的。
　　丹阳王漫不经心低语了句，“是耗子吗？”
　　一边放松对方的戒心，他看似不经意地靠近。
　　那人似乎也有了动作，借着碧水河畔婆娑的树影，悄然后退着。
　　“唰！”
　　丹阳王抓住时机，迅速冲出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腕。
　　触摸到的一片温凉。
　　那是菩提念珠透出来的细腻感。
　　丹阳王愣了愣。
　　对方似乎也没准备要束手就擒，使劲挣脱了他的镇压。
　　结果是慌不择路，一脚踩在了滑腻的鹅卵石上，仰头摔倒。
　　“小心！”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腰带，而惯性使然，他同样控制不住过度倾斜的身体，也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溅起层层水花。
　　他还将人压在了身下。
　　幸好是在浅滩，水不深，刚刚是没过了膝盖。他双臂撑起来，下意识去看对方。
　　头发被大半打湿了，乌沉沉的，湿淋淋的黑发映衬之下，那张脸宛如玉瓷般细净白皙，滴滴水珠滚落下来，月光折射下衬得她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妖娆。
　　他不自觉唤出那声言言。
　　“咳咳咳——”
　　刚才落下的时候，九如被逼着喝了几口水，现在呛得厉害。
　　胸腔里凉丝丝的。
　　丹阳王眼底的惊诧迅速转换成心疼，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怎么样？还难受么？”
　　就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
　　九如呛着喉咙，脸色苍白，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她推了推人，示意他放开。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反而揽得更紧了，尽管表情平静，但细微颤抖的手臂依然泄露了他的某种情绪。
　　丹阳王眸光灼灼盯着他的心上人。
　　“我是……”
　　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出那个令他期待的答案。
　　杨行健忍不住屏了呼吸。

　　九如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能说也不想说。
　　尽管这样说，于乔他素来看重感情，必然会在政斗中有所迟疑，让阿妍得利。
　　但是，她不想。
　　不想要这样利用曾经美好的记忆和感情。
　　而且，阿妍如果知道，也不会想要她这样做的。
　　阿妍很骄傲，绝对不会想要自己的敌人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输给她。
　　她迅速收敛起了刚刚所有外放的脆弱与忧伤情绪，冷冷淡淡地说，“殿下难道以为臣女是为了您而专程来这里等待？”
　　“真是可笑的笑话！”
　　说的是句句带刀，毫不留情。
　　能把人捅得鲜血淋漓。
　　丹阳王眼底漫上了落寞之色，他的朱衣同样湿了，仪容不复往日齐整，漆黑的发梢滴着水，顺着脖颈没入锁骨下的衣襟，有一种凌乱的诱惑美感。
　　九如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心底动摇不忍，表面仍不动声色。
　　“所以……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
　　“此时不是上朝的时间，您也不可能走错路，未经传召，纵使是您也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吧。您不好好处理各项事宜，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咄咄逼人，言辞冷厉。
　　他避开了那过分冷漠的眼。
　　她明明知道那故事里的所有原因。
　　她明明知道他是为她而来。
　　为何却总是逼他？
　　“丹阳王殿下这是心虚了？”
　　九如继续火上浇油，“也是，殿下雄才伟略，心怀大志，所想的，所谋的，岂是我一个无知小女子所能凭空揣测——”
　　她眼睛细微放大。
　　对方歪着脸吻了过来。
　　与其说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亲吻，倒不如说是一场充满了不舍与柔情的告别。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如同柳絮飘过，察觉不到一丝力度。
　　九如看见他闭上了眼，睫毛在不安地颤动。
　　他太喜欢她了，长长久久的等待，没有任何回复的等待，暗无天日的等待，几近让他疯狂。
　　他轻轻地吻着意中人。
　　姿态却是不容抗拒的。
　　要么闭上眼承受这个吻，要么直接果断的拒绝他。
　　分明强行吻住了少女，却又偏偏给了她选择。
　　九如被他这副可怜巴巴的姿态逗笑了，想到他们曾经的初吻，他就是这样的，她心中发软，她低喘着，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沉沦。
　　这样截然不同的选择，却是他心中所想。
　　或者说，他更加期盼，怀中少女能像往日一样绝情地拒绝他，用冷漠的眼神望着他，粉碎他少年时候所有的旖旎与欢喜。
　　因为，素日在大臣们眼中克制冷静的丹阳王殿下失控了。
　　他克制不住荒草般疯狂滋长的思念与渴望。
　　多年来，这思念丝毫未减，甚至愈演愈烈。
　　只要见到她，他就无法正常思考，不论眼里心中都总会被一个身影占据，挥之不去。
　　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沦陷，但也清楚意识到这是不应该的。他一直都在为至高无上的皇权而谋划着，眼看着这梧国的江山从此要臣服他，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功亏一篑？
　　成王败寇。
　　他不想做失败者。
　　他要当人上人。
　　“唔……”
　　他震惊到失声。
　　因为，本以为不会回应的人，此时此刻，回应了他。
　　意中人咬了他一下，又趁机探了进去。
　　不轻不重，刚刚好的力度。
　　心头微痒。
　　二鱼戏游。
　　杨行健对女子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其中最令他厌恶的，便是明明不喜欢别人，仍然要勾勾缠缠狠不下心拒绝的女子。
　　不过，如果这个“女子”是言言，他的心尖尖，那么他没有标准。
　　不过，如果这个“别人”是自己，他希望言言的心肠能更软一些。
　　对言言，他俯首称臣，别无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