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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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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瑛这才明白小助理为何这么小心翼翼。跟公司的投入巨大的项目即将遭受毁灭性打击比起来,找几个本地人员的资料实在件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此时此刻,越瑛或者正是需要这个。
她眼睛一亮,立马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向Fiona,然后接过她打印成册的材料。而Fiona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拿着这薄薄的几页纸,一年以来酸甜苦辣的滋味都在心头,仍旧熟悉无比。越瑛的手抚上第一份封面所写的“李雪徽”三个字,想要率先翻开,却莫名又有一些胆怯。
那个男孩子,她亲密的同桌兼朋友,像一阵夹杂着花瓣的凉风一样来到她的身边,身上没有任何一丝污秽堕落,只有清新和纯净。面对她的不告而别,她的阿雪会如何呢?有悲伤吗?会怨恨吗?还是只有怅然若失的空落,又被时间渐渐抚平?十三年后,思念和记忆还存在吗?
心绪纷乱的她吞了口唾沫,停顿几秒,将这册放到一边,然后又陆续跳过了宁毅一、吴思斯还有陆灵兰,最终把李丽丽的资料拿到最上头。
其实越瑛并没有指望过Fiona能找到关于李丽丽的只鳞片爪。她只在这个世界18年,且这18年的大部分的时间里除了会吃喝拉撒喘气外,只像个透明的幽魂一样飘飘荡荡若有似无地存在着。即便是她接管的那一年,拥有一个高调惯了的灵魂,都始终彻底无法脱离那种沉重的生活引力而变得完全鲜亮起来。
但正是这个幽魂的执念,又与冥冥中某种目的有了应和,才开启了这个隐秘而宏大的故事。
李丽丽,是这一切的开端。
越瑛郑重地翻开封面纸张。
内容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贫瘠。小助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仅仅只能挖出李丽丽浅浅的几行生平信息,包括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家庭情况,零零落落的教育履历,其中就高中的经历还算细点,找出了当年她获得过的一些成绩和荣誉(有相当一部分还是越瑛完成的)。除此以外,也就是个人的生卒年——
慢着。
越瑛把刚刚放下的资料又狠狠地抓了起来,盯着那文字资料最后的重重复复地看了几遍,像是把这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卒于2014年。】
她从前世回来的时候明明是2010年,怎么可能变成卒年2014?她明明“死”于谋杀,资料里为何没提及?这资料是否可信?难道是她记忆出问题了?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越瑛感到眼前有一团巨大的迷雾,拨不开吹不走,致使她越来越陷入混乱。
心情烦躁的越瑛一手把纸页拍在桌子上,活像一记惊堂木。
“Fiona!”她大声召唤着自己的助理,甚至都没想起还有内线电话可以用。
“这些还远远不够。找到这个李丽丽的亲属,只要他们还有人活着,无论在哪,我都要亲自见他们一见。”
越瑛并没有将剩余的信息继续看下去,有部分是在看到李丽丽的存疑资料后,她没有足够勇气揭开其他人的人生故事,面对一无所知却无可改变的命运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她广发的英雄帖居然很快有了回音,迫使她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工作上。
一位虽然科研领域不与薄膜电容直接相关,但从前也与领越有过几次合作的,颇有人望的老教授,通过技术副总给他们发来了一个信息:最新一届的千人/计划拟引进的名单里,仿佛听说有研究电子元件材料领域的学者,或许可以通过接收他的中科院材料研究所了解一下。
“这位学者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未必刚好就是做薄膜电容的。”虽然忠实地将这个信息传递给越瑛,副总仍是信心缺缺,“还有就是是否有足够的意愿、能力接手未完成的工作,而且还能赶得上进度?这只是个理论上的解决方案。
越瑛理智上其实也认可副总的判断,但到了这种关头她决定尽量不拒绝任何的可能性,于是先是主动联系上科学院的朋友确认是否果真有相关领域的学者引进并请代为牵线,又咨询了与引进人才相关的人社部门排除敏感风险,总算是把初步接触这位新鲜出炉的归国人才的事情落定了。
“人家回国肯定已经是有了自己的打算,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艰辛谈判。所以两个结论,一是我们不要放弃美国那边的努力;二是要做好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看着已投入了十数亿资金,正在如火如荼中开展建设的车间,越瑛沉重地面对各位同事下了论断。
时间来到深夜,越瑛仍留在了办公室里。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的她正加紧完成着因白天开了过长时间的临时会议而没来得及完成的各种文件审批工作。当越瑛输完最后一条的审阅意见,并爽快地按上同意键后,她放松了一下腕臂,终于结束了今天焦头烂额而满怀期望的工作。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桌面,挪开了一大堆的工作文件后,早前被压在最底下的个人资料显露了出来。越瑛看向其中最上面的属于李雪徽的那一份,那种蠢蠢欲动又踌躇不前的状态又冒了出来。
“叮~”,电脑微信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Fiona的最新私信,打断了越瑛的纠结,将她的注意力移向屏幕。
【老板,我找到了李丽丽其中一个家属的联系方式了,人就在本市。】
【是她的弟弟,李子恩。】
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天意,能这么快找到李小弟的下落,竟是因为李小弟现如今工作的单位是领越的一个供方公司。根据越瑛提供的李家人的姓名信息,聪明地先在自家集团势力范围内搜寻一遍的Fiona轻松完成任务。
越瑛拿到手的是一个手机号码。想了一秒,她按下了拨打键。
“嘟——嘟——”
“喂,你好?”手机里传来一个新旧奇异交替的声音——人的声线犹如指纹一般终生不变,音质却可随着年龄的推移从清亮渐变厚重。这是一个20来岁的成年男子的声音,与“几天前”那个初中男生的变声期的沙哑又有了很大的区别,可这还是让越瑛听得呼吸为之一窒,一时间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咙。
人找对了,对面就是她的“弟弟”李子恩。
“喂,哪位啊?”见她不讲话,对方有些不耐烦地又打了一次招呼。
越瑛赶紧回过神来,免得李小弟以为这是骚扰电话:“你好,请问是李子恩吗?”
“我是。”
“李丽丽的弟弟?”
“......”
这次轮到对面沉默良久,只非常偶尔地传出一点点呼吸声。
“是。”
越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真诚,绝不至于泄露出她内心现正掀起的惊涛骇浪。她说:
“我是你姐姐高中时候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和你见上一面?”
虽然来自数一数二的显赫门第,但越瑛在凤城其实并不算一个顶级名人,相反,对媒体有着天然排斥的她除了出席少量实在推却不了的宣传活动,基本很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市面上也很少流通关于她的个人资料和照片。所以当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李小弟供职的单位之时基本上没有收获任何侧目,甚至与她面对面坐着的李小弟都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这样倒正中越瑛的下怀,她需要这种相对松弛的氛围。
“越小姐,您说您是我姐姐高中时候的好朋友?但我感觉好像从没听她提起,也没见过您。”
十三年后,李小弟从憨憨实实的小胖墩长成了个更壮硕,看着更憨实的成年版胖墩。只是如今人家早不再是那个会轻易被越瑛耍得团团转的笨小孩了,他很明显对这个不知从那个角落蹦出来的陌生女人充满了怀疑。
越瑛安之若素。她低头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吗。不过你姐姐倒是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恨不得洗澡都要带着你家那部老台式,要是能分一点点在学习上就好了。”
李小弟被这莫名有些熟悉风味的暗怼噎得一时没话讲,但也正是这样的细节增添了越瑛身份的可信度,李小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不好意思,我以为她的朋友只有——不重要了,我姐她都不在这么多年了。那越小姐,请问您找我是因为?”
“我跟你姐是高一到高二的同学,高三的时候我就出国了,之后也一直在国外生活,到了最近才回来。”越瑛没注意他那没说完的前半段话,专注地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本来还想找她叙叙旧,却不料到她居然在2014年就去世了。”
“我和丽丽虽然只当过两年同学,但是当年形影不离,互相扶持,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虽然中间因为我出国断了联系,但我还是一直很思念她。所以我必须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生病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心里才能放下。”
越瑛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也勾起对面李子恩久藏心底的悲伤。这个魁梧胖实的青年男子眼角泛泪,有些哽咽地说道:“我该怎么说呢……她确实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我们家也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没的。”
这下轮到越瑛瞠目结舌。呆了两秒后,她赶紧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姐虽然正式认定的死亡时间是2014年,但其实她在2010年夏天就突然失踪,我们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所以在5年之后,我们申请了她的死亡证明。”
越瑛预料过很多答案,比如李丽丽侥幸得救但最终还是死于疾病,又比如她一直处于昏迷拖累家庭于是李家父母在2014年放弃治疗等,但绝不会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们后来都觉得,我姐那时候虽然看起来很坚强,实则可能早已对丧失了希望,同时也担心家里人财两空,所以选择了找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自我了断。”
“可惜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然我肯定天天把她看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许她去。多傻啊,爸爸妈妈不是都决定了带她去北京了吗?”说到这里,李子恩实在有些忍不住,低头拭了拭眼角。
什么叫“丧失了希望”、“自我了断”?看着一脸伤怀不已的李小弟,越瑛此刻却只想冲着这个正抹着眼泪感伤不已的男人大声喊叫,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你们TM都错到十万八千里外了,李丽丽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懦弱,而且她特意留下了种种的痕迹,还有情真意切希望满满的那封信…….她根本不是自尽,她是被人杀害的!
越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不管不顾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勉强压制下去,可她气愤到全身发抖的表现落在李小弟眼里,却是另一种模样。
“越小姐,我知道你乍听之下也很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都得看开些。我姐在天有灵,看到我们能翻篇,想必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高兴你个大头鬼!你姐现在被你气得快要死第二遍了。】
但现在并不是坦白的好时候——现在看来任何时候都不是好时候,越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主动把话题岔开。
“李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丽丽的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