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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一直到山顶,都是并不恼人的沉默。
      有外界声响和脚下一步一步地分散注意力,江子楚的不适并未十分明显。

      山顶的气温比山脚要低上许多,空气也稀薄。明明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但却十分凉爽,一眼望去,是大片的休息区,沿街是一些小店铺,卖的都是批发来一打一打廉价的小玩具,和门口一水的烤肠机。
      江子楚脸色稍稍苍白,额角和颊侧都是汗,他本能地找了处地方坐下来,身体半蜷缩,冷汗如细流而下。

      “是不是不舒服?”秦傅坐在江子楚对面,忽然问。
      江子楚抬眸,看见对面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神色中是有一分担忧。
      “没事,我就是饿了。”
      秦傅将信将疑,但也确实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两人都没吃东西。
      “我去买。”
      他起身,动作很快,没等江子楚的回答。

      没了外界刺激,那存在感不高,但一直都在的不上不下的难受才浮上来,江子楚自认倒霉。
      他胃的确不算好,但一年到头也鲜少有这个毛病,偶尔几个月会有这么一回,至今也不明发作的缘由。
      但毕竟频率不高,江子楚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到会在这时发作。

      桌上来残留着前人留下的垃圾,没喝完的可乐,还剩一半装着面的纸盒,以及包着啃得干净的骨头的纸巾。
      江子楚只能放弃趴着,转身侧坐。

      没了外界的纷扰,也不用顾及着脚下大小不一的石台阶,全部的神经都在关注着身体里唯一不对劲的地方。
      微动引起身体各处活跃地共鸣,头昏脑涨,胃酸如潮起潮落,一个涨潮就涌道嗓子眼,随着喉间自然地吞咽,又退了回去,循环往复。
      秦傅没走多远,可以清晰看见他的背影,他在一处站定。

      秦傅回来时,手里只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是一个不大的塑料碗。
      江子楚强打笑容,开口轻声问:“这买的什么?”
      “清汤面。”
      秦傅皱皱眉,从包里拿了好几包纸巾,非常认真地把江子楚面前一小块区域处理干净,桌上的油渍和灰尘也擦得光洁,大约是他不太习惯做这种事,从头至尾,锁着眉头,紧抿嘴唇,一脸严肃又略带嫌弃。
      江子楚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从心口呼出的一口气卡在喉间,面上浅浅带了下唇角以示笑意。
      秦傅把面搁在他桌前,拆了包装袋和筷子,非常耐心,没多问一句话。
      “你吃吧。”

      江子楚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只是很贴心地没说出来,就像他为胡老师留面子一样。

      江子楚虽说着饿了,却如实没什么胃口,甚至隐隐有些干呕。
      只在秦傅化作实体的视线前,小口吞咽,强作面上的无事。

      秦傅看着,自顾自地说起别的话:“我买东西的时候,看见其他人,他们说下午四点山下集合。”
      有人在一旁说话,让江子楚不得不分神去听,他低头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清汤寡水,脑中清明一些,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顺手看了眼时间。
      2:14
      时间还早。
      江子楚眼前一黑,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都没有眼下难捱。

      “山顶信号还可以,我刚刚跟张扬联系上了,他说他和刘俊杰已经回去了。”
      “回去?”
      江子楚一阵惊讶,才出了声,只是这声音很虚,像是用气音在说话,他乖乖闭了嘴。
      秦傅没有很大的反应,神色不变,很正常地与江子楚沟通:“一个小时之前,他们爬到半山腰,刘俊杰眼花耳鸣,身上还发烫,好像是中暑,张扬怕出事,就坐缆车下山了。”
      秦傅是对着江子楚的眼睛说话的,应当是出于礼貌。
      “他们到了山下才知道,几位同学身体也不舒服,上头也怕出事,几个老师叫了车,就把人送回去了。”
      江子楚端着小碗,小酌口热汤,垂眸望着手边的筷子。
      秦傅铺垫好半天,温着嗓子,语气很轻:“我们也先回去吧。”

      江子楚不喜欢请假,除非有事,几乎不请假,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于是他低声拒绝:“不用,我就是累了,休息会就好。”
      忽略掉苍白的脸色,江子楚的神情十分正常。
      秦傅没有说话,深邃的黑眸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具有穿透力,他勾着嘴角,十分柔和的面庞,却莫名有种不和谐感。
      江子楚心里无端生出一分心虚。
      他低下头,不再看他的目光,把毫无味道的面往嘴里送。
      秦傅的轻笑声霎时传来,意味不明,下一秒江子楚听见他诮让道:“江子楚,是不是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江子楚最终还是下了山,在不到三点的时候。
      缆车下山,不过二十多分钟,人就在山底站着。
      入口站着几个负责人,一看到江子楚步履缓慢,被秦傅半搂着扶着肩膀,就急忙上前询问。
      秦傅好言好语,条理清晰地与这些人解释,方才与秦傅联系过的胡老师也蹿了出来。
      闻言,很主动地帮二人在手机上叫好了车,关切的话语萦绕耳边。
      江子楚很想不在意地挥挥手说自己没事,但秦傅长了一张非常能说的嘴,添油加醋,把横的说成竖的,什么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走半路上直接昏过去的话语频出,听得胡老师两鬓冒汗,十分紧张,生怕学生出一点差错。
      江子楚越听越好气,到最后气极而笑。

      岖山是景区,来往车流量大,不多时,二人就坐上了车。
      江子楚半缩着,闻着鼻尖不浓不淡的味道,心下舒适不少,昏沉间径自地与秦傅和解,把气人的话,一笔勾销。
      他望着飞驰的窗外,安静的车内,只有车载音乐的声音,江子楚闭上眼,疲惫感席卷而来,没了意识。
      迷糊间,他感觉有人扣了扣他的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听不清,不过梦里江子楚一手抓到了个柔软的垫子,半身趴在上面。

      夏令营的后半段,时间过得飞快,江子楚苦中作乐,倒也没那么无趣,如此最终收获一打试卷和一个红色纸壳叠成的结业证明。
      一个个意外堆积如山,在平淡地日子中,为记忆刻上几道印痕,打上坐标。
      于是结业考试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第六天夜里凌晨已过,置于桌面的铃声突兀响起,惊醒了宿舍里沉睡的四人,江子楚眼看着秦傅面色冷然,走出寝室,直至深夜。
      第二天,他没有出现在考场。
      于是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此后无论是江子楚,还是郑源,都再没联系上他,从八月到九月,无一例外。

      秦傅请假了,没有期限。
      是老陈在班会课上说的,当然这话是江子楚在脑内简化过后的。
      江子楚对这个“请假”颇有微词。
      请假是指因病或因事请求在一定时期不工作或学习或有特殊事情。
      但秦傅的这个“一定时间”究竟指的是多久,没人知道,包括老陈也不知道。

      江子楚闲来无事,会无聊地胡猜乱想,但大致也能猜到,秦傅的父母应该是离婚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他为此感到高兴,愿意诚心诚意地说句恭喜。
      除此之外,江子楚还想过秦傅九月的生日,毕竟十八岁对于人生而言是特别的,如果可以,他想当面说句生日快乐,发消息也行。
      只不过这么一想,才发现他压根就不知道秦傅的生日具体是几号。

      夜深人静时,江子楚则会想,至少秦傅对他应当是交心的。
      但很快他又会明白,事到如今,纠结这种小事也没什么意义。
      江子楚对此并不心存希冀,觉得秦傅会把一个在人生很痛苦时,仅仅认识三月多的过客,看作比较重要的朋友。

      九月,天气还是那样,晒的人半死不活,正式踏入高三,教室里的玩闹气氛总算散了不少。
      独特的作息,独特的待遇与独特的负担。
      所有的与众不同,如同心头上的一整座山,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到了周末,郑源主动带上纸笔,就在江子楚家里当个勤奋好学的江家编外人员。

      明亮的客厅开着空调,房门都关着,空调只遍布这个不小的客厅,因此十分凉快。
      江妈妈在厨房哼着小曲,手头在切水果,硕大的草莓摆在盘中,切片的梨和苹果叠在一起,码的整齐。
      客厅不大的茶几上,凌乱地放着几张卷子,郑源挠头,很慢很慢地一笔一划写着字。
      江子楚从书房里走出来,顺手带上房门,手上抱着几本蓝色封面的练习。

      “小源啊,吃点水果啊。”
      江妈妈心情很美,端着一盘水果,嘴里还在哼着歌。
      “这草莓是我去超市刚买的,又大又水灵,可甜了。”
      郑源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拒绝不了热情,只好应着“好”,手伸到里面抓了一颗,咬了一口,非常给面子的长“嗯”一声,直夸非常好吃,江妈妈有眼光。
      郑源的嘴比草莓甜多了,哄得江妈妈心花怒放。
      反衬着一旁抱着书,走到客厅,一句话不说的江子楚呆头呆脑,江妈妈秀美的眉眼一横。
      “你看看,小源多会说话。”

      江子楚很敷衍地“嗯嗯”两声,走到郑源面前。
      “做完了吗?”
      “还没有。”郑源脑袋耷拉下来,蔫蔫的。
      江子楚挑眉:“我两个小时就看你在做这张物理卷子了。”
      郑源一整个人趴倒在桌面上:“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急什么急,”江妈妈又送了两杯水,十分温柔,“小源啊,我们慢慢做。”
      江子楚扬了笑容,但却并不亲切,手上把蓝色练习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郑源一抖,大脑主动接收到了这不善的威胁。
      郑源结结巴巴。
      “阿姨,是我做的太慢了,楚哥这是……激励,对激励我呢。”
      江妈妈很精明,但在孩子面前很温柔:“哦,好吧,你们慢慢写啊,有什么想吃的,再跟我说。”
      “嗯嗯谢谢阿姨。”
      江妈妈笑呵呵:“哎,没事,我先回屋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哎好!”

      等江妈妈回到屋里,郑源才收了脸上乖乖甜甜的笑容,露出真面目,眼馋地看着电视旁透明柜子里的游戏机。
      “楚哥,我们都写了一下午了,等会打会游戏休息休息嘛。”
      江子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平淡:“不玩。”
      “上回我们还差一章……”
      “不玩。”江子楚收回目光,回绝的很果断。
      “好吧。”郑源握着笔,也知道作业没写完,不该去玩游戏,但还是不死心,“那之后再……”
      “再说吧。”江子楚起身,打断他的话,“我去房里了。”
      “哦。”
      郑源一脸生无可恋,看着江子楚毫不留念地进了书房。
      随着‘砰’地一声,江子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客厅里,郑源跟变脸似的,立马收了可怜样,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自认对江子楚算是了解,隐约觉得他楚哥可能不是很高兴,但拿不出证据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江子楚回了书房,半身陷在书房的人体工学椅上,闭上眼,右臂搭在眼前。
      时间仿若静止了片刻。
      半晌,江子楚叹了口气,把椅子一转,转向飘窗改的书桌,打开了明亮的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不大的桌面,纱帘被紧紧拉上,但白天的阳光强行穿透纱帘,屋内并不会很暗。
      江子楚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了一打卷子,随心情,挑了张顺眼的,从大题往前做。

      事实证明,郑源的猜测是对的,江子楚这些天来的确很烦躁,不是炎热的夏日晒地人心烦,也不是高三繁忙的学业搅地人心乱,单纯就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地映入眼帘,但却一瞬间变成了奇怪的符号,浅浅地浮于表面,无法彻底印到脑子里。
      江子楚有些烦地抓抓头,遂决定听会歌,他一手打开手机,另一手去抓放在书桌一角的蓝牙耳机。
      但手机锁屏一解开,他的拇指不由自主地就点开了一个绿色的软件,一个巨大的月亮出现在眼前。
      江子楚一瞬间迷糊了,突然忘记自己打开手机是为了什么,他看见置顶灰色上,只有郑源顶在最上面,是昨天与他约今天的会面。
      除此之外,并未有什么新消息。
      他的目光一一扫下去,看见某咖啡公众号提醒他优惠券要过期了。
      ……
      等付完钱,江子楚才恍然,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最初是为了听音乐,右手的蓝牙耳机小小的盒子握在手心,早就出了汗,捂得又湿又热。
      他看着微信支付成功跳出来的界面,觉得哭笑不得,压下心里无端的怪异情绪,又叹口气。
      “资本家的套路太深,真是防不住啊。”

      他重新回到了桌面,随手点开首页推荐的歌单,从第一首歌开始。
      当悠扬的音乐声从耳机里跳出来,江子楚把手机按黑,倒扣在桌面上,重新开始审题。
      许是音乐抚慰了焦躁的情绪,江子楚逐渐进入状态,右手食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
      纯粹理科的世界和个中逻辑的数字,排列紧密,江子楚脑中有了一息宁静。

      突然一道微信消息‘噔’地弹出,打破了难得出现的氛围,江子楚有些不满,嘴里低声暗骂了一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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