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相思了无益（二） ...
-
熊熊的烈火，燃尽了整座宫殿。母亲最终陨落在里面。
见得此景，重景却渐渐清醒。
面前那人握住他的手，因母亲的请求而带他逃离。看着那张脸，他忍无可忍，用巨阙去劈。
没劈到。巨阙在触到交握双手的那一刻，被她一转，轻巧避开。
火还在烧，鼻间涌动着灰烬的焦味。他执剑，冷冷看向那人，仍旧一身苍黑长裙，却面上带着阴冷的笑。
“怎么，这张脸，仙君不太满意？”她嗓音故作妩媚，手缓缓抚过，又变化了一张脸，“还是……仙君更喜欢这张？”
起了一阵风，拂过毁坏的宫殿，拂过残败的桃林，灰烬漫天飘，纷纷扬扬，杂乱无章，却分毫不沾衣。
重景执起巨阙，两指合并，掐诀出剑。剑光凛冽，含着森然冷意。
“时栎”闪身后飘，躲开剑气。袖摆乱了，她低头捋捋，发丝落在了耳际，她抬手别在耳后。再抬眼，她用着时栎的声音，笑得娇艳：“重景仙君，你可真舍得……”
重景虽不喜她这做派，却止了势，巨阙兴奋至极，但被牢牢掌住，不甘的低鸣。他用力握住锋利的剑身，任凭血浸入，缠绕，震颤嗡鸣这才缓缓止息。
他的声音飘渺：“神兵意识齐聚，本该辉煌至极，我却不知，实体如此轻佻，真是……”令人生厌。
“呵……”听闻这话，她笑了，笑得讽刺，“轻佻？因为我用了你师父的脸？”
“真是荒唐……你既如此不平，当初又为何杀她？”
这是万刃冢的神域，一切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其撷取记忆。他深埋心底的缺憾都被一一挖出，而后摆在面前。
这万刃冢的自我意识果然不赖，知道拿他的心魔来对付他。
重景轻叹一口气，听她自我介绍说叫“无涯”，心里不禁有些好笑。
不知道这万刃冢与他何愁何怨，难道是因为他取了巨阙？
可惜……
只有记忆被采撷，并拿捏不了他。他还得感谢她，没有侵取自己的意识。
他只是觉得，时栎……母亲……时重……她们的脸被这样随意变换，是对她们的不敬。
刀，他此次必取，而这美梦，该醒了。
他出手极快，剑气涌动在周围，瞬间化成密密麻麻的利刃，为他挡住纷纷扬扬的灰，又极快地掠出，穿透了屏障，破了她设的幻象。
重景飞身掠起，一弹指，巨阙破空而去，贴着无涯的脸飞过，斩断了一截发丝。
原本只是一介幻体，无涯躲也不躲，忽地扬起一个笑，身影逐渐变虚，雾雾霭霭的金光照在她周围，面容模模糊糊。
在他沉静的目光里，她的脸逐渐消失，苍黑的裙摆也缓缓隐去。
幻象破碎，但迷局仍未破。他却不在意。踏上那片熟悉的沙漠，放眼望去，尽是遗落的神兵。
他执剑，立在云端，沉吟片刻，掷出巨阙，玄黑的剑身，化作一只巨大的黑金灵豹，线条流畅，四肢修长，背上是刻有繁复花纹的巨大羽翼，额中点着巨阙的神印。
灵豹矫健，怒吼一声，迈开步伐，飞速掠过沙漠。金光自眼中浮跃，扫视着身下的白沙。
这是巨阙的剑灵，得以化出实形，亟待证明实力。
它凭着与万刃冢的联系，在替主人找寻最适合时重的刀。
地上的神兵不断受到巨阙的影响，化出器灵，在沙中磨着爪子，间或放出凶狠的咆哮。可灵豹极致的速度，让它们望尘莫及。此起彼伏的吼声，它们被远远扔在了身后。
无涯还没有现身，重景立在云端，冷漠的眼追随着灵豹的身影。
如果有什么，尽管来。
＊
无涯的幻象被破，她气坏了。但这并不是她唯一的手段。她可没傻到，等重景再取了神兵后才施计。他自踏入这片沙漠起，便已经在她的后手里了。
这个二次闯入的神仙实在难搞，上次她不过才现世五日，便与他两败俱伤，而龙王瞅准她灵力耗尽疲乏之际，渔翁得利，设了封印困住她。
她将那次败北归于毫无准备，而这次她蛰伏已久，可不会留情，她既要让这自大的神君有来无回，也要找那趁人之危的龙王一雪前耻。
她永远信奉先发制人。茫茫沙漠都是她存在的一部分。她无处不在。看那青衣仙君四下找寻，无涯先厉声呵令器灵：“困住他！”
器灵身躯猛然膨胀，速度立时快了极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有了无涯的助力，顷刻间便赶上了灵豹。
后腿弯曲到极致，而后猛然向上一蹦，利爪同时向上挥去，企图拦住黑金灵豹的路。但灵豹敏捷，总会在它们触及到毛发的前一刹跃离原来的位置。
而当她的声音一出，无涯便猛然一惊，看到青衣仙君抬头，冷沉的视线精确摄到了自己的位置。
声音自四面八方回响在空旷的沙漠，隐身的无涯陷入了震惊。
怎么可能！难道他的仙力相比上次，又精进了不少？
她屏住气息，悄无声息换了个方位。青衣仙君看了一阵，淡淡扭开头，飞身向黑金灵豹。衣摆在云里若隐若现，无涯抿抿唇，不近不远地坠在他身后。
他的身影似迅疾的光，迅速追至黑金灵豹的一旁。而后灵豹化成剑，被提在手中，一同俯身向下，落至一把神兵前面。
无涯见状，狡黠地笑了。妙计已至最后一环，只待那仙君入瓮。
重景看中的刀，刀柄湛蓝，刀身似新雪，刀刃又泛着微微的青光。在一众凶神恶煞，血气冲天的神兵中，唯独它周身泛着祥光。
即便器灵们甫一现形，便毫不顾及地释放自身灵气，可在这荒漠里，也没能掩盖它的纯净气息。
他找的就是它。
重景右手按着躁动的巨阙，他便以左手去取。
但这并不容易。因为在他伸手的一剎，被他灵气威逼的器灵们，忽地爆发出冲天的力量，挣脱束缚向他冲来。
沙被坚硬的蹄掌扬起，打着旋儿要往重景身上落。不得已，他便收回手，不耐烦地以指尖轻点，周身灵力便化作暴风，向着它们的来路吹去。
迷乱的沙散了漫天，又在暴风的裹挟中，有化成沙尘暴的趋势，天地都即将被吞噬。
风越来越烈，越来越急，竟割破了器灵厚重的皮毛，灵血不断扬起，融进压抑的沙尘中。
原先极具气势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鸣咽。无涯感觉自身的气力在不断流失，器灵们逐渐失去仪仗，锋利的爪子变得笨钝，抓不住地，便随着沙尘暴一同被卷上天。
她咬咬牙，不能再等了。
趁着重景弯腰拔出刀的那一瞬，她化了实形，猛地冲进刀身中。
她的计谋很简单。她本就由万刃冢所化，若她与万刃冢中最强的器灵结合，她便是万刃冢最无法抵挡的存在！
重景手一顿，看见了那苍黑身影与如雪的刀身融为一体，却面不改色，仍旧将其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刀身出土的那一刻，刀鞘也随之现身。本就暗沉的天色忽地又暗了无数，这是器灵孕育现身的前兆。重景不曾抬眼，转了转刀柄，刀柄上刻着二字。
扶道——好名字！重景的眼中，浮上淡淡的赞赏。
他似是对周围夹杂着疯狂怒意的飓风视而不见，清光环绕在身周，在这茫茫天地间，他成了唯一的灯。
忽听一声破空的惊雷炸响，头顶渐渐围来团团的乌云。不断有银线裂空，照亮了缓缓拂过刀身的手。
“白玉如蝉俱是妄，青天指月亦是非……”
扶道出鞘刹那，一个淡蓝色的法阵在飓风风眼处缓缓成形。一条巨大无比的冰雪银龙自阵中缓缓而出。愉悦的鸣啸响彻天际，巨龙一甩尾，风暴渐歇，而后剔透晶莹的龙眸，盯住了面前的青衣身影。
龙嘴吐话，开口是一个粗犷与阴柔交加的声音：“吾乃化萤！小子无畏！既要降吾，那便先与吾一战！”
器灵还未降伏便现了真身，此时的扶道，光芒有些黯淡。重景微一弯腰，将扶道轻柔搁在地上，仙力如同柔软的纱巾，护着它不让惹了沉浮的白沙。
巨阙将逢一战，他此次不会阻拦。
无形的威压缓缓弥漫在天地间，恍若有压过银龙的气势。
重景御风飞至云海，与银龙平视。
“我本无掠夺万刃冢之意，但次神兵，我志在必得。若你相拦，那便以巨阙试你。”
话音落毕，两厢磅礴的威压猛地撞到了一起，使得天地为之震颤。银龙化为刀身，疯狂而嚣张的灵气如潮水般涌来，重景提剑对上。
刀剑不断碰撞，掠出金光残影。青衣在云海里沉沉浮浮，泛着杀伐的涟漪，墨发随风飞扬，又垂落肩背。
自云端相抗，一直打到地面。来往数个回合，双方僵持不下，反倒将万刃冢里翻了个底朝天。众神兵凄惨地自白沙中露出全貌。
无涯环顾四周，倒吸口冷气。她的实力绝对超出大半数九重天上的仙，外加化萤纯净的灵力，她几乎要在这天地间唯我独尊
可这仙君，无论她去何处，他总能如影随形。他不伤她，却总能让她感受到威胁。
打斗了大半日，她虽未受伤，可也气力渐绝。反观那仙君，却嘴角带笑，分明游刃有余！
最后一次挡住他轻掠而至的剑光，无涯气急，借化萤的嗓问道：“你说你并无掠夺万刃冢的意思，却为何两次三番来这里夺取神兵？！”
重景划出一剑，隔开银龙与巨阙的灵力，嗓音温和，“万刃冢只是神兵的栖息之地，若终日不见天光，迟早沦为折戟沉沙。”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自认并不是夺取，而是与之同携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相思了无益（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