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BY先生

3、沙漠惊魂02

　　余不为解开橡皮筋，任头发散开，取下眼镜放入眼镜盒，随后在另外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把自己塞进睡袋，只露个毛茸茸的脑袋，手肘弯曲，探出两只手玩手机，手机屏幕冷光打在他没戴眼镜的脸上，侧脸弧度干净、柔软。
　　极致的漂亮。

　　柴柴探头探脑，看清了余不为手机屏幕，贪吃蛇。

　　吃下所有豆子的像素小蛇已经长到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然而在余不为灵活的操作下，像素小蛇依旧游走飞快，所经之处，寸豆不留。

　　刚被蛇唬住，柴柴对这个古早手机小游戏竟然产生了退缩之情，话就在嘴边，就是问不出来。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柴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小余，你早就知道刚才的，是蛇？”
　　余不为一心二用，“嗯，知道。”
　　“你咋知道的？”
　　“不是活人，铃铛也没响，说明也不是脏东西，那就是沙漠里的生物。放心，我喷了驱赶蛇虫鼠蚁的药水，只要你们不主动离开帐篷，它们进不来。”

　　经过这件事，柴柴不得不叹服余不为此人，年纪虽轻，却是有真本事的，平时瞧着斯文弱质，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关键时候就格外可靠。
　　可是对于“脏东西”一说，柴柴始终持怀疑态度。
　　还是那句老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夜深了，余不为玩了一会儿贪吃蛇，最后操纵着像素小蛇一头撞墙。
　　game over。
　　余不为放下手机，闭眼入睡。

　　在他身旁，柴柴和陈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

　　半夜，柴柴是被尿憋醒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把自己从紧缚的睡袋里拔|出来，坐在边上喘气，这么一折腾，尿意更甚。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还有沙漠动物的爬行声，从睡袋里钻出来一小会儿，莫名的冷意便侵袭全身。

　　冷，太冷了。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柴柴心想，现在温度已经是零下，他要是出去，裤子刚脱岂不是就被冻住了。
　　是憋坏膀胱还是冻成坏鸟？
　　他大爷的，哪一个都不想选。

　　可是好想尿尿。
　　外面的蛇走了吗？

　　到底是安全重要还是后半生的幸福重要？
　　为什么他要陷入这么两难的抉择？

　　就在这时，余不为从睡袋里坐了起来，揉揉眼睛问：“怎么了？想上厕所？”

　　柴柴眼含热泪：啊！天使！这就是天使！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的使者！

　　余不为见他不回答，便又躺下去了，“不去拉倒。”

　　半分钟后，帐篷拉链拉开，余不为一边裹着外套，一边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面容羞涩的柴柴。
　　走到距离帐篷六七米远的地方，柴柴正要开口，余不为就自觉地背过身去，手电还向后举着，“你快点。”

　　等了半天，不见水声。
　　余不为把天上肉眼能见到的星星挨个数了一遍，依然没听到声音。

　　余不为：“柴哥，还没好？”
　　柴柴：“兄弟，冻、冻住了。”
　　“哥，你行不行？”
　　柴柴中气十足一声呐喊：“别问男人行不行！”

　　余不为：“……”

　　柴柴从吹口哨到哼歌，各种办法试了三次，终于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半分钟后，柴柴提起裤腰带，还没拴好，岂料变故突发！刺耳的铃声在耳边响彻！

　　柴柴第一反应：“我去，那铃铛真能响啊。”
　　第二反应：“不好，陈恒！”

　　余不为反应比他更快，第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便已利剑似的往回冲，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几条藤蔓缠住陈恒的睡袋将他往外拖拽，余不为想要救人，却被藤蔓击中腹部，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沙面上。
　　从沙子里挣扎起身，向前追去的同时，耳畔响起柴柴的惊呼：“流、流沙！”

　　几番权衡，余不为决定还是先去救距离他更近的柴柴。

　　余不为赶过去时，柴柴已经因为挣扎越陷越深，腰部以下都陷在流沙里。

　　“不要挣扎！”
　　“可、可是……”
　　“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柴柴咬着牙，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跳，听从余不为的指挥，慢慢放松身体，向前扑倒，增大接触面积。
　　终于，那可怖的下陷速度减缓了不少。

　　“妈的，”柴柴嘶了一声，“沙子里有东西！在咬我！”
　　“你别动，等我。”余不为跑回帐篷，从自己带的旅行包里摸出尼龙绳，把绳子一端甩到柴柴手边，两人共同使力。

　　柴柴得救的时候，两人皆累得满头大汗。

　　柴柴边喘边道：“谢了啊兄弟，你真是我亲兄弟。”
　　余不为腹部受伤，方才还咬牙使劲，这会儿已经疼得有点大脑放空了，便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柴柴也没声儿了，余不为心下纳闷，爬到柴柴身边，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而他的裤管里，似有活物蛄蛹。

　　余不为立即退开数尺，在包里翻出匕首和打火机，这两样东西都是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店里买的。
　　打火机烧热了刀子，余不为缓步靠近，手慢慢伸到柴柴裤管处，猛地一掀！

　　“嘶嘶！”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拇指粗细的沙蛇朝余不为面门急射而来，电光火石间，烧热的刀片将沙蛇一分为二，断成两片的蛇体掉落在地面上，断面甚至还有被烧焦的黑色卷边。

　　余不为甩掉刀片上的蛇血，提起柴柴两条腿，把人拖回帐篷。
　　柴柴的脚踝粗得余不为差点抓不住。

　　回到帐篷，拉上拉链，余不为打开手电，脱下柴柴的裤子，不出他所料，柴柴的大腿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除了沙蛇的撕咬，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沙虫在往柴柴的皮肉里钻。

　　余不为再次烧热刀片，挑出虫子，再一个个碾死。
　　这活细致，马虎不得，待挑出所有虫子，以及沙蛇产下的卵时，帐篷外已是天色熹微，即将天亮的状态。

　　余不为活动活动酸软的手，整理好所有东西，终于撑不住倒头昏睡过去。

　　*

　　这一睡便是半日。
　　余不为醒来时，柴柴已经醒了，正坐在旁边盯着半空出神，模样瞧着似是魔怔了。

　　“是我害了陈恒。”柴柴说道。
　　余不为一顿，“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柴柴忽然暴起，似一头壮牛顶着帐篷顶端，充血的双眼死死瞪着余不为，声音却逐渐染上哭腔，“是我，是我昨天没拉上帐篷拉链。”
　　余不为：“……”

　　“如果昨晚你拉上拉链，那么被树妖捉走的就是你我。”
　　昨日余不为观陈恒面相，发现后者近来有血光之灾，余不为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时也，命也。你就当他，命有此劫。”

　　柴柴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树妖，命啊劫的，小余，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什么年代了还妖不妖的，这不会是你想让我良心过得去而找的借口吧？”
　　余不为扯扯嘴角：“我没那么良善。”

　　一时之间，气氛冷凝。

　　柴柴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摇晃着身体坐下，面上一派颓然之色。

　　世事无常，昨日还欢乐良多的三人组，今日便只剩萧索的二人。

　　*

　　又一天过去，导游还没找到他们。

　　柴柴一直试图用手机联网和打电话，很快就连充电宝都没电了，倒是余不为只偶尔玩一下贪吃蛇，耗电不多。

　　下午，柴柴翻找背包，双眼下一片青黑，胡茬两天没刮就茂盛生长，翻了一会儿，柴柴猛地把背包扔到地上，甩出一些换洗衣物。

　　“小余，你那里还有吃的吗？”

　　余不为就给他一袋压缩饼干，“省着点，最后一袋了。”
　　柴柴狼吞虎咽的手停住了，“我吃了，那你呢？”
　　余不为摇头：“我不饿，等你吃完咱们上路。”
　　“去哪儿？”
　　“他们一直不来，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水要不够了，我们必须得找到水源。”

　　柴柴吸了吸鼻子，眼睛酸酸的，“妈的，老子回去就投诉这个旅行社！”

　　二十分钟后，两人收整完毕，背上背包，上路。

　　日头很大，与来到沙漠的第一天一样。
　　两人没多久便汗流浃背，可是很快，身体连汗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柴柴热得恍惚，干燥的感觉，从嘴唇延伸到喉管里，明明已经连唾沫星子都没了，还是想要说话，因为只有人死了才不说话，柴柴偶尔会产生不好的联想，脑子一旦失控，嘴巴就更管不住了。

　　“小余，水，还有水吗？”
　　“没有，最后一瓶刚让你喝了。”
　　“哦哦，那，咱们这路，对吗？”
　　手机上自带指南针，可是他们二人并不知晓阿塔木村的具体方位，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并期望瞎猫碰到死耗子，哦不，累猫碰到水源。

　　余不为不说话了，柴柴气若游丝，口中却不停，“本来这次来沙漠是想看看阿塔木村那个诡异的石林，据说近六十多年，陆陆续续有考古队来到这儿，都无功而返，倒是让当地人发现了商机，开发了旅游项目，我、我——我呸！什么黑心商人，净想着把人骗到这儿来，钱捞着了，别人命都没了！”

　　两人又翻越了一座沙丘，余不为喉结滚动，嗓子干干涩涩的，吞咽的时候格外疼痛，还有腹部的伤，被汗水一浸，火辣辣的，休整的两天，根本没把伤养好，倒是身边的柴柴，明明被那么多虫子钻肉，休息一晚就好了。

　　“小余，翻过前面那个沙丘，如果还看不到水源，你就把我扔这儿吧。”柴柴嗤嗤笑着，眼神发直，“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早在第一天晚上就把命撂这儿了，对你来说，我是个累赘吧，真的，不要有负担，该丢下我的时候，就狠狠心，啊……”
　　余不为：“如果你不想往前走，我也不走。”
　　柴柴瞪圆眼，“别，别别别，别说得好像殉情一样。”随即扭捏起来，“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咱配不上你。”

　　“我出生后不久，家里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活不过20岁。”余不为声音平静，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还有3天，就是我20岁生日。”
　　“实不相瞒，我来这儿，是给自己寻找埋骨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