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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停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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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越第二天有通告要跑,结束后顺路去探班了自己的大学室友倪山,两人同寝时关系就很不错。
倪山是星二代,资源各方面一直都很好,出道就是名导加金牌编剧的大制作,为他的演绎道路做了很好的铺垫,格调一直很高。
两人毕业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私心,确实是很合得来,大学时候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只是后来梁清越留在兰城发展,见面就少了。没想到和倪山闲聊到一半,过来找男主的导演视线落在梁清越身上,很突然地问他要不要演个角色。
这是一部充满怪诞色彩的超现实主义片子,这个导演的风格很鲜明,导的片子口碑一向是两极分化,但都是奔着拿奖去的。邀请梁清越出演的倒是个重要的角色,但露面的镜头并不多,甚至一句台词也没有,只会给两个正面镜头,且会根据诠释程度删减——演得好就保留,演不好就删了特写,只给远景。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主角幻想中存在,在经历家人的抛弃和朋友的被判后经常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村里很多人都说他疯了。然后主角在一个昏暗的傍晚偶遇了这个撑着黑伞的高个子男人,远远地看不清对方的模样,黑色的伞面下还露出一点帽檐,他始终站在没过小腿的海水里,缓慢地来回走动着。
男主刚开始和他碰上时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自杀,但要扑上去想救这个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忽然朝他看了过来,是一双很淡漠也毫无生气的眼眸,露出来的脸色比远处灰暗的天色还惨白黯淡,一眼看过去如同海上鬼魅一般。
主角心惊,也莫名感到亲切,他总是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脚步往海水里走,但永远都隔着距离,他的动作只会逼得那个男人离岸原来越远。眼见着那个被海水没过腰间,主角会突然清醒过来,再也没尝试靠近他,只是站在时不时被海浪拍到的沙滩上,心烦的时候就跟着那个人的脚步来回走动。
男人从来不跟他说话,主角后来也习惯了跟他倾诉很多烦心事,等他说够了的时候,再抬头对方已经消失不见。
直到有天主角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走出心理阴影,他决定告别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去探寻生活的真相。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的凌晨,又觉得应该要跟这个男人告别,于是他最后一次去到这个小渔村的海边。
那个男人却像是等候已久,撑着那把黑伞面朝着岸边没有再重复走动,依然是远远的,静默无声地看着主角。告别的话说完,男人竟然把从不离身的黑伞随手松开,黑伞随着海浪缓慢飘走。
男人终于摘下了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礼帽,姿势滑稽也扭曲地朝他行了个绅士礼,再抬头时原本淡漠无神的眼睛竟然含着很浅淡的笑意,整个人在这一眼里突然鲜活了起来,他好像从身上单调的黑白色彩里挣脱了出来。
在剧本里,神秘男人张开手仰面倒入海水的一瞬,主角顿时从梦中惊醒,他已经在前往旅途的途中奔波很久了,这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曾经听到村里的人说,他总是一个人在海边神神叨叨的,果然是疯了。
统共就两个近景镜头,但如果眼神和微表情能够完美诠释,确实是个很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只是要在海水里泡不少时间,梁清越的身形还算适合影片中的形象,导演是在倪山的再三推荐下才有这个考虑的。
梁清越的长相有点太好了,这会让观众的注意力落在他的外表上,他又没拍过电影,不一定能演出他要的效果,导演本来不太满意。但倪山提议让他试试,说也许会让他惊喜,如果那两个镜头拍不好,可以换演员。毕竟都是拍远景的,影响不大,而且这个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妨一试。
于是这个邀请就这么发起了,虽然也没有多少片酬,梁清越先前没演过电影,这个机会实在难得,很爽快地推了之后的通告,接了这个角色——这也为梁清越之后转向大荧幕,做了个很好的铺垫,甚至时间上都很恰好。
他也确实像倪山给导演推荐时说的,很让人惊喜,他在那两个镜头里的眼神诠释完全贴合剧本描写,甚至在监视器下比文字更有冲击力,也能按照导演想要的方式表达。
而他们剧组正好要转组拍摄,去沿海申城的一个小海岛的渔村,梁清越回家收拾东西又没看见他人,只好在微信上跟程宋简单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跟组走了。
前面一周的拍摄都很顺利,只是一直来回在海里走来走去,泡的皮肤都有些皱了。好在这几天没什么大风浪,梁清越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好也不怕浪。
梁清越在倪山的解说和导演的耐心指导下拍得很顺畅,表演也超出导演预料,这让他很满意。
满意梁清越细致的眼神情绪,也很意外于这个年轻人的刻苦,这戏份说起来容易,但反复在海里走来走去的,偶尔风浪大了还会被拍下去,尽管剧组做了安全措施,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很受罪。但梁清越从来没喊过累,和他过分俊美的长相实在很不相符,也比现在很多青年演员都能吃苦。
唯二的镜头是不可能删除的,给第一个特写的时候,导演就发现这人很适合大荧幕。那张脸在妆效下化得惨白也依旧很有辨识度,但这个镜头里你很难注意到他的长相,反而会被他那个淡漠到像程序设定的眼神抓住,忍不住有点打颤。
观众这个下意识的反应和当时的男主是一样的,在监视器后面的导演和副导好久以后相互看了一眼,是个好料子。
后面那个梁清越看着镜头微笑的眼神,身后是缓缓升起的太阳,穿着白衣黑裤的冷峻男人似乎随着阳光染上了鲜明的色彩,那个诡异不协调的绅士礼行完,他和那些色彩一起缓慢退场,消失在海面上。
梁清越杀青得很顺利,收工时导演毫不吝啬地夸他有天分,“我本来以为你长得太好,镜头的注意力会放在你这张脸上……梁清越,未来可期啊,希望未来有机会合作。”
梁清越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山哥和导演指导得好,这次跟你们真的学习了很多,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照顾。”
倪山无辜摊手,“我还真没干什么,导演我都说了,要不是他真的会演戏,我是绝对不会厚脸皮跟你推荐的。要不然你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找他,我们清越看本子不看酬劳的。”
梁清越开玩笑说:“还是要看一点点的吧,我还不想喝西北风啊。”
导演笑了起来,也开玩笑说:“要真有机会合作,我的戏也不能让你白来,盒饭随便吃,绝对不让你喝西北风。”
几个人瞎扯淡了几句,导演主动加了他微信,说下次有合适的角色再合作。
梁清越本来想请倪山吃顿饭再走,但后者表示下次在城市里了再约,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件事对倪山来说不算个事,不过这顿饭是跑不了的。
今天补拍了各种镜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梁清越打算赶明天的早班小轮船回去,毕竟这边小海岛上信号不太好,这段时间休息不太好也没怎么跟程宋联系,想到了陆地上再跟他打个电话说自己回去的事。
但这天晚上忽然开始下暴雨,然后停电了,微信消息更是半天发不出去,梁清越只好试着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信号从弱弱的一格随着一道惊雷直接消失了。
电话也没能打出去,梁清越有点郁闷,又点开那个无聊的推箱子游戏,盯着后台那些拆开的小纸条发愣。
他有点想程宋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晚上聊天不太愉快,程宋可能还是因为自己不肯说那句话受伤了,这段时间都不怎么给他发消息了。聊天界面翻到他来申城的那天,说完这件事到后来下飞机,程宋也只是简单地嘱咐他注意安全,没多问什么。
这其实也是不太正常的,程宋以前对自己的剧本都很感兴趣,还喜欢帮他对戏,特别认真。
再往下翻也没跟以前那样碰上个什么事都要发消息,一连几天都只是每天睡前说晚安,对自己分享的海上日出日落的照片都保持已读不回的状态。
看起来不像是怕打扰自己工作,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梁清越又从口袋里翻出那个戒指项链,动手把戒指从绳子上取了下来,捏在手里对着黯淡的手机光把玩着,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套上左手的中指。
这个戒指是开纸条开出来的——他们两个一起去店里做的手工戒指,纯银的,价格很便宜,但很有纪念意义。当时是选了一样的款式,边聊天边捶打银条,两个人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心情都很好。刻字的时候选在了内圈,是对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程宋又拿出那个贴在一起的小猫小狗简笔画,一人一个刻在上面。
看着有点幼稚,但是挺可爱的,梁清越觉得他们两个都戴戒指太显眼了,程宋特意找了个绳子给他串起来当项链戴,他自己手上戒指经常换,只有左手中指的一直没换过。
这个小猫小狗简笔画是程宋自己设计的,线条很简单也很圆润可爱,据他说是他自己很喜欢小狗,但梁清越更喜欢小猫,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养,让他们两个抱在一块为将来和谐相处打下基础。
挺傻的,但也很可爱,这个说法就很程宋。
剧组是租用了村里人的几幢自建房,梁清越刚好分到一个小房间,就放了张单人床,窗户随意用报纸糊着。这里大概是不怎么住人,房间狭窄拥挤,空气似乎也是带着腥潮气味的,黑暗的房间看不到一点光亮。
安静和黑暗容易让人回想和思考,程宋平日里的样子清晰刻在脑海里,思绪翻涌着,最后的印象还是落在红着眼睛的程宋身上。
眼皮很薄的小孩,难过受伤的时候,就算没哭出来委屈也依旧明显,没控制住自己的时候,连带着鼻尖也是红红的,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怜惜。
梁清越躺在一片黑暗里,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里圈刻的东西触感明显,他很轻地很呼吸了一下,心脏有细碎的疼。
下次程宋再这样表白,自己也好好说一次吧,梁清越在心里说。
反正和他在一起都会忍不住想那么长远的未来了,应该也到了可以说爱的地步了吧,程宋应该会很高兴。
如果不确定什么是爱,那就从爱程宋开始好了,他应该能做一个合格的恋人,也能承担那些责任。他比程宋大一点,多照顾包容他一点,做起来还是容易的。
梁清越想到程宋高兴时的样子,漆黑明亮的眼睛像纯度极高的宝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次见面就说吧,梁清越暗自下定决心,明天跟他说自己回家,希望程宋没有通告,可以带束花给他。
这束花还是没能及时送到他手里,梁清越一早出门被告知轮船停运了,今天雨太大,这片海上容易起风暴,最好等雨停再离开小岛。
可是这场雨下起了没完没了的,后来岛上大面积停电了,梁清越被迫在这里滞留了三天,没信号的手机也很快没电彻底和外界断联。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有望恢复供电和往返陆地的小轮船,梁清越心情颇好,准备在楼下附近溜达一下。
结果下楼的时候碰上导演,梁清越随口问他手机有没有电,对方表示手机都泡水了,实在着急,这条街的尽头街道办可以借卫星电话。
梁清越果断要去借电话——再不跟程宋打声招呼,这孩子指不定得怎么样呢,先跟他说手机没电才没回消息吧。
突然有点希望他这个闷气能生长一点,不给自己发消息说不定就不会发现更不会担心,梁清越这般掩耳盗铃地想,穿着拖鞋溜溜达达地往那头的街道办走。
大概是越想避开隐瞒些什么,现实就越爱作出点事故跟人开玩笑。
梁清越出门前眼皮一直狂跳,以为是这几天没睡好,更觉得应该给程宋打个电话说一声,走在路上因为隐隐的焦虑有点分神。
因此察觉到上方有什么东西砸下来的时候,梁清越迟钝地躲开了一点,还是没躲过。
旁边的小瓦房本来就是经年的老房子了,又被连日的暴雨砸得不牢靠,这时候突然连续掉下来几块瓦砖碎片,梁清越只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迅速滑下来掉进后衣领,他整个人站不住软在地上。
梁清越已经尽力让自己往对面踉跄了几步,以免上头掉下更多的东西给他埋了,倒在小道中心的时候有点恍惚。视线和意识一同逐渐模糊了起来,今天的阳光特别好,落在脸上还是暖的,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有点耳鸣。
很快听见有个很焦急担忧的声音喊他:“梁清越!”
有点像程宋生气担心时候的嗓子,梁清越心说,失去意识前又想,早知道上次就顺着他说了,又害他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