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这厢,几人同仇敌忾“相谈甚欢”。
差点急得想去冲出去搬人马,拆了这鬼市的陈渡,终于看到了红袖招窗户上那条绿丝带。
他想也没想就准备上楼,与人会合。
但走到门口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住脚步,抬头再仔细看了眼那灯笼旁的丝带。
绿丝带意为“安好勿扰”。
太子这是表示自己安然无恙,让他别去打扰。
陈渡默默退后两步,直接走到街对面站住,又抬头朝楼上看去。
可惜那窗户虚掩着,也瞧不清里面情况。
他来过几次鬼市,先前王三不说,他也知道这红袖招是南风馆,接待的亦是男客人。
他蹙起眉头,看了眼倚靠大门边揽客的妖娆男子。
太子去红袖招能作何?
都说太子骄奢淫逸,实则这话有失偏颇,他在东宫当差这么多年,虽然太子用乔知妄,远远多过自己,但对太子平日所做之事,自己也一清二楚。
骄奢淫逸四个字,太子实则只占了骄奢逸三个,唯独一个“淫”字,这些年太子从未沾边,时至今日,东宫别说太子妃,就是侍妾也未曾有过。
没错,太子不近女色。
眼下看着这南风馆,陈渡那粗枝大叶的脑子生出一行大字——难不成太子喜欢的是男人?
这个想法,让陈渡顿时警铃大作。
不对不对,太子一向好奇心盛,或许只是好奇,毕竟这么多年,也未曾见太子对男人有兴趣。
思及此,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以后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坚决不能让太子靠近。
但因为绿丝带的关系,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外面候着。
*
楼上。
两杯酒下肚的阿达,见萧焱对他骂太子颇以为然,愈发滔滔不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骂得不亦乐乎。
若不是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只恨不得当下就与对方结拜为兄弟。
而一旁的李赟,除了一开始与萧焱说的那几句关于小凉王的话,在阿达对太子开骂后,便只默默小口抿着酒,再未参与其中。
萧焱其实还挺想听李赟是如何骂太子的,可显然这傲慢的家伙,对于口头之快并无兴趣。
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过去,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阿达凑到窗边,将支摘窗掀起一点,朝下方看了眼,转头道:“好像在开始排队,准备等出门了。”
李赟起身点头:“行,我们走!”
阿达放下窗子,走回来,对萧焱拱手好整以暇道:“我与兄台今晚一见如故,虽日后相逢无期,却也不枉相识一场。兄台直言不讳,胸襟坦白,我祝兄台前程万里,展翅高飞。”
萧焱站起来回礼:“我也祝兄台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一旁的李赟拿起面前酒杯,朝他举了举,昂头一饮而尽,然后慢条斯理将酒杯放下,面具后的双眸,先是看了眼站在萧焱身旁的胡姬,又看向萧焱,轻笑开口:“那我就祝二位今晚一切顺利。”
也不知为何,萧焱总觉得这人话中有话,只是还未想明白,对方已经潇洒转身,率先朝门外走去。
阿达随后拎起桌脚黑色包袱,与萧焱挥挥手,疾步跟上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百两黄金随两人一起离去,萧焱心痛地坐回原位。
陈渡啊陈渡!
你这败家子。
感叹完,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走到窗边,将窗子掀开,朝下方一看,果然很快便瞧见,对面那抱着刀站着笔直,一直盯着这扇窗的陈渡。
片刻后,他又挪了挪目光,看到李赟与阿达从一前一后走出红袖招,朝鬼市出口方向走去。这才收回丝带,放下支摘窗,回身与那胡姬道:“我们也走!”
胡姬忙不迭点头,从善如流跟上他出门。
“客官,就走了啊?欢迎下次再来!”
萧焱笑呵呵点头,心中却忍不住吐槽,还来个鬼哦,他又没有脆皮鸭的爱好。
出了红袖招,他领着胡姬朝对面走去。
陈渡不愧是太子左卫率,虽然光线昏沉,他又换了衣裳,还是一眼认出他那张人皮面具。
“公子,你没事吧?”边说边一脸戒备地看向身旁穿着太子衣裳的胡姬,原本抱着刀的右手,不由自主握住刀柄,轻喝道,“你是何人?”
原本他以为此人是太子从红袖招带出来的男倌儿,但见其容貌平常,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萧焱小声道:“你先什么都别问,总归她很重要,我们必须把她带回去。”
陈渡闻言不由自又仔细打量了胡姬一眼,在意识到对方那平平无奇的脸是人皮面具后,刚刚打消的猜测,复又冒上来,他几乎痛心疾首道:“公子,你好奇玩儿个男倌儿不是大事,可把人偷偷摸摸带回去,成何体统?”
萧焱:“???”
陈渡嗅到胡姬身上的酒味,愈发痛心道:“公子,这可真使不得,要是叫人知道,你的名声怎么办?”
萧焱心说你家太子还有名声?
怕陈渡误事,他赶紧挥手打断他,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他不是红袖招的人,他是千金阁逃走那位,兹事体大,牵涉甚广,我们得带回去查清楚。”
陈渡怔忡地看向他,虽然因为人皮面具的关系,看不出太子原本的表情,但他却莫名笃定,今晚的太子绝非一时兴起作妖搞事,而确实是在办正事。
思及此,他用力点头,当即打起精神:“我明白了。”
虽然还不知今晚千金阁发生了何事,但他很清楚千金阁与地上诸多达官贵人牵涉颇深,这本不归他一个东宫左卫率管,但既然太子想插手,他自然愿意尽心尽力为其效劳。
距离开鬼市门还有一刻多钟,在地下困了许久的人们显然都已等得不耐烦,开始乌泱泱往出口涌动,排成了两条长队。
先前那些拿刀黑衣人凶神恶煞维持着秩序,谁要拥挤插队,便会被揪出来暴打一顿。
就算是平日作恶多端的无赖流氓,也得老老实实排队。
今晚要顺利出去,这排队还得有点讲究,不能排太前面。排前面的人,一定会被认真检查。
也不能排太后面,若是前面一直没查到逃走的胡姬,后面的检查也定然会更加仔细。
只有在中前排,过了一开始的严谨,检查者稍稍懈怠,对他们来说最为安全。
不过阿达在点着灯的屋内,也没看出他们是戴着人皮面具,而现在陈渡虽看出胡姬是易容,却并未觉察是女子。
萧焱还是有信心能顺利通关的。
“我们也去排队!”
陈渡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刚刚不小心把包袱弄丢了。”
萧焱瞥他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
虽然心疼钱,但毕竟陈渡是因为寻自己心切,何况那钱也没丢到旁人手中,而是被阿达捡了去,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回到东宫。
他深呼吸一口气:“钱丢了不打紧,人没事就好。”
本来以为会招来一顿臭骂的陈渡:“???”
什么情况?自己往常稍微做点错事,太子都会大发雷霆,今晚自己丢了他百两黄金,怎么一点没生气?还安慰自己。
他忽然又想起幼时,两人去山上练武,因为自己的粗心,让太子滚下山坡,脑袋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对方不要紧没怪罪,还安慰被吓哭的自己。
太子真的变好了。
陈渡差点要喜极而泣。
萧焱瞥见他贴着络腮胡子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的模样,不由得头冒黑线。
不过想到从前太子对他的态度,倒也理解。
收服人心得一步步来,现在能收服的也只有陈渡。
思及此,他又想到今晚的李赟与阿达。
李赟显然是个城府极深的玩意儿,想直接收服他,只怕人没收服,自己先折进去,还是从阿达着手比较保险。
只是比起陈渡来,结怨五载,又无幼时情谊,要收服阿达定然也不是易事。
当然,眼下这些都是次要的,李赟两年后才对太子动手,刚刚在红袖招说的那些话,李赟对于杀不杀太子,显然也还在犹豫。
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拨乱反正。
当务之急,是李赟道别时所说的,今晚自己一切顺利。
*
三人排在队伍中。
萧焱打头,胡姬在中间,陈渡断后。
五更鼓响,宵禁解除。
鬼市终于开门放行。
队伍挪动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
也就意味着,检查没那么严格,至少不会像萧焱那个时代机场安检那么夸张。
只是眼见快轮到自己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一颗小心脏变得活蹦乱跳。
“你——”守门人抬起提灯,照在萧焱身前,上下打量他一眼,挥挥手,“走!”
萧焱拱手行了个礼,朝前挪动一步,顿下脚步转身等后面两人。
只见那人用将灯照在胡姬面前,胡姬大约是因为害怕,垂着双眸,身体止不住有些发抖。
这让那提灯人眉头不由得蹙起,伸手就要朝人胸口推去。
萧焱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好在那人手还未碰到胡姬胸口,后面的陈渡已经伸手将胡姬一把拉开,让对方推了个空。
“我们是来鬼市买货的客人,还是千金阁贵客,你算什么东西?检查就检查,作何动手动脚?”陈渡一脸傲慢冷声道。
那人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嗤笑了声,对胡姬摆摆手放行,将灯照在陈渡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冷笑着在他胸口用力戳了戳:“兄弟,我管你在上面是什么人,来了鬼市就得讲我们鬼市的规矩,我就动手动脚了,你能如何?”
萧焱趁机赶紧将胡姬拉过来。
陈渡挺起宽阔的胸膛往他手上靠:“我是不能如何?但你又能真拿我怎样?”
这人自然不敢真动手,毕竟千金阁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一个在罗老板手下讨口饭吃的小喽啰,真要得罪了贵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后面排队的人,见队伍半天不动,也开始不满抱怨。
男人冷哼一声,退后一步,没好气道:“快滚!”
陈渡轻嗤了声,阔步跟上已经走到台阶的萧焱二人。
萧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
不愧是东宫左卫率,关键时刻还挺机灵。
走过漆黑长阶,终于回到地面。
虽然五更天还未过,地上也依旧黑沉沉一片,只有一点稀碎星光和月辉,但与地下的感觉截然不同。
萧焱不由自主深呼吸了口气。
凌晨凉意很甚,可在地下待了大半夜,只觉得地面上的空气,馥郁芳香,舒适宜人。
宵禁刚刚解除,除了刚从鬼市里冒出来的人,道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身影。
而鬼市的人,在下面时看着熙熙攘攘,一到广阔地面,便如牛泥牛入海,很快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萧焱带着胡姬跟随陈渡,绕到一条小街。
眼见四下无人,陈渡一声唿哨,下一刻便听哒哒马蹄划破沉静夜色。
一辆马车停在三人面前。
赶马之人自然是东宫侍卫。
坐上车后,萧焱靠在车厢,长舒一口气。
一夜未眠,刚刚又排了那么久的队,这会儿困得眼皮直打架。
不过今晚虽然没拿到血玲珑,却救下一个胡姬,也不算空手而归。
“殿下,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坐在对面的陈渡问道。
马车内黑黢黢一片,但在他话音落后,萧焱明显感觉到身边胡姬身体一僵。
毕竟谁听到“殿下”二字,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萧焱闭着眼睛不答反问:“我记得老侯爷过世后,你们侯府便分了家,你自立门户已经两年,对吧?”
陈渡幼失怙恃,在祖父安平侯膝下长大,自小深受祖父偏爱,也才有机会与太子一起习武,
侯府其他几房自然有诸多不满。
两年前,老侯爷过世,将手中大半财产都留给这个孙子,其他几房差点大闹灵堂,还是陈渡放言他只要一处可供栖身的宅子,祖父其余财产一概不要,这才没让安平侯府闹出争产丑闻。
安平侯下葬后,侯府便分家,陈渡果真只要了一处小宅子,带着祖父身边的几个老仆,与从小在身旁伺候的小厮,搬出了侯府。
这事儿京中高门都知,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嘲这陈左卫率是个大傻子。偌大的家产,说不要就不要,白白便宜了其他几房。
大虞太子左卫率乃四品武将,俸禄不算低,但陈渡不善钻营,太子成日嫌他碍眼碍事,自是不会给他什么赏赐,若不是他父亲当年战功显赫,留下的财产颇丰,母亲亦是高门贵女,带来的嫁妆都留给这唯一的儿子,足够他衣食无忧一世,以他这性子,自立门户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不过也是因为他这份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才让萧焱穿过来,不至于一个人都用不上。
当然,也是这性子,让他今晚弄丢了黄金百两。
萧焱一想就肉疼。
陈渡听了他的问话,愣了下:“是啊,太子怎的忽然问这个?”
萧焱道:“这个人带回东宫不方便,我们先回你家。”
“啊?好的。”陈渡赶紧吩咐车夫改道。
而一旁的胡姬,听到东宫二字,身体就更加僵硬了。
也对,众人皆知,大虞太子对胡人恨之入骨,也正是因为太子的关系,大虞才禁止买卖胡姬,从而只能转为地下。
萧焱叹息一声,道:“别怕,我既然救了你,就是来帮你的,不会伤害你。”
胡姬牢牢记着他今晚不能开口的叮嘱,在黑暗中点点头,但还是下意识朝旁边挪开了一点,默默贴到了车厢后面。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