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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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赤红霄再次苏醒过来时，医馆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松了口气。她睁眼望向四周时，最先瞧见的是守在她身旁的王好好。
王好好的眼睛有些红肿，仿佛有几日都没睡好了。她往日冷漠疏离的脸上终于带有了温度，眼中全是担忧之色：
“红霄，你总算是醒了。你真的吓死我们了……”
她离她很近，赤红霄看见了王好好眼中的担忧。这份担忧她曾经很熟悉，熟悉到她几乎要模糊了王好好与沈婳伊之间的不同。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脖子，挨在她肩膀上抽泣起来：
“婳伊……婳伊……”
王好好知道她心里难过，也没舍得推开她。她以对待朋友的姿态揽住了她，口中劝慰她道：
“醒过来就好，你挺过来就好。沈姑娘……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当成婳伊……”赤红霄枕在她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
“但是我真的好想她……我做了噩梦，在梦里我怎么也碰不到她。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你让我任性一次，你让我把你当成婳伊一次吧……”
她哀哭的声音触动了王好好。王好好默许的同时也愣在了原处，她并不了解沈婳伊和赤红霄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感情，也不了解她们平常会如何说话。
就算赤红霄把她当成了她，她也不知该如何装出沈婳伊的样子来安慰她。
王好好觉得有些困窘，只能选择沉默不语，慢慢听着赤红霄的哭声渐渐低落下来。赤红霄在搂着王好好的时候，心里翻涌的情爱也全都变成了失望，逐渐地归于了平静。
她明白就算她能像搂沈婳伊那样搂着王好好，王好好也终究不会如沈婳伊那样对待她。
如果是沈婳伊，她一定会同她一起哭，她说不定会哭得比她还大声。她会下意识地只想主动钻进她怀里，同她哭诉着自己有多害怕，自己有多疼……
她晚了一步，她再也听不见沈婳伊对她哭诉自己的难过，再也没机会把她搂进怀里了。
沈婳伊在临死前一定比她还想要搂抱她，她在临死之前都还在喊着她的名字，颤抖着求她救她……
“婳伊……”
赤红霄想到这里只觉得撕心裂肺。她平静地放开了王好好，把脸埋在枕头中痛哭起来。
在一旁的碧纹见她痛苦，也忍不住上前安慰她道：“赤霄姑娘，你不要这样难受了。小姐如若泉下有知，她一定也会很难过的。就算是为了她，也请你振作一些……”
“不要叫我赤霄，不要叫我赤霄！”赤红霄抗拒起来，“我早就不是赤霄了，我恶心这个名字，我只觉得恶心……”
“好……红、红霄姑娘，”
碧纹一时间有些局促。她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缓慢开口道：“红霄姑娘，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件东西想替小姐带给你……”
碧纹一面说着，一面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份文书：“小姐死后，我尽可能地整理了她留下来的遗物。这些遗物中，这个是她生前就想给你的，你或许还能用得上……”
碧纹把那份文书递到赤红霄手里后，脸上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伤感：“你还记得吗？小姐说她曾经对你许诺过，会给你弄来青刀门的武函。
哪怕她觉得你已经死了，她也还是想办法偷着弄了一份，只想要完成当初对你的许诺。因为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在整理小姐的遗物时，才能把它收起来。值钱的东西我也拿不了……”
“红霄姑娘，我知道小姐的死对你来说打击甚大。但这份武函是她的心意，你收下它，用它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吧。
小姐她一直都希望你能无拘无束，自由地生存于这世间，再不用受人所控。这同样也是小姐自己的心愿，请你带着她的那份心愿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赤红霄颤抖着打开手中的武函，武函上除了清晰地盖有青刀门掌门的私印外，上头还有沈婳伊娟秀的字迹。
她认得她的字迹，沈婳伊的每个字都会写得方方正正，十分工整。她利落大方地在武函上写下了她在外闯荡时所用的新名字：
陈红霄。
她不再是那个无名无姓，只能用诨名或代号来当做名字的人。她有来处，她是完完整整，生根于这天地间的人。
“婳伊……”
赤红霄小心地拿着这份武函，陷入了情感的漩涡之中。她知道沈婳伊向往自由，她一直想拉着她挣脱出牢笼。她想让她们都生出双翼，一同翱翔于天地间。哪怕她不幸回到了炼狱之中，她也依旧没有忘记这份心愿。
她做到了，她亲自回炼狱中做到了，哪怕把自己留在了那里……
赤红霄想起她在牢狱中受到的所有折磨，心里弥漫出浓烈的恨意来：“赵万熠！他这个畜生，我一定要他偿命，我要让他给婳伊偿命！”
王好好看见她凶狠的神色，担心她又做出冲动莽撞的事，连忙拉住她道：
“红霄，赵万熠已经走了。你先别着急，你眼下无法跟他硬碰硬，冒然前去找他清算，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你要好好替沈姑娘活下去，不要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赤红霄知道王好好说的有理，她眼下根本无法伤到赵万熠分毫。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情绪也开始四处乱窜。
仇恨、困惑、哀痛、绝望……那样多的情绪轮流支配着她的神智，把赤红霄逼近了几近崩溃痴狂的局面中。她再无法压抑那些情感，整个人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宛如大病一场。
王好好听见赤红霄困惑的喃喃，也冷着脸自顾自说道：“赵万熠之前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他对待你们，估计就如同对待工具玩物一般。
他根本就不在乎沈姑娘的一切，他只知道哪怕这东西他不喜欢了，那就算是毁也要毁在自己手里，不能让任何人白捡去这便宜。”
“这种男人最是可恶，把世间女子当物件一般任意处置。想来他对谁都是一样，任何人在他眼中也只分可用与不可用罢了，这样自私阴狠之人，我们同济堂断不会与他有联系。”王好好说到此处也不免愤愤然。
赤红霄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自我埋怨地叹息起来：“是我蠢笨了，笨的人是我。我同他一块长大，我以为我很了解他。
毕竟他年少时不是那样的人，哪怕我知道他为了当上掌门做了许多恶事，但我想他对待感情、对待婳伊总要和别人不一样的。他其实没有变……没有变……
“但蠢的是我呀，我在这事上居然蠢笨了，我觉得他能与我一样，我能与他一样……我以为我作为死士已经猜透了主人的心思，我其实同他一模一样。
但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不变的只有我……我还和从前一样傻傻地想要跟在他身边，还傻傻地相信他会对婳伊好。
是我……是我把婳伊亲自丢回了牢笼里，如果我早点反应过来，如果我能早点回去找她……”
“你不要再难过了，过往的事情已经不可追了。往事再如何追悔也改不了分毫，只能徒增自己的伤感。往前看吧，红霄……”王好好很是动容地安慰着她。
赤红霄知道她说的其实全是好意，但这一切说来都太过简短轻巧了。放下追悔，去往前看。这事儿总结成道理可以这样短，短到几乎能让人忽略它其实那样的沉重……
赤红霄转醒之后，王好好明白她痛苦，担心她又陷入无尽的伤痛里，便提议让她继续跟她回军营和医所里帮忙。
赤红霄明白她昏迷的这些天里王好好他们一直都在悉心照料她，她不好意思不辞而别，更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还能去哪儿，只能选择了应允。
在赤红霄整顿好一切，要和王好好他们一同回军营的那天，碧纹也提着行囊来与她告别。碧纹红了眼眶，满面皆是伤心色，十分伤怀地对她说道：
“红霄姑娘，我要走了。我在这里的老家亲戚因为惧怕战事，只觉得在成山卫待久了不安全，他们想全家都搬到内陆去。我要跟他们一起走了，今后你也多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碧纹……”她们两个人挨在一处各自伤神了一会儿后，来接碧纹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医馆门口。赤红霄看着碧纹上了马车，短短数日她又要面临故人的辞别，心里只觉得痛苦憋闷。
赤红霄泪眼婆娑的时候，王好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红霄，我们出发吧。”
赤红霄转过身来，两眼根本就不敢看向王好好。她虽然能够区分她与沈婳伊的不同，但近日一看见她，她总会连着想起沈婳伊来。
如果沈婳伊还能在，如果她还活着……她越想越伤神，就连看着王好好，对她也成了一种残忍。
王好好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同她多说。他们一路上沉默不语地赶去了军营。去军营的路她已经无比熟悉，还是那条路，还是同样的街景，同样的天色。什么都是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她的整个世界，自拥有沈婳伊、再到失去她后，已经不再一样。
赤红霄只觉得自己在经历着剥骨抽筋之痛，她要花多少的时间去适应这份不同，又要花多少的时间去接受她人生的光亮已灭，贪恋的糖果已经粉碎的事实。
她什么都不知道。赤红霄一路恍神，直到被军营中摩拳擦掌的练兵声所感染时，她才明白，在她沉溺于哀痛的这几天里，军营内的紧张气氛已经与日俱增。
成天盘桓于嘴边的战事，如今像个点燃了引火索的炸药，已被丢到了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