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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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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雨声助眠,大白天的衡卿倒头一睡就是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早已雨停,外面天光大亮,他坐起身来一眼看见南见凝又在沙发上靠着看书,这回已经翻了浅浅的一叠书页。
阳台上的日光透过玻璃门扫到客厅里来,他逆着光看见南见凝在淡淡的白色光影中被勾出朦朦胧胧的银边轮廓,大摆的裙子泛着红酒一般的冷调色泽,她叠着一条腿斜倚在沙发背靠上,一条腿垂在沙发边沿外,满头灰白发丝似乎反射着一层冰冷的银光。
往日里的她总是冷的、直的、正的,只有在曾澈面前偶尔流露一点女孩子的温软,可此刻的她像是卸下了一层伪装,正露出她本来的模样,她也是慵懒而亲和的。
这一刻的她,美好得像画中人。
衡卿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归于平缓,一个蛰伏许久的念头再次枝枝蔓蔓地笼罩了他的心房,他想和她在一起。
南见凝抬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睡迷了?”
谁料衡卿突然转过身子倚在她腿边叫了她一声:“南见凝。”
南见凝移开书,神色宁静地看着他:“嗯?”
衡卿伸手把她的书摁下去,很是认真地注视着她的面容,鼓足勇气道:“见凝,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
南见凝面无表情地瞥了衡卿一眼,方才的温驯模样似乎只是一场幻觉,这会儿又成了平日的傲慢脸:“影帝,我不太理解,你的脑子里在走哪个剧本?”
衡卿直愣愣地重复一遍:“我喜欢你。”
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南见凝抬腿踹在衡卿肩上,一脚蹬得他差点仰翻过去,咬牙问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是怎么动这个心的?咱们仨是什么关系?”
衡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怎么定义咱们之间的关系的?”
南见凝脱口而出道:“我没有跟男人称兄道弟的爱好,阿澈对我有大恩,我是真心敬他为兄长,至于你,就是个添头。”
衡卿点点头:“哦,那在你眼里,咱们三个其实是桃园三结义,是忠义堂义结金兰!曾澈是大哥,我是二哥,你是——”
南见凝突然又是一脚踹过去:“你什么比喻,说谁是张飞,谁是李逵?”
这脑回路!衡卿真是服了,但又能觉察到南见凝很抗拒这个话题,可他既然表白了,当然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过这直球打得有点仓促,衡卿暗自想着,连个表白的礼物都没准备,哪怕有一支路边摘来的野花也行啊。
可他就是有点等不了。
“你这么聪明,我觉得你应该能感觉到的,”衡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南见凝一眼,“你该不会以为这世上真有毫无血缘的兄妹情吧?”
来吧,我做好准备了,要打要骂都可以,谁让他先心动了呢?
可南见凝踹完他后,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居然任何情绪反应都没有,不惊讶、不欣喜、不厌恶,可也不表态。
衡卿狗胆包天,心一横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凉凉的,手心却略微发潮,她是在害怕?
他顿时明白,南见凝不是没有反应,她只是在遮掩自己的反应,可她为什么要遮掩?她又在害怕什么呢?
等他还没想通其中的关窍时,南见凝说话了。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和往日一样表情幅度很小,但和往日大部分的假笑不一样,刚才那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种平常没有的松弛感,方才的暴躁也消失了。
衡卿紧张极了,她笑了,她会答应吗?
南见凝抽出了自己的手,吐字如呵气,带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和克制,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某种情绪,她说:“衡卿,别喜欢我。”
衡卿愣了。她叫他的名字,说让他别喜欢他,他听不懂。
自相识以来,他们很少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过话,因为他的频繁挑衅和作弄,南见凝在他面前很少温柔过,真没想到第一句温柔的话,竟然是劝他不要喜欢她。
“为什么?”衡卿本能发问。
向来自信自大甚至有些嚣张狂妄的南见凝,突然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瑟缩姿态,她缩起垂在地上的腿把自己抱成了一个抗拒的姿势,但脸上却没有一点点紧张和畏惧,反而表露出一些锁不住的抱歉。
她抱歉什么呢?
南见凝抬起埋在膝间的脸,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别喜欢我,我会给你带来厄运。”
这是什么理由?
衡卿想了许多个她拒绝他的原因,什么性格不合、三观不合、不是理想型、圈子不融、职业不搭,甚至连那种不喜欢你走路先迈右脚、看不惯你挤牙膏从肚子上挤、受不了你穿裤子先穿左腿,等等等等,他都能接受,因为无论她挑哪个理由,他改了就是。
即便她说了些他改不了的因素,比如性别、身高、血型,等等,他都会想办法去化解,可她说“她会给他带来厄运”?
苍天在上,大清都亡了一个多世纪了,她也是在马克思主义熏陶下成长起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等等,性别?南见凝要真是……性别上卡反了的话,那他……踏马的就只能算了吧。
可是,一点儿都不像啊。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来,曾澈开门进到家里,入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他一瞬间猜了个七八分,衡卿终于表白了吗?
呵,曾澈轻嗤一声,一边换鞋一边挑眉看向衡卿,就差在脸上写上“没成吧?”这三个字儿了。
衡卿突然意识到,南见凝和曾澈之间一定发生过很糟糕的事情,那件事情让南见凝畏惧感情,而曾澈对此十分笃定,所以曾澈一直磨磨蹭蹭的也不把话说开。然而,这两个人,谁都不打算告诉他。
恼怒的种子迅速地发芽长大,冲得他整个人如坠炽焰,焦灼不堪。
曾澈就站在沙发尾看着他们,似乎要把这场失败的表白观看到底。
衡卿压着心里的失落和疑问,和煦地拍了拍南见凝的膝头:“没关系,见凝,我还是想试一试,我愿意等。”
*
周一的清晨紧张而忙碌,南见凝少见地涂了裸色口红,曾澈忍不住一蹙眉:“这个颜色不衬你,看起来一副病容。”
南见凝推推眼镜,拎起包推门而出,拐杖杵地的声音清脆可闻:“我的老巢都要被人端了,气病不很正常么。”
电梯“叮”的一声开门,透明玻璃会议室里的人齐刷刷地望向外面,一头灰白短发的南见凝面无表情地踏出轿厢来,烟灰色的西装下摆压着黑色的长裤,工牌在胸前稳稳地缀着,拐杖触地的声音很低,由远及近地传到门前。
会议室里几个人瞧着外面窃窃私语:“门面来啦。”
“人家如今就是实打实的高层了,才28岁,年轻有为啊。”
“不然呢,管她美人狐还是小白狐,人家这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几个人笑得意味深长,个别女高管尽管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沉默不语……
跟在南见凝身后的曾澈上前一步拉开门,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会议室里。
南见凝在门口的空位上坐下,曾澈则径直走向了长桌尽头右边的第三个位置上。
正在摆弄投影的白颖颖抬眸嫣然一笑:“曾总监对南主编可真是关照啊,南主编虽然是第一次参加高层例会,可这19楼她倒是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熟悉呢,曾总监倒还特意去接一趟。”
南见凝靠在椅子上不言语,一只手捏着钢笔,对众人微微一笑,心道真是一夕跌落,连小莲花都敢明目张胆地对她阴阳怪气了,不过她又不在乎。她那一脸带着蔑视劲儿的云淡风轻顿时把白颖颖给噎了个没脸。
董事长还未到场,曾澈心中惶惶不安,不知待会儿南见凝会做如何反应?他真担心她临场失态。
曾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当事人,她正垂眸看着手机,像是在写备忘,灰白色的发梢搭在眉头,显出几分虚幻的轮廓来,裸色的唇更添几分病态的疏离感。
不过三两分钟时间,董事长、总裁和两个副总相继到场,曾澈熄了手机,会议正式开始。
开场先是正式宣布一个已经提前内部通知过了的任命:光斯传媒集团出版事业部主编兼部长南见凝,调任集团营销部副总监。接下来便是常规的例会报告,直到该说的问题都差不多说完了,才开始解释关于南见凝的任命。
发言的是战略规划部的总监赵正德,这人似是无意地扫了南见凝一眼,然后张嘴丢了一个炸/弹出来:“大家也知道,我们光斯传媒近期一直在调整发展策略,现决定将发展中心转移到影视制作和文艺经纪上,根据发展规划的需求呢,经董事会决议,拟停掉出版事业部的业务。”
南见凝一怔,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一个用完了动力的发条,突突突地险些跳出嗓子眼来,曾澈也当场沉了脸,二人齐齐扫了那个满场乱喷的赵正德一眼。
南见凝脑子里嗡嗡响,本以为把她调离出版事业部就足以形成震慑力了,可这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端了她的老巢,说什么拟停,不就是裁撤吗?
这真是一个硝烟四起的周一,南见凝第一次参加高管例会,居然是一场鸿门宴。迎接她的是如此大的一刀,带着股一击毙命的狠劲儿。名义上把她从中层提到了高层,可本质却是她被人踢了饭碗,釜底抽薪!想她业内响当当的金牌出版人,居然被裁撤了整个部门!真是窝囊到宇宙去了!
对南见凝来说,这一场围剿,她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