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12、四月五

　　聚光灯全开的敞亮演播厅内，随着导播一声令下，摄影师和摄像机就位，华冠丽服的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一齐从幕后走至台前。由于情况有变，他们不再似往常般谈笑风生地即刻开始早已滚瓜烂熟的开场白，而是满脸如丧考妣的沉重。他们在舞台中央站定，停顿了一下后，方才举起话筒，语气低沉地开口道：“时隔一个多月，我们《超能力者》终于回归了。这一个月对于我们节目组以及关注和支持我们的观众们而言，无疑是自节目开播以来，最为沉痛的一段时间。虽然《通灵者》因其策划人田园的不幸离世而不得不终止放送，但我们《超能力者》会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大家身边，继续带大家见识存在于这万千世界的神奇人物。”
　　“没错。这一个月，我们在缅怀田导的同时，还对节目板块做出了些许调整，保证在保持原汁原味的前提下，给大家带去更加精彩纷呈和热血沸腾的比拼和竞赛。不过在介绍我们今天参加比赛的超能力者之前，先让我们来隆重介绍一下本次的特邀嘉宾——于去年暑假爆火的网剧《泡面的恋情》中饰演女主角燕熙儿的萧筱！”
　　在一阵人工添加的热烈掌声中，被誉为“人间天使”“千年美少女”的萧筱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信步登上了舞台。童星出身的她，不仅人气始终居高不下，且在刚好年满二十岁的去年，也就是《泡面的恋情》播出后，成为了受大众追捧的全民偶像、宅男宅女们共同的三次元女神。不过她本人对这些荣誉总是一笑置之，虽是谦虚，却透露着一丝漠视自身星途和粉丝的感觉。她被两位主持人夹在中间，不偏不倚地分别问候后，不露声色地静听他们心口不一地吹捧自己，偶尔被问到时，才会稍稍附和几句。厌烦的五分钟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事上：“说起来，燕熙儿好像是一名超能力者吧？”
　　“是的。”萧筱冷漠答道，“她能凭念力移动一些重量较轻、体积较小的物体，也经常以此来欺负骆邱。”
　　“那萧筱你是如何看待超能力和超能力者的呢？”
　　萧筱垂眸沉思片刻，抬眼直视镜头，一本正经地道：“我相信超能力和超能力者的存在，这也是我此次参加贵节目的原因。”
　　“哇，这可真是意外。”女主持人笑道，“为什么你觉得超能力和超能力者是存在的呢？像我们节目，无论申明多少遍，总是被人置疑真实性。”
　　“因为我本人就是一名超能力者。”
　　话音一落，两位主持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了。而后，女主持人调节气氛似的开玩笑道：“难道你这次答应我们的邀请，是为了跟其他超能力者一拼高下吗？”
　　萧筱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地说：“比起‘超能力者’，可能你们更习惯‘异类’这个称呼。不错，我们是异于常人之类，不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生存，就会永远被驱逐打压的异类。”
　　话音刚落，女主持人就在一阵狂飙的血液中，死不瞑目地倒地了。男主持人先是一脸不明就里的茫然，随后五官逐渐扭曲，不由得惊恐地尖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珠不知所措地转向摄像机求救，却发现节目组的人不知何时全部倒在了红地毯似的血泊中。猛然回过头的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萧筱的表情，就双眼瞪至极限地人头落地了。萧筱伸手一擦溅掉脸上的血。报名参赛的超能力者们一个接一个走上舞台，整齐地在她身后排成三排。
　　“我们是异类，异于常人之类，不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生存，就会永远被驱逐打压的异类。因此我特在此宣布，从今天起，我们会光明正大地维护自身应有权利。你们惊惧鄙夷也好，憎恶唾弃也罢，我们的脚步绝不会停止。我们，才是处于自然界顶峰的物种！”
　　甯安按下暂停键，画面旋即定格住了。看着屏幕上冷面无情的萧筱，一度将她记上欧阳家少夫人候选名单的欧阳尧旭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着实想象不出平时活泼开朗、可爱迷人的她和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居然是同一个人。
　　“由于《超能力者》节目组采取了现场直播的方式，萧筱的言论已经全网散播出去了，消息封锁已不可能，并且在短短几分钟内登上了数个搜索引擎的热搜。而当我们赶到燕川电视台的时候，萧筱等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甯安说完，见焉然直勾勾地盯着站在萧筱后方第一排、半张脸被鸭舌帽遮挡、打扮有点非主流的人发愣，奇怪地问：“科长，怎么了？”
　　“……啊，没什么。”焉然神态略显不自然地顿了顿，转而严肃问道，“萧筱的家人和经纪人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萧筱是异类，或者说，他们连异类是什么都不清楚。”
　　焉然沉思顷刻，一字一顿道：“这段视频流出后，异类相关话题的热度绝对不会轻易冷却下来。因此在这段期间，必须严加防范异类组织的活动，尤其是塞勒涅。我怀疑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设计好的。”
　　焉然一语成谶。自从萧筱发表维权宣言后，此前一直老老实实潜藏于社会暗面的异类个体和团体突然躁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上传视频公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受部门迫害的经历，表示希望加入萧筱的队伍，替异类争取平等权利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或上街对一般民众进行示威性和报复性的无差别残杀，宣称政府一日不解放异类，就一日不停止杀戮。
　　一时之间，异类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如火山般爆发，瞬时如滚烫的岩浆般将所谓和谐美好的社会表象吞噬殆尽，仅残留下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骨化形销的骸体。考虑到广大学生的生命安全，燕川市的小中学基本都停了课。这天，沈连寂打开电视，充耳不闻地埋首认真学习起来。液晶显示屏上，新闻节目《聚焦时事》开始播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天的主持人毫无预告地换成了已经退居幕后的前任主持人，即现燕川电视台新闻部副部长孟婕。
　　虽然是时隔多年再度面对镜头，但她却自信依旧、风采不减当年，且因为《聚焦时事》是严肃的新闻类节目，她仅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就立刻直奔正题道：“近一周，有关异类的话题引起了全国上下的关注和热议。为了让各位观众对异类有进一步了解，我们特别邀请到了国内目前势力最大的异类组织——塞勒涅的首领怀珺衡怀先生参加本次节目。怀先生，你好。”
　　话音落下，孟婕向左方一转，眯眼微笑着的怀珺衡出现在了镜头中。怀珺衡照旧穿着素雅的改良版汉服，手腕上缠着太阳子，通体贵妇气质：“大家好，鄙人怀珺衡，暂时执塞勒涅的牛耳。”
　　“怀先生，鉴于异类是最近才被曝出来的人群，肯定有许多观众对你们缺乏相关了解和认识，所以能否请你对异类和贵组织做一番简略的说明？”
　　“当然。”怀珺衡保持着不变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对于异类的定义，简单来说就是拥有超自然能力之人。而我们塞勒涅，是专门为异类争取解放和自由而成立的。”
　　“为什么异类需要争取解放和自由呢？”
　　“那是因为政府部门不仅隐瞒了异类的存在几十年，还因为我们的细胞修复能力优于常人，就将我们当成实验白鼠为所欲为，最终像垃圾一样舍弃。为了证明我所言不假，我已事先上传了几段政府内部的实验录像，任何对其怀有疑问的人都可以自行检验其真伪。”
　　“原来如此。那你对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异类事件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尽管政府部门至今仍未做出表态，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恰是对异类存在的默认。真相不会为人们主观否认而消失。我们会竭尽全力，为自身的生存，争取到一片能够自由沐浴阳光的广阔天地。”
　　“关于怀先生你的决心，我已经充分知晓了。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也是如此。那么，在节目结束之前，还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怀珺衡顿了一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枚手环：“政府在肆意把我们当成实验白鼠糟蹋的同时，还用这种含有致命性毒药的手环迫使我们的同伴替其卖命、残害同胞。所以我恳请电视机前的观众，若有发现手腕上戴着类似手环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毕竟在觉醒之前，没人知道自己是异类。”
　　“好的，以上就是今天的《聚焦时事》。感谢大家收看。”
　　节目结束，伴随着欢快音乐，饮料广告占据了电视机的屏幕。沈连寂放下笔，关掉电视，缓步走至窗边，抬眼遥望远方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染上一层朦胧雾气的楼房。突然，一声清朗的少女音在其脑内响起：“这就是你所说的好戏吗？也没有特别有趣嘛。”
　　分明周边没有半个人影，沈连寂却像回话似的，面无表情地说：“总比你每晚骚扰别人家门有趣。”
　　对方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可不像你，能在外面随心所欲地度日。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只能找些无聊的事情干了。”
　　“难道你现在的状态不能算作‘随心所欲’吗？”
　　“哼，的确。对我来说，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了。说起来，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你叔叔啊。”
　　“……”
　　“虽然没有礼物，但我姑且还是恭喜你一句吧——终于正式开始了呢。”
　　“嗯。人类和异类的未来，将从此刻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