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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范秀才怕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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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清哥?
柳桢说:“你们认识?”
喝完药,志气增加了不少。秦牧风顶眉哼笑了一声,“什么记性,你小子连......”
......嘘。
话未说完,看见张道清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前,眯眼笑着对他摇头,他的话头便急刹车似的止住了。
看来道清哥并不想告诉她他的身份,为什么?
见柳桢还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牧风咧嘴扯了个幌子,“认错人了,之前有个人和他长得像,连......连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
张道清嘴角下有一小痣,她朝他看来的时候,他还勾唇对她客气地笑了两下。
柳桢确实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她的手还扯着范煜的衣服,男女有别,刚才没想那么多,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她松开手站了起来,把干净的衣服交给他,“那就麻烦张大师了,我方才说的话还作数,我是花溪柳家之女柳桢,多谢救命之恩。”
“我知道。”
“我们见过?”
张道清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接过衣服,略带疏离地说:“还请柳小姐回避片刻,我替范小郎换衣服。”
她点点头,转过身去。
“范小郎没事吧?”
秦二脖子探前瞅了瞅。
“范兄只是受惊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李大夫边收药包边说。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啊,看上去无所不能的范秀才竟然怕水怕成那样。”
“你说什么?”
柳桢突然出声把秦二吓了一跳。
“啊,我说什么了?”秦二想了想,“柳小姐可是说范小郎怕水这事?”见她嗯了一声,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可不是嘛!我拖他游上岸的时候,脸色白得跟墙灰似的,似乎是对水有莫名的恐惧,这不,刚上岸就昏了过去。”
“......”
“柳小姐?”
他既然怕水,却宁愿葬身于所恐惧的水中,也要保全她的性命。这无异于一个恐高之人从高楼一跳而下,即使楼下铺上了软垫,在空中就要昏厥吧。范煜,你这个圣父的性子可留不得啊。
她神情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的水又是怎么一回事?从哪来的?”她又问。
水的加入使宝莲湖活了起来,仿佛能看见从前弯腰放花灯的人们。
这句话李大夫有发言权,他指了指正在替范煜换衣服的张道清,道:“水是张大师放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有一个水坝与宝莲湖相连,不过很早之前便被人们用石头拦住了,莫非他放了水坝的水?
想到正在换衣服的范煜,柳桢转了一半的头收了回来,心下思索这算命的究竟是何许人也,又为什么要伸出援手救他们呢?
不过张道清可不打算多说,他替范煜换好衣服后,道了声好了便自顾自寻了一棵枝干强劲的树,抬头瞥了一眼,脚尖一点便飞也似地跳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了。
也是,时候早就不早了,刚才精神高度紧绷暂且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安全下来,便是一阵晕眩,连带着看高挂着的月亮也有几道光晕。柳桢晃了晃头,不可抑制地捂嘴打了个哈欠,月亮越来越恍惚......咦,怎么有五个月亮啊......
“笨蛋,这是你困了!”秦牧风扔了一件外衫过来。
她手往头上一抓,把衣服扯了下来,皱着鼻子道:“你是不是没洗衣服,怎么一股臭味?”
“柳桢!”秦牧风满脸黑线。他,衣服有味?开什么玩笑,他一天巴不得洗两次澡的人怎么可能有味?
她笑嘻嘻地应了,“哎,别介啊,说笑而已。”转头手一扬,便盖着他的外衫倒在草地上了。
秦牧风回她一声冷哼。
李大夫看着幽黑的天叹了声气,抱紧自己的医包,“现在回到客栈显然是不可能了,这个点,客栈也该打烊了,只能先在这将就一晚了。”
虽然宝莲湖人迹罕至,但也并非处于森林深处,不用担心野兽虫蛇的攻击。
李大夫这才发表完看法,转头却看面前摆了一张木吊床,仿佛不是狼狈地在野外过夜,而是在野外野餐。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这......”
木吊床的主人舒舒服服地上了床,满意地哼了一声。
床上的秦牧风说:“李大夫,没见过这样的床吧?”
李百药点头如捣蒜,他还真没见过,刚才怎么没见到这个大家伙?
秦牧风得意地笑了两下,“我做的。”
秦二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小声发牢骚:“对对对您发明的,可是是小的背了一路,小的拼好的呀。”
呼吸声渐趋平稳,大家入睡得很快。
夜间刮起了大风,身下的草左右乱舞章法地晃了起来,树枝也伸展着身躯,寂寥的天地间,有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与自然亲密接触。
偶尔来一两次这样的旅行,也没什么不好的。
*
“我说,没爹没娘养的家伙——”衣着朴素的小男孩咧着张恶劣的笑,伸手朝他抓去,“手上拿着什么?不给你爹爹我尝尝?”
那人一说完,身后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像恶魔似的将他包围。
他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东西仍旧抓得紧紧的。
前面的小孩步步逼近,将一口酝酿已久的痰朝他吐了出去,“可恶啊,像你这样的家伙,除了有一张白脸,还有什么呢?邓翠翠是我娘买给我的媳妇,跟你这种人不一样,她认得字,你凭什么像婊子一样勾引她?她是我的媳妇!我的!”
那小孩猛地推了他一把。
脚下踉跄两下,他抬起头正视这个顽皮的孩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淡的似乎置身事外。
“我根本不认识邓翠翠,”他张口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认识她。”
既然不认识,又何来勾引二字?
领头的小孩被他幽黑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不禁恼羞成怒:“怎么不反驳你有娘生没娘养的这件事了?狗娘养的!”
他手一伸,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双手扑上他的肩。
他还陷在对方恶劣的话语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跌进了深渊似的湖中了。
“啊呀,掉下去了呢!”岸上的小孩装腔作势,毫不留情地放生大笑,好像干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似的,“让他尝尝水的滋味。”
“他不会死吧?”身后有小孩良心未泯。
“淹死了就淹死了,不关咱们的事,”领头的小孩乜了身后一眼,“怎么,你怕了?是不是还要哭着回家找你娘?”
“我怕什么!”那小孩一个激灵,连忙道:“我这是怕他死不成!”
领头的哈哈大笑着大力拍了怕后面小孩的头,说:“你替我想了个好主意。”
说着便解开裤头,把他的家伙漏了出来,“早上喝多了水,突然想拉尿了,”他转头对身后的弟兄们说,“喝了水没?使劲给我尿,没尿到他头上我饶不了你们!”
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解开裤头,学着他的模样站在岸上,摆弄着自己的物什。
他自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可是不会凫水的他正在和水争分夺秒地作斗争,双臂上下扑通着,时不时呛几口并不好喝的水。
他眼睛被水呛得通红,听见他们嬉笑的话,心中既气愤又无措,伴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拼命晃动双手试图远离他们。
那时他满心想着远离,却没想到,离开岸边的他,又能到哪去呢?
岸上黄色腥臭的尿液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末了抖两下,最后滴出两滴,算是舒舒服服地上完厕所了,终于提起裤子准备一走了之。
“走了——”带头的露出年少却猥琐的表情,转身领着一众小弟们扬长而去,“我爹娘说了,允许邓翠翠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到时候——”
身后的小弟也贼兮兮地会心一笑。
领头的踹了后面小孩一脚,“去你的,笑什么笑,连你也打她的主意不成?”
“我哪敢啊!”后面的叫苦求饶。
人之初,性本恶的道理昭然若揭。
声音渐远,可是他仍在水中如蜉蝣似的飘荡。
要死了......要死了......
却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手中紧紧抱着的东西在水中软了下去,逐渐分散。
——一个馒头而已。
“喂,抓住我的手——”
他抬头,恍惚见到了一个神仙似的带光的人影。
半天没动静,那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你想死是不是啊,抓住我的手。”
他的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融入水中,替这水增加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盐分。可他拼命止住流泪的冲动,憋得鼻头通红,他很想哗啦啦地大哭一场,可是他没有。
哭?只有弱者才会哭。
当他将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还想继续活着。
他还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