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81、杀死信仰

　　快到山脚下，闪电拐过大弯，在空中扭转身子，如同青烟一般飘然停下，姿态轻盈。
　　只是那速度依旧搅动了周围的空气。
　　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惊得相反方向的路人疑惑回头。
　　那两个年轻姑娘一转过头，就看见半人高的狗就离自己不远，吓得捂住嘴就要尖叫。
　　就看到一个穿着红披风的姑娘从狗背上滑下来。一只手搭着狗背，一脸苍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嘴皮看着还有些哆嗦。
　　那是因为被冻的！
　　山上的风真冷啊。
　　夫芥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们没注意到，夫芥的脚也是抖的。
　　不是因为速度太快，心脏受不了，而是因为趴太久，腿麻了。
　　山路上又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飞快朝着这边袭来。
　　那两姑娘刚一转头，那圆滚滚的身影已经跌跌撞撞冲到石板路上，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大喘气。
　　四条狗腿急刹，连屁股都在用力，身子弓得像个煮熟的虾。
　　结果还是一头栽进水坑里，溅起一脸水花。
　　夫芥白它一眼，将竹篮挂到闪电背侧，休整好后径直离开，竟是连看也不正眼看。
　　因为嫌丢人。
　　两姑娘看得，直捂着嘴偷笑。
　　真是可爱的狗狗。
　　不过，一看到俩条狗的体型，二人还是不敢上前。
　　见它们的主人一走，也是跟着快步离开。
　　那胖狗踩进水坑，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猛地跳起一踩，炸出一个大水花来。
　　然后抬着狗脑袋，迈着肉腿，一颠儿一颠儿的弹跳着前进，舌头在两颗犬牙间一晃儿一晃儿的。
　　就是尽往有水坑的地方走。
　　那姿态看着像个活泼的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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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走到上溪街，那圆狗脑袋才重新出现在夫芥身后。
　　不过这两狗的体型，倒是引起了一些骚乱。
　　那些游客都有些害怕的避让开，胆小些的，直接躲进了店里去。
　　夫芥伸手按住闪电的背，看了眼众人，继续往前行去。
　　只是朝着身后轻唤了声：“圆子，不许捣乱。”
　　正乐颠颠跑跳的圆子，一听到这声轻斥，立马放轻脚步，小跑着跟了过来。
　　还是惊吓到了一些行人。
　　夫芥低头看去，那一狗腿的泥浆子，也不知踩了几个泥坑。
　　转头对比下闪电只些许泥点子的脚，夫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打了一把圆狗头。
　　那蓝眼睛瞧了她一眼，转头四处张望，迈着狗腿，颠颠往前去了。
　　那傻样，看啥都很好奇。
　　见它安分地走，没闹出动静，夫芥也就没去管它。
　　“客人，慢走啊。”
　　“欢迎下次再来。”
　　隔了几步路的土特产店里，男店主十分热情地将客人送到门外，一脸笑意地招呼着。
　　转头眼神略过，脸上笑意变淡，逐渐恢复平常模样，转身回了店里。
　　那几秒的动作十分顺滑，似乎当真没注意到她，径直坐回躺椅上，扇着扇子。
　　阳光穿行古道，来往声不绝，非凡热闹。
　　淮溪古镇，一个集避暑胜地、奇风异俗等众多神秘元素的偏僻小镇，吸引着众多游人和学者到来。
　　这里，有关于巫祝的传说，已传承千年之久。
　　这里的人，敬畏着巫祝。无上敬重，避而远之。
　　巫祝一脉，讳莫如深，却又并不阻止外来人谈论。

　　“你们想象一下，若是你身边存在一个强大到能呼风唤雨、毁天灭地如同神灵一样的人。你会不会害怕她有一天不再是保护一方的巫祝，而是随时能夺人性命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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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啊，知道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守护神，还是真实存在的。我想我每天都会笑醒的。”
　　有学生提出不同意见。
　　“不，我倒是觉得，无法约束的神，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根本无法预测。我可不想每天心惊胆战的猜测她什么时候会发疯黑化，乱杀一通。”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真是个胆小鬼。”
　　“真要发疯，淮溪的人早就死绝了。”
　　“再说，这不是一个传说嘛，又不是真的。”
　　“你还当真了？”
　　那先前说话的人毫不客气讽刺一句。
　　噎得后者面红耳赤，故作掩饰般推了一把黑框眼镜，就要张嘴争辩。
　　导游笑了笑，急忙转开话题，避免了这场即将继续下去的争端。
　　“人心是不可捉摸的。每个人的想法也都不一样。”
　　“传言336年前，不再信奉巫祝的人联合在一起，开始想尽各种办法，使出阴谋诡计背叛了他们的信仰。”
　　“只可惜，试了多次，他们发现常规方法根本没法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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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猜巫祝当时察觉到了吗？”
　　他环视众人，也不等众人答话。
　　“最终他们想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利用巫祝的术法反过来对付她。”
　　“他们争相拿出巫祝曾经赠与的、带有巫术的物品，有些已有百年的历史。”
　　“将巫祝的印记雕刻到房梁上，将系着红绳的铜铃挂到四周的屋檐，隔绝巫祝沟通天地的能力。生怕会有疏漏，又将刺死巫祝的血腥彩画画到门上，以此削弱巫祝的术法能力。”
　　“巫祝也确实在那之后便消失了。”
　　“你们仔细看，是不是所有的巫祝印记都只有模糊的印迹，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是因为，巫祝真的消失了……”
　　众人一阵唏嘘。
　　除了这间空宅，其他的宅子皆是砖瓦混合。
　　内里装修得别具现代风格，摆着各式各样包装好的商品，打着淮溪土特产的招牌，吸引游客。
　　有些店铺卖着小吃，一走过，飘着阵阵香气。
　　“天哪，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站在一旁蹭讲解的年轻女生听得颇有些气结，挽着同伴的手，再看看前方的街道，一时觉得这淮溪也不过如此。
　　看来就跟那些商业化严重的古镇一样，毫无特色，没什么看头。
　　本来自己是冲着巫祝的神秘传说来的，看来并不是网上说的那样，自己被骗了。
　　导游笑着看了她一眼。
　　周围还有好些同她一样蹭讲解的游客，不过他并不介意。
　　朝着众人问道：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淮溪的巫祝传说跟你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是不是以为能在这里发现巫祝留存的痕迹，或者说见到真实的巫祝？”
　　众人下意识点头。
　　“那么，接下来你们还想跟随我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吗？”
　　“还是先休息一下？”
　　“这会儿休息太早了，还不到吃饭时间。”
　　“还是先去下一个地方吧。”
　　穿着深灰棉衬衣，外套老式多袋马甲，带着老花眼镜的人轻声一句。
　　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气质，正是之前说话的江教授。
　　此人话一出，听讲的学生们一众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就去淮溪民俗馆吧。”
　　“相信你们会看到更加神奇的东西。”
　　导游一脸深意地笑着，吊足了众学生的胃口。
　　众人皆是迫不及待跟着离开。

　　除了游客，淮溪本地人似乎都注意不到夫芥和她的俩条狗。
　　即使她的俩条狗一出现，打扰到自己的生意，可也不会有人上前阻拦。
　　也不知是何原因。
　　外人看去，倒像是这些本地人在有意无意地无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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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这条街，早已看不见圆子的身影。
　　夫芥带着闪电，一人一狗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子。
　　还没进小院，就看见圆子蹲坐在院子里。
　　听见身后的动静，摇着尾巴颠颠跑来，大头一拱，几步挤开闪电，然后凑着狗脸盯着她。
　　狗嘴里还吐着舌头，一脸欢快。
　　一看就是想让我要吃的。
　　夫芥直接无视。
　　走进院落，双手环抱那么粗的柳树斜斜生长，垂落的柳条轻倚在屋檐边，抖落的金黄叶片就这么堆在灰瓦上，沉寂着。
　　只怕一场小雨，就能有簌簌枯叶，垂丝入地，如一叶扁舟汇入水流，随波而去。
　　“女姐。”
　　人还没走近，那老旧的木花窗里便透出声音来。
　　低缓平静，又如同那落叶般透着老色。
　　走近，抬手倚着窗沿，夫芥低着眉眼望向里去，嘴角带笑。
　　一位穿着蓝布衣衫的老妇人就坐在窗前，低头忙碌。
　　窗外一物一景，屋内一桌一人，独有氛围。
　　只是夫芥一张口，就搅扰了这一院的宁静祥和。
　　“嘿嘿，季婆婆，吴大爷明天什么时候来啊？”
　　圆子尾巴甩了几圈，没等到想要的，又颠颠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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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个平方的屋子里，白墙灰瓦，蒙上了一层旧意。
　　墙边摆着一个老旧的木柜，柜门关闭，只隙开一条小缝，看不清内里。
　　旁边摆着一个老式大木箱，樟木材质，样式像卧式冷柜，门侧边还钉着一个铁拉环。
　　窗边，与之相对的，竖放着一张长桌子，桌子并排这一台上了年纪的缝纫机。
　　磨损的机身，失了光泽的操作台面，以及那缺了一条腿、还垫着砖块的“桌腿”，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经历的漫长岁月。
　　机身不显眼的地方镌刻着掉了色的花纹，边缘处泛着青铜锈迹，透着沧桑古意。
　　仔细看去，那花纹更像是镶嵌上去的印章，线条层次分明，纹印清晰，是个凤凰云纹。
　　那精美程度，搭着这普通的缝纫机，显得很是突兀。
　　若是有考古专家看见，肯定十分肉痛，连呼糟蹋。
　　毕竟，这就跟众人熟知的和氏璧，被拿来垫桌角是一样的道理。

　　淮溪人真实存在，淮溪镇却有着难以考证的历史。淮溪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历史，似乎在某一天彻底断层。
　　那璀璨而神秘的巫祝文化，也尽数消亡。只余存世稀少的文物，只言片语的记载。
　　可纵观华夏历史，淮溪，从未发生过如同‘庞贝末日’那般的灾难。
　　那么，这些历史遗迹又怎会完全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