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惜叶

8、第七章 暗流

　　\"念罢。\"皇帝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恭兴阿从袖子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折子，大声念起来。
　　\"皇贵妃苏穆禄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孝恭纯仁。事朕克尽敬慎，在太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深慰朕心，今突然薨逝，朕心甚悲，奉皇太后谕旨，皇九子交予戈妃抚育，以慰在天之灵，一切礼仪照皇贵妃行。\"小心翼翼的念完，恭兴阿偷眼瞧了瞧皇帝，见皇帝一脸沉静，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当下也不敢说话，只得低头跪在地上等待。
　　\"恩。\"皇帝好半天才\"恩\"了一声，侧耳听了听从外面传来的哭声，不由的皱了皱眉，秦宝竹见了，低声说：\"皇上，奴才去请奉恩将军么？\"
　　\"不用了。\"皇帝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走了两圈说道：\"父母子女，在跟前尚不能尽孝，如今天人永隔，朕又何忍？\"说着，他复又坐到了炕前。从手上捋下一串檀木佛珠，递给秦宝竹道：\"把这个给她戴上罢，也算……\"说到这里，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秦宝竹只得恭敬的接过佛珠，往皇贵妃寝宫去了。
　　\"女儿啊……\"格妮跪在女儿床前，不住的摩挲着女儿冰冷的小脸，痛苦的抽噎着：\"我的女儿啊…\"身后的穆咯萨立在她身后，脸上也是沉痛不已，宇图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孔，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但毕竟是男子，他只是握紧了拳头，低着头，心里默默的想着姐姐的音容笑貌。
　　格妮跪在女儿床头，断断续续的哭着问跪在一旁的穆儿：\"已经一个月了，怎么还会见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儿跪在地上，一面拿帕抹着眼泪，一面哭着说：\"主子早起吹了风，受了寒，太医说，这是产后失调，可为什么会见红，奴婢也不知道啊…\"一面说着，她一面偷眼看着穆咯萨。
　　穆咯萨也是聪明人，遂说：\"这宫里的事，谁又说的清呢？哎，女儿已去了，我们就算再想怎么样，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格妮摇了摇头，回过头看着穆咯萨说：\"我就算是死，也要弄清楚，咱们女儿是给谁害死的！\"
　　\"你！\"穆咯萨大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道：\"少说俩句罢！雪儿在宫里苦挨了这么些日子，盼的就是我们和她弟弟过上安生日子，你再这么着，她就算去了，也不安心那…\"说着，他也悲从心来，不由的抹起泪来。
　　秦宝竹站在帘外，也是踌躇了好一阵，这才走进去，见他进来，穆咯萨扶起悲痛不已的格妮，退到了一边，秦宝竹把佛珠拿给穆儿给大行皇贵妃戴好，一面回身道：\"皇贵妃已去，将军，福晋请节哀。\"顿了顿，他又道：\"皇上已照谕礼部，将九阿哥交予戈主子抚育，皇贵妃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说完，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呐呐的出去了。
　　\"永和十二年，和敬皇贵妃苏穆禄氏薨，辍朝五日，特简王公大臣典丧仪，遣近支王公七，内务府总管一，散秩大臣二，侍卫九十，内府三旗佐领，官民男女咸成服。大祭日除，薙发。日三设奠，内外齐集，百日后至未葬前，日中一设奠，朔望仍三奠，命内管领妻祭酒三爵。奉移日，礼部长官祭轝。金棺启行，王公百官从。礼部长官祭所过门、桥。初祭陈楮币十八万，帛九千，画缎千，馔筵三十五，羊、酒各二十一。大祭同。
　　又贵妃晋封皇贵妃，受册后薨，以金册宝谥号。遣正、副使读文致祭，先期遣告太庙后殿、奉先殿。届日内外会集，正、副使赴内阁诣册宝案前一跪三叩，奉册宝出，至午门外陈采舆内，复三叩。校尉舁至殡宫大门外，正、副使行礼如初。奉册宝入中门，陈案上。正使诣香案前三上香，宣讫，读文致祭如仪。\"
　　\"啪！\"素白的卷帙被扔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坐回穿花小椅上，插金戴玉的莲嫔柳眉倒竖，咬着嘴唇骂道：\"我呸，一个罪人之后，居然晋为皇贵妃，这还不算，\"说着，她胸部急速起伏着，一把把小案上的雕花瓷杯\"哗啦\"一声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还逾制，逾礼，把她的儿子交给戈妃，皇上被那个狐媚子迷的连祖宗家法都忘了！\"说着，她看着坐在另一边，淡淡品茶的女子，急急的说：\"你倒是说句话呀！别老像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
　　\"说什么？\"品茶女子淡淡的笑了，她头上只插着一支绿色玉簪，身上穿着湖水绿衣裳，团袖上绣着百合，她淡淡的抿了抿唇说：\"人都死了，还争什么？\"
　　\"争？！\"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怎么不争，那小狐媚子还不是你从辛者库把她给提出来的，这倒好，给了她脸面，结果皇帝楞是迷上了这个狐媚子，反倒忘了你这个正主儿。\"一面说，她一面叫着：\"巧儿，巧儿，死哪去了，再沏杯茶来。\"
　　\"别这么嚷嚷，倒是让下人看了笑话。\"宁妃终于放下了茶碗，看了莲嫔一眼说。
　　\"笑话？我有什么笑话？那边，\"她伸手指了指翊坤宫说\"才是真正的笑话呢。\"说着，她一面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凑到宁妃耳边道：\"听说那狐媚子是血崩死的。她也太没福了，这都生了一个多月了，还见红。\"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看着宁妃。
　　\"是么？\"宁妃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又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雾气的茶碗发呆。
　　\"怎么不是。\"见她不怎么搭理自己，莲嫔怏怏的坐回小椅上，\"可能呀，这宫里头不满她的人多了，保不准是谁……\"说着，她一面自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得，给咱们除了这么个祸害。\"
　　\"别说了！\"宁妃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我得回去了，\"说着，她就往外走，刚走到帘口，巧儿托着一杯茶走了进来，见她走出去，忙急急的跪下\"奴婢给宁主子请安。\"
　　\"罢了，请什么安啊，跟个木头人似的。\"宁妃还没说话，身后的莲嫔倒先站起来不满的嘟囔着。
　　\"妹妹也小心着些，这宫里的耳目多了去了。\"说着，深深的看了巧儿一眼，就往外走去，\"别忘了下去去给姑姑请安。\"
　　\"哼！\"见她出去，莲嫔岔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劲儿！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她就跟死人似的，半点气都不会生？\"
　　正气着，巧儿小心翼翼的把茶碗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看了看她，终于嗫嚅着嘴说：\"主子，皇贵妃大丧，主子还这么着……\"
　　\"呸！\"刚喝了口茶的莲嫔，\"镪！\"的一声把茶摔到了地上：\"她算哪门子的皇贵妃，让你这么孝敬？\"一面说，一面站起身道：\"我呀，上戈妃那里去看看。我就不信了，有姑姑给我罩着，我还非得穿那些个死人衣裳？\"说着，也不理巧儿，一径的掀起帘子就出去了。
　　\"哟，这不是八阿哥吗？\"刚走到景阳宫门口，莲嫔就看见戈妃的儿子，八阿哥站在门口，小脸气的鼓鼓的，正一脚一脚的踹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哈哈珠子。
　　\"给母妃请安。\"见她来了，八阿哥不请不愿的给她请了个安。
　　\"恩，起吧。\"莲嫔一脸笑意的拉住他的手，扶起他来，又从身后侍立的宫女手里，拿过了一方绢帕，把他脸上的汗珠小心的搽掉，一面说：\"今儿这是怎么了？谁敢给咱们的八阿哥气受呀，\"说着，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哈哈珠子，他早已经吓的浑身发抖，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要是奴才们侍侯主子不如意，你也不用亲自动手，倒是叫你谙达开发了这奴才，免得堕了你皇子的威风呀。\"
　　\"母妃？\"八阿哥见她看那个小哈哈珠子，不由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说：\"不是小顺子的错。是……\"说着，他又回过头看了眼母亲的寝宫，方低着头说：\"儿子要去念书了，不然师傅又要骂了。\"说着，他挣脱了莲嫔的手，一溜烟的顺着小道跑了。
　　\"爷？爷？\"小哈哈珠子见他跑掉了，也忙忙的给莲嫔请了个安说：\"奴才告退了。\"说着，也赶紧跑掉了。
　　见俩个人都走远了，莲嫔放下了手里的帕子，一把把帕子扔给身后的宫女：\"哼，这倒好，亲生儿子不管，倒管起那狐媚子的儿子来了。\"一面说着，她一面跨入了景阳宫。
　　西暖阁里，戈妃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个软软的黄色的襁褓，正拿着一个小拨浪鼓在那里摇着，嘴里轻轻的念着：\"瞧瞧，多可爱的孩子，哎呀！\"她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你们快来看，快来看，他对我笑了呢！\"旁边的贵人，常在们都一窝蜂的挤了过来看着小阿哥。
　　\"哎呀，瞧这眼睛，黑亮黑亮的，长大了，一定迷死不少姑娘呢！\"王佳氏在一旁逗趣的说。
　　\"我说呀，\"景贵人在旁边说话了\"这九阿哥，跟皇上长的最像，也难怪皇上那么宠……\"话刚才说了一半，她身边的汐嫔就使劲捅了她一下，景贵人这才知道失言，忙忙儿的看了戈妃一眼，见戈妃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的心里一阵打鼓。
　　\"是呀，\"戈妃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嘴里咿咿呀呀，小脚也不安分的踢着，笑着说：\"是长的最像他皇阿玛。\"说完了这一句，她又高兴的逗弄起小阿哥来了。
　　瞪了贵人嫔一眼，汐嫔看戈妃豆弄着小阿哥，看着几个贵人常在不注意，偷偷的把景贵人拉到一边说：\"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话，能当着戈娘娘的面说吗？那去了的皇贵妃，虽然是她的亲表妹，可也得避着点儿嫌。\"一面说着，她一面往里看着，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俩方又说：\"若你不是我侄女，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些。这宫里的凶险，你可是不知道。从今儿起，你呀。\"她拿指头戳了景贵人一下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景贵人只得唯唯诺诺的应着。
　　\"哟，这是怎么了？姐姐们不在里头应承着，反倒跑到外边儿来说体己来了。\"俩人正嘀咕着，突然听到帘子一掀，一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莲主子吉祥。\"戈妃宫里的宫女连忙给莲嫔请安。
　　\"姐姐…\"汐嫔迎了上去，福了一福，拉着她的手说：\"那屋里有些闷，我拉着景贵人出来散散，这才说了两句话，姐姐你就来了。\"
　　\"给莲姐姐请安。\"景贵人见莲嫔看着她，忙请下安去，莲嫔笑了笑，拉着汐嫔的手说：\"我今儿也是得空，来看看戈姐姐的。\"一面说着，见景贵人请安，这才笑着说：\"你也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姐妹，何必这么着。\"说着，也拉起了她，三人一同走进暖阁里。
　　\"给莲姐姐请安。\"一屋子的贵人常在，见莲嫔进来，都忙忙儿的离了位置，给她请安，莲嫔自觉面上光彩，心里的气也平顺了些，点点头说：\"起吧。\"说完，走到戈妃面前说：\"给姐姐请安。\"说着，她照例福了一福。
　　见她请安，戈妃抬起头来，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方笑着说：\"妹妹起吧。\"
　　\"恩。\"莲嫔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低下头看着被戈妃抱在怀里的九阿哥，笑着说：\"这孩子长的怪招人喜欢的，难怪皇上叫姐姐抚育呢，姐姐呀，这下又多了个儿子孝顺您了。\"一面说笑着，她一面打量着戈妃的神色，只见戈妃气色如常，倒是她自己显得有些唐突了。
　　\"哎哟，你看我这嘴，也不知道忌讳忌讳。\"莲嫔忙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脸，笑着说：\"妹妹向来就是直性子，姐姐莫要见怪呀。\"
　　\"恩。\"戈妃点了点头，复又拿起拨浪鼓，摇了起来，九阿哥被她怀里，也是乐的咯咯直笑。旁边的贵人和常在也都你一言，我一句的凑趣儿，一时之间，暖阁里莺声燕语，热闹极了。
　　\"姐姐。\"莲嫔眼珠一转，陪笑道：\"我方才在宫门口遇见了八阿哥了，见他一脸气冲冲的……\"说着，她看了一眼戈妃，\"也不知道是谁，给咱们的八阿哥气受了。姐姐可得好好管管。这些奴才们，最会看人下菜碟儿，非得看住了！\"
　　戈妃一听，手一颤，九阿哥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赶紧摇着怀里的孩子，抬起头来，看着莲嫔说：\"我是得好好管管了。\"说着，她站起身，抱着九阿哥哄着，往东边暖阁里去了\"九阿哥饿了，各位妹妹们就先请回罢。\"说着，宫女打起了帘子，她迈步走了出去。
　　\"哼。\"见她出去，莲嫔哼了一声，\"都走吧，还楞在这里做什么？人家都下逐客令了。\"说着，她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