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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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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杨济昌夫妇启程回钱塘,临行前冯兰贞叮咛女儿别惹祸,也别让旁人欺负去。
纵使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分离。
当天傍晚,街上百姓纷纷瞧见刚上任不久的赵大人单手拿住幞头步履匆匆,随从紧跟身后。
赵云苓额头渗出薄汗,稍稍气喘径直去到主院房中看到枕在母亲腿上睡去的人。脸上泪痕难掩,眼尾更泛着红,叫她忍不住心疼。
“许是哭累了,刚睡下。”徐蕙何时见自己女儿如此失态过,柔声劝道:“瞧你跑的满头汗。”说罢知会丫鬟去弄个干净帕子来。
“怎的好端端就走了,该与我说一声,我也能去送送。”赵云苓刻意放轻音调,目光久久注视杨舒窈。
徐蕙掌心轻抚杨舒窈小脑袋低语:“亲家不喜兴师动众,只留下两封书信,同这孩子说明就坐船走了。”
房内没了声,赵云苓气息趋于平缓,她想上前,刚迈步又停下,末了化作一声轻叹。
“往后就多请母亲疼着她些,若是她哪里做得不合乎礼数就私下告诉我,我替她赔礼。总归她一个姑娘家嫁入异乡,虽说有拂冬陪她,总也比不过娘亲守着更好。”说完,她又对母亲施礼才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杨舒窈眼睫轻颤,方才赵云苓的话一字不差落入她耳中,竟驱散些与父母离别的酸涩。
赵云苓守约,当真每隔两日就带杨舒窈去夜市逛上一圈,期限不超一个时辰,渐渐让杨舒窈重拾笑脸。
转眼入了七月,街上各处别提多热闹,跑闹的孩童们手中拿着买来的荷叶,三五扎堆比谁穿的新衣服更漂亮。
赵家最近也忙活着七夕事宜,原本该是与往年一样,却不想因杨舒窈的缘故更显喜庆。
她找来天冬同自己一道出门,凡是看上眼的都每样买上二十多个,可把天冬累得够呛。
起先他不懂大娘子为何买这么多,直到回府,见她挨个去送给各房郎君姑娘,连带着主院的丫鬟仆人也有,这才知晓。
不仅如此,她更是买了三五斤果食分给全府上下,义正言辞说采个好兆头。要不是最后拂冬说是为了要里面的“果食将军”,他险些就信了大娘子的话。
自打大人成亲后,各房郎君姑娘们对大娘子都是赞不绝口,还有甚者以她为榜样,说也要做如她这般洒脱的女子。
赵云苓对杨舒窈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笑带过,她就该如此整日开开心心的,不应叫烦忧围绕。
七月初六晚,赵家在府中院里搭建乞巧彩楼。楼下摆放磨喝乐,针线,笔墨纸砚,酒壶茶盏等物事。
回想起姑娘们准备好的这些女红,二房倏地忆起杨舒窈问安时赠予的帕子,当即笑道:“咱家新妇也是一双巧手,这回绣了吗?”
杨舒窈闻言抿嘴乖巧浅笑应答:“还没呢二婶婶,想着今夜绣的。”
众人一听了然,纷纷打趣她,唯有赵云苓忍俊不禁。
果不其然,用过饭后杨舒窈便拉着赵云苓赶回房内将门阖上,随即转过身子焦急嘟囔着:“这可怎么办呢。”
赵云苓抬手掩在唇前遮笑,接着轻咳一声故作镇定说:“绣出来不就好了?”
“可……可我不会……”杨舒窈没了以往气势,垂头难掩丧气。
往年的帕子荷包都是拂冬替她绣的,家里又都知道她不会女红,自然也不会怎样。但如今不同了,她做了赵家新妇,又送过礼,真是百口莫辩。
然而她并不知自己已经依赖赵云苓,分明一句话就能交代拂冬的事,她却想在赵云苓这儿得到法子。
当她思忖间,赵云苓从抽屉里拿出针线盒坐在桌前问:“就绣帕子吧,你想要什么花纹?”
杨舒窈一怔,然后坐到赵云苓身边,难得跟个小娘子般低声:“什么都好,你看着办吧。”
少顷,赵云苓将素帕子用绣棚固定,笑说:“就绣喜鹊登梅好了,正好也合适。”
落音落下,杨舒窈俏脸红透嗔怪:“亏你想得出来!”
对方笑而不语在帕子上绘制大致轮廓,最后指尖撵住线头穿过针眼,垂眸认真刺绣。
房内静悄悄的,杨舒窈双手托腮注视赵云苓侧颜,终是绷不住冒出声音:“要是绣出来被二婶婶她们瞧出不对怎么办?”
“应该不会,你送礼时我看过,只要仿着拂冬的绣法就好。”赵云苓许是过于沉浸,语调比以往多了丝女儿家才该有的轻柔。
只这一声却叫杨舒窈心跳怦然,她眨眨眼看着赵云苓,觉得这人更美了些。
“赵云苓,你以前七夕也会绣女红吗?”
“会,初六初七晚上会闷在屋里绣帕子,然后放进木盒里锁好。”帕子是私人物件,更何况还是她自己的绣法,叫别人看去会引出事端。
杨舒窈一听来了兴致:“我能瞧瞧吗?”
“就在衣柜最上面,我去给你拿。”赵云苓刚要起身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她顺势将绣棚与针线盒一同挪到杨舒窈那头。
恰巧房门打开,徐蕙跟丫鬟站在外面。
赵云苓余光瞧见已经会意拿起绣棚与针的杨舒窈,起身问道:“母亲这么晚还不休息?”
“刚才瞧你俩走得匆忙,想着过来看看。”徐蕙扫过桌上的针线盒,走进来看出帕子上要绣的图案后替新妇辩驳,“亲家还与我说你贪玩,我瞅着却是贤惠灵巧得很。”
此话一出,赵云苓便忍不住侧过身无声偷笑。杨舒窈本就是做做样子,现下只觉得脸颊似火烧。
“婆母快别夸我了,您快些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
徐蕙当她害羞,笑着应下离开。
赵云苓朝门外探头望去,确认母亲不在后才放声笑出来。杨舒窈双手叉腰,见她笑得畅快,也跟着笑了,过后故作凶狠道:“还不快过来接着绣!”
“是——贤惠灵巧的娘子。”
等绣好帕子已是后半夜,赵云苓侧头目光柔和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杨舒窈,起身稍微活动下身子,这才俯身小心翼翼抱起对方去床前放下,她伸手拉过被子搭好就听嗫嚅梦呓细碎流出。
“赵云苓……叫……叫你笑话我……打你……”
赵云苓眸中笑意更深又无奈摇头。
这人,叫自己帮忙还梦里打她,怪不讲理的。
七夕当日,众人对杨舒窈绣的喜鹊登梅纷纷夸赞一番,二房看赵云苓止不住的笑意打趣:“瞧把咱们三郎美的。”
赵云苓含笑点头应下:“是啊二婶婶,能娶这么心灵手巧的娘子,是我的福分。”
不料刚说完她突然蹙眉,脚下一阵痛意。赵云苓勉强维持笑脸侧目而视,身旁杨舒窈正笑盈盈看着她。
居然踩她!
就该踩死她!
日子连着到八月,节日的热闹丝毫不曾减淡。
中秋这天,赵云苓发觉杨舒窈整个上午都显得闷闷不乐,疑惑下她叫住拂冬:“你可知你家姑娘今日为何沉闷?”
拂冬犹豫片刻回答:“回姑爷,今日是姑娘生辰,想必是念家了。”
赵云苓眉头皱起在原地站了许久,继而转身走远。
后晌,天冬跟拂冬分别守在杨舒窈身边,一人一句连劝带哄。
“大娘子,咱们出去逛逛吧,今儿个比七夕还热闹呢!一直到天亮才歇下。”
“是啊姑娘,就出去看看吧,没准出了更多好玩的玩意儿呢。”
两人说完等着她回话,杨舒窈心下烦闷,瞥了眼他俩便起身坐在门槛上一口回绝:“不要!我前阵子出去你们嫌累,我这不出去了你们又撺掇。”
要不是知道今儿是大娘子生辰,天冬真觉得这悠闲日子舒坦,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哄大娘子开心才是。
不过他是没辙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拂冬身上。
拂冬瞪了天冬一眼来到自家姑娘身边,小声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爹爹娘亲差人送来了书信,倒也没那么想了。”杨舒窈语调依旧萎顿,不见往日朝气。
既不是想家,那又为何如此……不想拂冬还没来得及再问就听姑娘埋怨:“这个赵云苓是怎么回事!不是今日公休吗?!怎的大半天都见不到人影!”
深感怨念的丫鬟随从心下了然,原是怪官人不守着自己啊。
正被她念的人此刻正在祖母房内站着,背影如青松般挺立,神情满是认真。
赵老太太直直看了自己这个嫡孙许久道:“那杨氏就有这么好?”
“是,她既已成为孙儿的妻,那就是极好的。”赵云苓姿态恭敬又说,“祖母,今日念在她生辰,还望您能多笑些。若不能,孙儿今晚便带她出去用饭。”
“你既然找我说此事,想来就是为了让她能跟着一大家子人过,我要是真轰你们出去,岂不就成恶人了?”
赵老太太先前的确因嫡孙退了孙家亲事而不喜,但杨舒窈从嫁进赵家对她也算毕恭毕敬,那点气儿早就散了,只是碍于脸面才迟迟不肯软下态度。
听出话中应允,赵云苓喜上心头,音调微扬道:“孙儿谢谢祖母!”
赵老太太笑骂一句摆手佯装赶人:“快些去陪你家娘子吧,别在这碍我老太婆的眼。”
“那孙儿就不扰祖母歇息了。”赵云苓施礼告退,刚走两步忽地停下转身说,“祖母,您若是待她如己出,孙儿信她定能千万倍待您好。”
瞧着她走出屋子,赵老太太想起杨舒窈七夕那日给全府上下分发的果食,笑着摇头与伺候她的妈妈闲谈:“原以为云苓喜欢的,该是像孙家六姑娘那般娴静的女子。”
“老奴瞧着挺好。”说话间荣妈妈递给赵老太太一盏茶,“自打杨氏来到赵家,三郎整日都是笑模样,这做不得假。”
“是啊,看来我这孙儿眼光不错,倒是我看错了眼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