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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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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甫闻讯赶回家见到久别的儿子,良久拍肩道声回来就好。
他知晓女儿给妻子也有体己话,但无人知她信中诀别之意藏于字里行间,仅有自己收到。
这孩子到底还是怨过他。
太子府,孙秋虞听闻赵川连归来途中路滑摔了腿,现如今在府上养伤。
她眸光流转,嗓音似有若无道:“当真是狠心。”
入夜,杨舒窈在卧榻前铺平被褥说:“你腿上有伤,从今往后便睡床上,我睡榻。”
赵川连哪能让女子睡那,当即劝她:“无碍,我已恢复大半,无需这般娇养了。”
“你就别同我说了,我主意定下,改不了。”杨舒窈话里透着执拗,堵得赵川连无言。
烛火挑暗,杨舒窈躺在被窝里将自己裹得严实,转身背对赵川连。
后者见她如此,待她看似熟睡才又找了床被子搭在身上。
妹妹说她这人娇气,受不了寒。睡觉也不安分,容易踢被,到时压住被角就好。
动静不再,杨舒窈羽睫轻颤,眼尾泛起红晕。
眨眼间除夕,街头巷尾又响起鼓乐。灯山遍布各处,再现一片安乐景。
只是赵家大娘子变了,脸上笑容少了几分,跟官人也相敬如宾起来。
赵家三郎似乎也有不同,好像壮实了些,一时半刻又说不准哪里有异。
他精心挑了处宅院用来开设慈幼居,专门收留无处容身的孩子们。百姓得知此事,纷纷称他为赵善人。
简简像是认出他并非爹爹,再也没主动亲近过,开口第一声叫的是娘亲。
孙秋虞白丝渐少,太子府上下皆松了口气。
远在钱塘的杨家知道赵云苓这一招狸猫换太子,一封书信约赵立甫年后再议儿女亲事。
摊上物事琳琅满目,简简伸手要抓,杨舒窈握住她小手哄着。
天冬怀抱大小礼盒,心里挂念自家郎君可还安好。
“想什么呢,你这趟回来也变怪了。”拂冬不解,天冬闻言重重叹息:“你不懂,少问就是了。”
倏忽间,耳畔稚嫩童声道出生涩称呼:“爹爹……”
杨舒窈心头一跳,循着她喊的方向看去,人群熙熙攘攘,她当即把孩子交给拂冬,只身投入人海挨个找寻。
不是。
都不是。
期盼落空,杨舒窈双肩下沉,又不甘心看向远处,最后转身与两人会合。
等她们渐远,铺子里才走出一人。
寒风中女子青衫微动,眉目如画,神清秀骨。清幽香气萦绕其身,由红绳串起的玉竹节静躺在白皙腕间。
夜里围炉闲谈,二房眼尖瞧出这段日子二人疏离,出言调解:“三郎娘子,再给我们唱个曲儿吧。”
杨舒窈闻言颔首,片刻眼前递来一盏茶,她恍惚侧头,眸中闪过失意。
“喝茶润润喉再唱。”赵川连低声道。
“三郎倒是疼自家娘子,回回唱曲儿只要在旁边,定会给她斟茶。”二房打趣,落得两人心里变了味儿。
杨舒窈轻抿一口,启唇悠悠吟唱。
灯火似是要将夜点亮,小院里寂若无人,女子坐在堂屋门前不顾凛冽寒意,指尖轻叩手背,仿若能听见熟悉歌声。
大年初一,拜年帖不断,赵府车马盈门。
孙景同见到赵川连时仍觉虚幻,当初就是他特意护送好友去和赵云苓会合,来了一记瞒天过海。
他现在还记着赵云苓临行前的笑,轻松又孤寂,犹如大漠孤雁,从此漂泊。
那日一别,就连他也不清楚这人会去往何处。
“如今落叶归根,你该是好好活着。”孙景同站在院里意有所指道。
赵川连抿嘴颔首:“我不会辜负妹妹一片苦心。”
“你可有跟杨氏商量往后作何打算?”
“爹说二月初岳丈便来开封商议此事。”赵川连看得出杨舒窈对他态度,不近不远,关怀周到。
就像是替妹妹照顾他。
“这一年多她二人感情颇深,四姑娘不辞而别,想必她也气恼。可假若告诉她,恐怕四姑娘走不安心。”孙景同看在眼里,自然清楚赵云苓对杨舒窈是何等重视。
赵川连目光眺远,忧与疼惜皆上心头。“苓儿到底是骗了所有人,这些年,着实累苦了她。”
孙景同无言,这里赵云苓惦念的人太多,她就算是不打招呼,日后也会远远相看。
上元节那天杨舒窈爬上茶坊屋顶,一坐便是一个时辰,手中还攥着帕子。
帕子上的星点未能洗去,是前年生辰时赵云苓擦手沾到的,后来被她念了好一阵。
没承想倒成了唯一的念想。
这人,未免对她太过心狠了些。
她猛地吸吸鼻子,恨恨道:“我今年才不同你说什么生辰快乐!就是个打诳语的浑人!”
赵川连在楼下听着,暗暗叹息。
二月初,杨济昌拜访,赵立甫将赵川连二人叫来书房。
“现下男女有别,想问你们意思,是合离,还是继续。”
赵川连自是要断,奈何还没等开口就被杨舒窈抢走话头。
“百姓都说我与官人琴瑟和鸣,倘若合离,定会引起众人猜忌,传到官家那边也会生出事端。”
杨济昌问:“那你是想继续待在赵府?”
“是。”杨舒窈搬出先前说辞,说出时声线轻颤,“我本就是要嫁给他的,现在看,也无不妥。”
听到这话,杨济昌不禁另眼相看自己的女儿。居然会为了赵家,舍下从小的志愿。
赵立甫知他赵家愧对杨舒窈,特意准许她能随意外出。
长辈还有话要说,二人离开书房,赵川连忽然道:“既然不愿困在这方寸之地,为何不肯走。”
杨舒窈停下步子,双手乖顺搭在身前,俨然一副温柔娴淑的做派。
要是赵云苓见到,估摸着会笑她忍不了一盏茶的工夫。
“我有我的原因。”她就是想尝尝,赵云苓这八年来的滋味儿到底有多难熬。
况且她有私心,念着那人能有点良心,回来探望府上长辈们。
这样,她就能立马看到赵云苓。
转眼春江水暖,桃花二三。柳叶随风飘荡,不见丝毫凉意。
赵府偏院里简简蹒跚学步,天冬展开双臂小心翼翼跟随,生怕摔着她。
“这日子真快,一晃才那么大的小孩儿现在就一岁了。看她这样,想必往后也是个玩闹性子。”齐妃双手比量着大小调侃。
杨舒窈眼神不时关注,粲然道:“都说随了我。”
“随你挺好,不过这赵三郎瞧着性子也变了,是不是叫你给染的。”
随性的一句玩笑话叫杨舒窈与孙秋虞皆换了神色,前者顺势接话:“许是吧。”
齐妃看她这样,语气不免担心:“我见你倒是闷了些,是不是还为了赵三郎的腿介怀。要不我叫孟大夫给他看看?”
“他现已痊愈,不想再叫人看了。”杨舒窈婉言拒绝,齐妃也不再坚持。
过会儿天冬抱着简简回来,她顺手接过见女儿手中多了个白玉长命锁,抬眸问:“这是从哪来的?”
“刚刚简姐儿闹着要去府外,小的就抱着去了。恰逢遇到卖玉石的货郎,简姐儿瞧中这块长命锁,小的就买来哄她开心。”
说完,天冬又添一句:“算是给简姐儿的周岁礼,取个好兆头。”
杨舒窈指腹抵在长命锁上,不料简简小手抓住,嘴里念念有词:“爹爹……”
“那摊贩可还在?”她神色匆匆,说着便将孩子暂且交给孙秋虞后跑出去。
瞅她慌乱背影,齐妃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孙秋虞哄着孩子低语:“许是……想再看看,还有无称心的物事。”
长街依旧人来人往,明知不会看到,杨舒窈还是苦苦寻了半晌,末了拂冬叫她才回去。
周岁宴办的热闹,夜里徐蕙瞥见简简胸前玉坠感到好奇问:“这是谁给的。”
“是天冬,他说简简稀罕地拽着不松手,他便买来哄她欢心。”
“天冬这孩子有心了。”徐蕙抬手疼爱抚过孩子小脑袋,轻声叹息,“若是苓儿瞧见简简这般,定然也会高兴。”
杨舒窈看着长命锁不语,回屋前特意叫来天冬。
“大娘子这么晚叫小的来是为何事?”
“你说实话,这长命锁,是不是她给的。”
何曾听过杨舒窈这般正色说话,天冬心里咯噔一下,垂首辩解:“大娘子……您说的她是谁。小的愚昧,不知啊。”
“你倘若真愚昧,她现下都已经在府里了。”答案显而易见,杨舒窈怒极反笑。
她看向天冬,果真应了赵云苓的话,此人忠诚可靠得很。
杨舒窈捏紧帕子,停顿片刻道:“她……可好?”
“很好。若是她问起,你就这么回。”
天冬红着眼望向昔日主,抱着孩子的手不由得紧上几分。
“郎……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今日是简简周岁,所以我特意来送长命锁。”
赵云苓剑眉修细,声线无需刻意压低而变得温柔轻缓,女子清雅气质尽显。
她牵住女儿小手轻抚,眼中满是爱惜。
“爹爹。”
脆生生的称呼让她心尖发软,思虑到他们在外面逗留过长,赵云苓不舍地松开催促:“快回去吧。”
天冬听话,刚走两步又折回叮嘱:“姑娘,你可千万要顾好自身啊。”
“放宽心,我苦不了自己。”赵云苓莞尔一笑,叫天冬觉着春景都逊色。
夜深,杨舒窈在灯下摩挲发钗,忽然肩头一沉拉回思绪。
“虽然天暖了,可夜里还是凉,小心感染风寒。”赵川连坐在她对面,目光扫过发钗,“是苓儿送你的?”
“是啊,挑了好半天才选中的。”杨舒窈说着尾音垂下,“原来她早早就同我道别,只是我从未察觉。”
“苓儿之所以不愿当面说,就是怕舍不下你。她与我说过最多的就是你,不然我哪能如此熟知你习性。”
赵川连的话犹如涓涓细流淌进杨舒窈心田,她又定睛看了会儿发钗,轻哼道:“她这人就是这般啰里啰嗦,简直比我爹爹娘亲还能念。”
不知为何,赵川连有感,今夜过后二人关系兴许能有所缓解。